包拯搖搖頭,再次舉著手中草鞋道:“種診的願望,就和這草鞋有關。他說他腳長的快,去年的布鞋已經穿不上了,他現在隻能穿草鞋,而且是破爛不堪的草鞋。他若是能見到流星,就求老天給他一雙新的草鞋,若是能在新年的時候,再有一雙新的布鞋,那就很開心了。”
包拯說的平淡,但眾人聞言,都是心中酸楚。
這殿上的官員,多是鍾鳴鼎食之輩,整日賞花吟詞,春雅秋愁,哪裏想到過種診身為種世衡之子,竟然連要求雙布鞋都是奢侈的事情?
範仲淹暗歎,心想每次見到種世衡,總見種世衡拖拖拉拉,可上交錢物購買軍備之時,從來沒有遲疑的時候。範仲淹以為種世衡玩世不恭,以為種世衡經商有術,可哪會想到,他的每一文錢,都是血淚艱辛鑄成?
王拱辰見趙禎臉色沉鬱,瞥了眼包拯手上的草鞋,上前道:“啟稟聖上,若包拯所言是真,想種世衡被告貪汙公使錢一事有所誤會。”
禦史台的中丞竟主動為邊將種世衡開脫,倒讓很多人意料不到。不想包拯道:“沒有誤會,種世衡的確存在濫用公使錢一事!”
包拯一言,眾人驚詫不已,暗想包拯費盡苦心的說這個故事,無非就是給種世衡開脫。既然王拱辰都已表態,包拯就應該就坡下驢,將這件事帶過,可包拯竟然依舊得出種世衡濫用公使錢的結論,那他方才一番努力不是前功盡棄?
趙禎也滿是詫異,沉默半晌才道:“包卿家,你此言何意?”
包拯遲疑許久,這才道:“回聖上,其實是種世衡請我告他濫用公使錢一罪的。”
眾人更驚,簡直不知道包拯在說什麼。王安仁失聲道:“他為何這麼做?這事本和他無關的。”王安仁已心灰,但聽到種愕提及自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感謝,感謝種愕對他如此信任。聽包拯這麼說,王安仁驀地明白了種世衡的用心。種世衡心向大宋他早就知道,種世衡也知道他有變法之心,但種世衡並不想讓王安仁身敗名裂,他隻想讓王安仁功成名就,留名青史,留下一個清清白白的名聲造福大宋。
朝堂之人多是糊塗,可王安仁已明白了種世衡的用心。一想到那麵帶菜色、略帶調侃的臉,王安仁心情激蕩。
趙禎也是一頭霧水,遲疑道:“包卿家,朕可糊塗了。種世衡何須請你告他呢?”心中想,這事兒被人攤上,躲來來不及,種世衡也真是怪人,竟請包拯告他?種世衡不請,告他的人還少了?想到這裏,望向禦史台等人。
禦史台眾人都垂頭不語,心中也是奇怪。
包拯肅然的臉龐突然有分尊敬之意,緩慢道:“臣伊始的時候,根本不了解種世衡這個人,隻是奉旨查事。可見種愕、種診後,才以為對種世衡有個粗略的了解,但臣沒想到,種世衡此人,遠比臣想的要……要想到多。”他考慮很久,這才說出這句話來,知道趙禎不解,包拯解釋道:“臣見到種世衡,是多日後的事情。他一見到我,就知道我是來查公使錢的事情,他說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了。”
趙禎皺了下眉頭,看了眼群臣,群臣垂下頭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種世衡說,自從他奉聖旨開始修青澗城的時候,他就考慮到會有這麼一天。他說他不怕……”包拯神色悠悠,莫名的歎口氣,又說道:“種世衡說西北風沙苦,百姓比風沙還苦,整日被吹得居無定所。如果按照常理來說,青澗城修個三年五年也不為過,可太多人等不得。當年青澗城內無水,若挖不出水來,大城就要荒廢。他就用一百文一簸箕砂石的代價鼓勵百姓去挖井,這如果報於朝廷來批,就算要批,也得等個幾年,西北的百姓等不起。”
趙禎聽了,若有所思,心道大宋調運不靈,武備不修,西北財政吃緊等弊端,範仲淹早就說了。隻是範仲淹沒有說得這麼詳細,朝中百官,包括他這個天子,總覺得範仲淹誇大的華而不實。但種世衡說的事情實在,現在所有人都清楚,若沒有種世衡修了青澗城,眼下大宋西北早是另外一個局麵,延州能不能保住都說不定,更不要說再反取回金明寨,逼元昊求和。
包拯一直都是平靜的聲調,說著很平淡的內容,但又有誰知道這些平淡的事情裏,有著多少艱辛不屈和波折?
“打井那件事是小事,但種世衡說了,邊陲有太多這樣的小事。他一直以來,殫精竭慮的對付這些小事,沒有能力、也沒有辦法把所有的那些賬目給上麵看個清楚。但他說了,他用的每文錢,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是伊始的時候,我沒有見過他家人,不會相信,但知道種愕、種診數年如一日,竟然都是半饑不飽,種診甚至買雙布鞋都是奢望的時候,我第一次在沒有去查始末的時候,就相信了種世衡說的話,。”
說到這裏,包拯頓了下,看了禦史台的同僚,問道:“你們信不信?”
你們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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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今天七夕節,祝大家有伴侶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願沒有伴侶的,哈哈,早日找到另一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