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推行,萬民雀躍。不過其中有個不和諧的音符,王拱辰雖不再追責王安仁和種世衡,終究在公使錢一事上參倒了張亢、滕子京二人。張亢另調他處,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新法舉措迅疾的推往全國實施之際,契丹遽然興兵。
一時間,兵戈冷鋒的氣息已凝聚在開封府的上空,甚至凍凝了變法的熱情。
西北這些年雖戰亂頻頻,但畢竟離開封還遠,讓人如霧裏看花。但當年契丹興兵南下,勢如破竹般的兵鋒直指開封,始定澶淵之盟,那可是切膚之痛。所有人都是心中惴惴,隻怕大宋、契丹再起兵戈,那百姓又要受苦了。
大宋廟堂之上,暫且放下一切內鬥,先考慮對付契丹人一事。
又過多日,範仲淹突然到了郭府。
王安仁卻似乎早已知道範仲淹要來,起身一拜,笑道:“範公來得正好,在下正有事相求,不過範公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次前來,先說要事吧。”
範仲淹卻沒有笑,隻是肅然道:“契丹屯兵燕雲之地,有意南下。眼下北疆吃緊,天子憂心忡忡。文武百官商議良久,覺得事不宜遲,當派人出使契丹,向蕭太後分析利害,若能勸蕭太後撤銷出兵的打算,方為上策。”
王安仁知道眼下契丹是一蕭姓女子當權,有如大宋的劉太後當年。
契丹立國多年,若論繁華,當然遠不及大宋,可若疆域廣博,兵力雄厚,那是遠超大宋。
大宋立國後,傾太祖、太宗、真宗三朝之兵,和契丹對抗,反倒是一代不如一代。太祖之時,尚能反攻取地,奪回晉陽、瓦橋關等失地。可惜太祖驀地離奇駕崩,太宗出兵想重演太祖強勢,不想在高梁河被契丹人殺得大敗,坐驢車逃回,可說是狼狽不堪。至真宗之時,更是被契丹人長驅南下,定城下之盟。
大宋和契丹人交戰,那是一代不如一代,隻覺得契丹是大宋的天敵,自然對契丹有種莫名的驚恐。
不過和真宗定城下之盟的遼聖宗已然過世,臨死前立齊天皇後為太後,耶律宗真為天子,耶律宗真年紀和趙禎當年登基時仿佛,也是母後當權。
往事總有驚人的相似,如今契丹國主耶律宗真也是個宮女所生,被齊天皇後所收養。可往事還是有細微的差別。大宋是劉太後大權獨攬,不容旁人染指,把那個宮女李順容支去冷宮,而契丹的那個宮女——蕭耨斤,竟能聯合兄弟,悄掌大權,燒毀遼聖宗的遺詔,居然誣告齊天太後謀反,反倒將齊天太後幽禁起來。
蕭耨斤幽禁了齊天太後,趁契丹國主耶律宗真年幼,獨攬大權,目前在契丹呼風喚雨。和劉太後不同的是,這個蕭太後更是高調,不但大肆鏟除異己,提拔兄弟家奴,還四處興兵,前些日子擊西夏不勝,不知為何,竟遷怒大宋,對宋朝出兵。
王安仁又笑道:“朝中文武百官是不是一致認為暫不開戰,要先派使臣說服蕭太後不要出兵最好?”
範仲淹道:“這自然是理所當然。”
王安仁又是一笑,輕輕道:“兩國交兵之際,形勢莫測,出使鬧不好,就是送命的買賣。當年也是契丹找事,朝廷曾派夏竦出使,結果夏竦哭著喊著求不去,引為笑談。但在別人身上是笑話,若落在自己身上,可就是悲劇了。那些禦史不都是不怕死的麼,怎麼沒有人去麼?”
範仲淹沉默片刻,道:“那些禦史,其實你也知道,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對契丹那苦寒之地心存敬畏,更認為和野蠻的契丹人沒什麼話題,自然沒有人去。我本來想去,可是富弼富大人說變法離不開我,所以……”
“所以,便又是我一個人去?”王安仁笑著,看著範仲淹的目光裏帶著些失望。
“不!”範仲淹望著王安仁的眼,很認真的說,“王安仁,你不負天下,終究也會有人不負你,富弼大人跟你同去契丹!”
王安仁望著範仲淹,眼神又慢慢炙熱起來,忽然大笑,笑聲彌漫了汴京上空,契丹壓境所帶來的金戈一瞬間被笑聲溶解。
······
富弼早見王安仁,相互之間均甚有好感,話不多說,當下輕裝簡行,擇日出汴京、過黃河,直奔契丹。
這次出使契丹,卻是慎重其事。因此除王安仁、富弼等人,尚有數十禁軍跟隨。沿途有人傳送公文,自有地方官府接待。
那幫禁軍知道追隨王安仁出使,均是興高采烈,不以出使為苦,反倒覺得很是榮耀。王安仁從一尋常行伍中人能到今日的地位,在眾禁軍眼中無疑極負傳奇色彩。能和王安仁公共出使一次,這輩子就算老了,也有值得炫耀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