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因南洋時局動蕩,華人謀生殊為艱難,幾經掂量,鄉情纏繞的李雲經先生決定放棄夢想,打道回府。回到潮州的李雲經先生,在潮安城恒安銀莊任司庫與出納。
據國學大師饒宗頤憶述,當年的李雲經先生,身穿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馬褂,時常往饒家名下的錢莊交收,與饒家多有來往。飽讀詩書的饒老對當年斯文含蓄的李雲經印象頗深,稱李做事一絲不苟,公事公辦,不苟言笑。他甚至納悶歎惜:這人明明是個做學問的料,怎麼不務正業,跑來與錢打交道?不久,恒安銀莊又倒閉了。李雲經先生再次痛苦地麵對失業了。從李雲經存世的僅有的幾張照片中的憂鬱眼神,可以想見當時無可奈何的環境與其內心的苦楚無奈。滿腹經綸,居然食不果腹,衣難全溫,何其酸楚。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麵對嗷嗷待哺的子女,隻好別無選擇地重返教壇,再執教鞭,在隆都後溝學校做教書匠。教書育人成了李雲經先生在故鄉潮州最後的職業。正是這最後的職業,才使李雲經先生顛簸浮躁的心境漸漸平複下來。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已經很難準確考證李雲經先生棄教從商的心路曆程。唯一可能的解釋是,生活所逼的不得已的現實選擇。很多書上說:李雲經先生因家境貧寒,時局所迫才從商。或許,李雲經先生天生就缺乏經商的頭腦。更重要的是,雖有地利,缺乏天時,在一個動蕩的國家,動蕩的世界,要想成就自己的誌願,猶如駱駝穿針眼兒,談何容易。
經商,絕非亂世出英雄那麼簡單直接。或許,李雲經先生的兄長李雲章負笈扶桑,獲取博士之功名的現實,促使不甘為後的李雲經先生有一種必須成功的壓力動力衝力張力毅力。
李雲經先生生活在潮州這個大的重商文化氛圍中,接受的雖是傳統家教,但他不可能不受潮州大氣候的影響。尤其是讀書人的心高氣傲,讀書人的憤世嫉俗,讀書人的俠義忠膽。還有,讀書人的憂國憂民,讀書人的好高騖遠。
在潮汕,作為一個移民堆積,不安現狀的文化圈,處處傳頌著海外遊子建業致富的動人故事,即使失望多於希望,夢幻多於現實,即使清苦更甚彷徨,仍構成潮汕人涉海闖蕩,走向天涯的原動力。因為,他們的先民就是這樣不遠萬裏,跋山涉水,不言放棄,夢裏淘金的倔強漢子。從中原到閩南再到嶺南,不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跋山涉水走過來了嗎?曆史如此,今日亦然。
不管李雲經先生最初下南洋的動機如何,他在這方麵確實是出師未捷。最終,李雲經先生還是在這動蕩的社會現實中,身不由己也好,心甘情願也好,不得不回到現實中,默默無聞地去實現他的經史治國的遠大理想。
當然,他已經把這一遠大理想潛移默化地轉嫁移植到他的弟子身上。當然,最多最直接的傳承者,就是與自己朝夕相處耳熏目染的兒子李嘉誠。現實永遠都是這樣殘酷,為了等米下鍋的老婆孩子,必須無條件地麵對這殘酷無情的現實。
但是,現實又能怎麼樣?除了能夠較平常人稍微幸運地獲得一日三餐之外,淒苦的心靈,又靠什麼來撫慰?彷徨的精神,又靠什麼來寄托?罷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李雲經先生天生是個教書匠。重執教鞭後,孜孜不倦,因材施教,誨人至上,因教學有方而聲譽日隆。未幾,1935年春,被聘為庵埠宏安小學校長。
經曆了多年的奔波闖蕩,李雲經先生更加重視家庭的溫馨與快樂。雖然不甚得誌,鬱鬱寡歡。但是,每當回到尚可溫飽的家中,李雲經便全然忘卻外麵世界的煩惱,展露難得的笑容,與妻莊碧琴相敬如賓,和風沐雨。閑暇時,更是與子女嬉戲一番。甚或,帶同李嘉誠到咫尺之遙的韓江河畔釣魚捉蝦。
1937年,李雲經先生被轉聘為庵埠郭壟小學校長。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後,內地漸漸陷入日本人的鐵蹄蹂躪之中。李雲經先生則是義無反顧地投入抗日救亡運動,他積極進行抗日宣傳,親自編寫許多通俗易懂、熱情奔放的抗戰話劇與歌謠。在課堂上也多番講述精忠報國的曆史故事。李雲經肯定不是共產黨員或國民黨員,但是,做人的良知與多少年來先賢詩書的浸淫,使得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愛國義旗。在他先後任教的崇聖小學和郭壟小學,出現了唱抗日歌、演抗戰劇、談抗戰事、為前線募捐的愛國義舉。
