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媒體的架勢已經有點讓他們中的一部分吃不消了。嶽江遠對陸梅使個眼色,又對離他更近的楊睿低聲說了句什麼,扶著楚鶯,先進去了。
影片一開頭就是一隻手的特寫,拿起電話,又放下,再拿起,撥了幾個號碼,第三次放下,就這麼反複了一兩分鍾,終於那個電話撥通了,隻聽見手的主人說:“我太太失蹤了,我要報警。”
看到這裏陸梅噗地笑出來,偏過頭對鄰座的嶽江遠說:“不得了,這種開頭,就該是唐棣文電影裏的。裴仲頤還學得真是神形皆似了。”
聲音說高不高,但足以讓前派的裴仲頤聽清楚。起初他暗暗有些竊喜,一直懸在心口的大石頭微微落回去一點,同時豎起耳朵等待嶽江遠的反應。
他足足等了有一分鍾,都沒有等到,隻聽到一聲類似笑聲的輕響,還不知道是從誰口中發出的。
裴仲頤就收回心思,盡量客觀地看自己辛苦數月之後的成品。隨著劇情的進展,他滿意地發現他可以輕易地從這部致敬電影中看出每一個屬於唐棣文的細節來:他電影中特有的細節標誌,選詞的習慣,偏好的燈光和濾鏡,道具服裝,那些驚心動魄的長鏡頭,當然,還有演員的表演。
影片的情節並不複雜,妻子失蹤的中年男人,在報警多日之後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複,就獨自一人走上了孤身尋找妻子的道路。他與妻子是青梅竹馬,就把兩個人最早認識的地方當作旅程的□□,再走一遍人生之路。這一程他本意孑然獨行,卻總是不斷地碰到闖入者,或是闖入他的旅程,或是強自把他拉入他們的生活中。他的計劃一再被打斷,每一程的陌生人最終離開他,終於他受不了其中複雜的牽扯,心力交瘁回到家,一直在等的電話總算到了。
這時裴仲頤才知道嶽江遠為什麼在試鏡之後竭力辭演轉作幕後了,也許那些不熟悉唐棣文電影的人永遠看不出來,但屏幕上的喬琬每一個眼神動作,每一句語氣間微妙的差別,都在清楚地告訴那些局內人,他傳達出來的,已經不是角色本身,更不僅僅是那個一直隱在電影裏無處不在的唐棣文,而是出現在唐棣文電影裏的所有重要角色的集合體,也包括喬琬自己。
他的演技到了一種圓熟到讓人驚歎的地步,光芒四射,壓過所有人,不,他用他一個人的力量,照耀了所有人。
直到最後結局那幾個鏡頭出來——
他夢見自己走在無邊的田野上,人群如潮湧來,他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如同將赴盛宴,匆匆前行。
失焦的麵孔模糊不清。他就拉住其中唯一一個麵目清晰的,急問,這條路能通向哪裏。
說話的男人如同帶了麵具,表情是有的,卻全然不見生機,他笑了笑,沒有慈悲,回家。
你們去哪裏。
腳步一刻不曾停留,聲音冰冷麻木,去死。
另一個聲音說,看你身後。
他回頭,一個男人,騎著灰馬,就在身後。
裴仲頤慶幸自己終究留下了試鏡時偷偷拍下的大特寫,那個指給喬琬方向又預告自己結局的男人的臉是嶽江遠的,被誇張的放大,再強調了光影對比,顯得格外驚人,仿佛他不是陳述者,而完全就是那個灰馬上的死神本身。他的存在隻短短幾秒,卻代表著無可抗拒的壓倒性的力量。
到了最終,依然還是他,成了唐棣文。
電話響了,吵醒睡夢中的男人。他聽見聽筒裏說,這裏是警察局,於是猛地坐起來,有我太太的消息了?
劇情戛然而止。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