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誠開始讀書。每當下午,茶客稀少的時候,李嘉誠就會悄悄躲在樓下的角落,從懷裏掏出父親給他的一本《千家詩》,靜靜地看。回到家後,他還就著油燈苦讀到深夜。由於學習太用心,他常常會忘記時間,以至於到想要睡覺的時候,已又到了上班時間。茶樓中的其他人閑暇時聚在一起打牌,他卻捧著一本《辭海》在啃,時間長了,一本厚厚的《辭海》也被翻得發了黑。
他知道春茗茶樓再好,也不能是他人生的終點。父親李雲經曾告訴他,“到什麼時候你都不要忘記,咱們潮州李家可是讀書的人家。”
李嘉誠的床頭放著一本詩集,那是李雲經在世時抄錄的一些前人詩章,這本小冊子一直跟隨著李嘉誠從潮州經澄海,再到了香港。現在他隻要有時間,就會翻開那留有父親字跡的泛黃小冊子,默讀上麵的詩句,以此鞭策和激勵自己即使身處困境,也不能忘記詩禮傳家的傳統。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貶潮陽路八千;
本為聖朝除弊政,
敢將衰朽惜殘年。
李嘉誠不知道父親這是抄錄何人的詩句,甚至懷疑會不會是哪位曾在京城做過貢官的先祖的遺詩?詩句中飽含著對政壇強權的憤懣與懷才不遇的孤鳴,曾讓少年的李嘉誠頗感困惑和茫然,如今再來翻看詩篇,又另有一番感觸。自己祖上曾有過光耀鄉梓的家史,而今到了自己這輩上,難道他真要淪落到終生隻當一個仰人鼻息、無所作為的茶樓夥計嗎?他當然不甘!
李嘉誠在春茗茶樓做事勤快認真,深得老板和老板娘的喜歡,而且他所接待過的三教九流的客人,幾乎都對這位整日笑嗬嗬、仿佛無憂無慮的小夥計讚不絕口。客人們都說,“這潮州伢仔真是個勤快的人,將來必定有出息的呀!”“沒見過像他這麼可親的堂倌呢,有他在這兒,我們都願意來喝茶呢!”“老板,你的春茗茶樓能有這孩子跑堂,可是要發大財的呀。”……
老板對李嘉誠越來越喜歡,但是此時,已經16歲的李嘉誠人小心大,對現在的職業越來越不滿。他的不滿並不是因為客人五花八門,各色人等都難以伺候,而是他漸漸長大,對自己有了新的想法和規劃。
人一旦對生活充滿了新的信心和憧憬,就會更多一份對未來前程的思考。
李嘉誠心中始終有著一種奮進的念頭,有著不甘於人後的精神。“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這是先父李雲經寫在老家小院門楣上的春聯,數十年後李嘉誠仍牢記著這兩句話。
李嘉誠在茶樓工作的這一年間,舅父又幾次提出讓李嘉誠到自己的鍾表店工作。
莊靜庵對李嘉誠說:“讓你到鍾表店工作,並不是說春茗茶樓不好,而是你在那裏即便做得再好,終究也隻能跑堂,給客人端茶送點心,總不是長久計。在香港這種地方,沒有手藝是無法安身的。你不如去鍾表店,學學修表的手藝。”
李嘉誠以前是不想依靠舅父生活,想學著自己獨立謀生。但是這一次當舅父再提出讓他去鍾表店時,他同意了。他現在年輕,正像舅父說的,是學些本事的好年紀。
李嘉誠思考問題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在初步能滿足一家人的衣食花用後,他深刻感受到需要找到一個能受用一生的職業來認真做。如果隻滿足於茶樓的現狀,將來隻會一事無成,也會因為年齡大而再次失業。
去舅父的店裏工作,他能夠從事新的職業,而且他也渴望能做跟複雜的鍾表打交道這種行當。曾經他拒絕舅父的好意,是為了自己能出去闖蕩和有一些磨煉,此時他再為舅父工作,不是接受恩賜,而是自己學本事。
那一年的新年剛過,香港城區還到處彌漫著未散盡的節目氣氛,李嘉誠離開了他工作一年的西營盤街春茗茶肆。
向老板告辭那天,老板困惑地看著李嘉誠,“阿誠,為什麼要離開,是我店裏待你不好嗎?”李嘉誠忙搖手道:“不,店裏待我很好。如果不是當初您收留了我,也許我家就沒有今天了。”“那麼是薪水太低嗎?”“也不是。”李嘉誠繼續說:“我在茶樓裏每月不但有勞金,逢年過節還有特殊的貼金,怎麼能說薪水低呢?我已經很滿足了。”
李嘉誠向老板表明自己要去舅父的店裏工作,他在茶樓雖然隻做了一年多,但在這裏學到了很多有用的經營之道,也明白了許多做人的道理,非常感謝老板給他的。他向老板表示雖然離開,以後還會回茶樓看老板的。即便有些不舍,李嘉誠仍是離開了他生平第一處打工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