求知李嘉誠 5歲入學讀書,每天放學回家後,他就悄悄進入長輩們用以藏書的茅草書屋,看他能看懂的書。甚至,也看他不能看懂的書。總之,凡是白紙黑字,他就看。
看官大可不必驚訝,在李家的書屋,除了經世致用方麵的書,並無其他。
看了有關嶽飛、文天祥的書,被“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高風亮節所感染;他也沉浸在嶽飛的“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愛國氛圍裏。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更幻想著他日躍馬揚鞭,奔馳疆場,彎弓射雕,驅倭逐寇,還我山河。相信,李嘉誠那時想都未想過,會成為財傾天下的超級富豪。
從這些英雄人物的身上,李嘉誠深深懂得了民族國家的尊嚴,也深深懂得了故土之於生命,祖國之於人民,人格之於人生,拚搏之於命運的內涵。
童年時代的李嘉誠的一部分時光,就是在長輩們的藏書房裏靜靜地度過的。
不知不覺中,少年老成的李嘉誠已經悄然長高了,長大了。這已經成了李雲經先生的最大安慰與希望。李雲經先生把生命的全部希望寄托在這個與眾不同的兒子身上。李雲經不時用欣喜欣慰欣然的眼光凝視著自己的兒子李嘉誠。
李雲經將自己的精力心血傾注在兒子李嘉誠身上。
7歲那年,一個初秋的深夜,一覺醒來的李嘉誠,看到身披青布長襟的爸爸,在昏弱的燈光下,仍在一絲不苟地批改學生作業。幼小的心靈,好生不明,他當時就納悶:“老師付出很多很多,為什麼收獲卻很少很少?”殊不知,單就生活而言,李家在當地已是小康之家,並無三餐之憂。偶爾也可以有些許多餘的米周濟鄉鄰。
李嘉誠出生在這個書香世家,自幼受到翰墨的熏陶,聞到的是墨香,聽到的是書聲,看到的是文房四寶。更從父親的背影,看到了孜孜不倦的淒苦沉重的義不容辭的曆史使命。
李嘉誠聰穎好學,3歲就能詠《三字經》、《千家詩》、《論語》。兒子讀書的悟性與勤勉,深得父親的讚許。看著李嘉誠搖頭晃腦地背誦之乎者也,鄰裏個個好生羨慕。多年來內心孤苦伶仃遠甚於物質稀缺的李雲經先生,終於可以得到絲絲慰藉。至少,幾十年的家學得以真傳。真可謂後繼有人,孺子可教也。
李嘉誠的童年是在舊中國的戰亂動蕩中度過的。小小年紀的李嘉誠已切身感受到民族的衰落,政府的腐敗,時局的動蕩,給普羅大眾生活帶來的深重苦難與磨難。
1932年,李嘉誠進入潮州北門街觀海寺小學念書。
三年後,1935年,隨父親轉入潮安縣庵埠鎮宏安崇聖小學就讀。他聰明機智,刻苦好學,有時放學後還躲在家中的小書房裏如醉如癡、如饑似渴地讀書。書成了兒時李嘉誠最好的伴侶。
風雨飄搖中的李家三間茅屋,不時傳出琅琅之聲。
凡有誌之人,無論年長年幼,一旦心裏有了遠大的目標,就會有永不枯竭的動力和永不氣餒的行動。不能肯定此時此刻的李嘉誠有多麼遠大的理想,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嘉誠隱隱約約感悟到,知識終將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也隻有知識,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知識,是自己未來全部希望之所在。至少,讀書與求知是當時幼小心靈的唯一精神寄托。所以,李嘉誠一有時間就躲在屋裏,饑不擇食地看書,家中僅有的幾十本書,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閱讀。一些篇幅短的書,甚至能夠倒背如流。
李嘉誠的堂兄李嘉來,畢生從事教育事業,對於李嘉誠的沉迷讀書,也是嘖嘖稱奇:“嘉誠要小我十多歲,卻異常懂事。他讀書非常刻苦,我看過好多次,他在書房裏點煤油燈讀書,很晚很晚都不睡覺。”看來,不能不承認天才的存在。
正是這位堂兄李嘉來,長期居住在李嘉誠舉資興建的北門街麵線巷五號的四層小樓裏,直到 2005年去世。而與嘉來兄手足情深的李嘉誠,亦曾親往麵線巷致祭。
客觀上,童年時代的李嘉誠也絕對沒有條件去盡心盡情玩樂。唯其由此,讀書成了他最大的樂趣,他最大的樂趣隻能從書本中,一字一句中尋找體會感悟。
伏爾泰曾說過“書讀得越多而不加思索,你就會覺得你知道得很多;而當你讀書而思考得越多的時候,你就會越清楚地看到,你知道得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