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商報》記者黃達才 1941年在《今日的香港》一文中有活靈活現的描述。“物價漲房屋貴,而薪水階級的收入,卻不能跟乘風賽跑。 ”那些僑居香港的同胞,“十之九五,在生活上,像熱鍋上的螞蟻,苦悶,焦慮,極度不安。”
“有的人正在發國難財,把物價抬得高高的,也有人吃不消生活的煎熬,窮苦,饑餓,病亡,走險。恰恰成一對照,反映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個堂堂正正的校長,一個滿腹經綸的學者,一個憂國憂民的君子,為了五鬥米,就算願意折腰,居然也徒歎奈何。可以想見,李雲經先生的內心熬煎猶勝於肌膚腸胃的痛苦。
李雲經的品格雖與香港的商業文化格格不入,但在環境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努力使自己與環境融合。他麵對現實,對兒子的教育,按照行話來說因材施教,因地製宜,就是他不再死抱著古聖先賢的風範訓子,而是要求李嘉誠必須變通,簡單講,就是“學做香港人”。盡可能融入香港社會。這首先得邁過兩個坎兒,即一要學會廣東話,二要攻克英語關。因為李嘉誠來自潮州,講的是潮州話。在香港不懂粵語,可以說是寸步難行。另外,香港長期處於英國殖民統治下,其官方語言是英語,也是香港社會的最重要交際工具。尤其在上流社會,英語更是通用語言。直到今天,說英語依然是一種身份的象征,至少在某些人看來是這樣。
在潮州城雖然我們家境並不富裕,但是父親一輩都是讀書人出身。記得小時候,父親無論到哪裏去都會帶著我。當時我可以感覺到父親是受人尊敬、被人看重的。
到了香港,可能這裏的生活比較忙碌,待人的態度明顯不同,這一點印象我很深刻。我 12歲到香港,可以說,從那時候開始,我變得很生性,很懂事,絕對不要給父母添任何煩事。
李嘉誠初到香港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香港的世態炎涼,人情淡薄。當時的李嘉誠,可能除了怨恨,很難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有,那一定是蘊藏在心中的要改變貧困現狀的信念。
李嘉誠深刻領會父親的苦心。他把學廣東話當作一件大事來對待,他拜表妹表弟為師,勤練不輟,很快就學會了一口流利的廣東話。香港之所以成為國際化大都市,與港人的整體英語水平是分不開的,掌握了英語,就能夠更好地從事國際間的經濟文化交流。
來港之初,李嘉誠再也不是什麼學校驕子,他坐在教室裏聽老師講課就如同在聽天書,如墜雲霧,簡直不知所雲。而其他的同學,自小就開始了對英語的學習,所以聽起老師講課來毫無困難。
李嘉誠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並因此產生一種莫名的自卑心理。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但是,這種自卑,不是變為沉淪,而是成為向上的無窮動力。他知道,在香港,想做大事,非得學會英語不可。因此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掌握英語。
李嘉誠學英語,幾乎到如癡如醉,走火入魔的地步。上學放學的路上,邊走邊背單詞;夜深人靜,他怕影響家人的睡眠,便獨自跑到戶外的路燈下讀英語。每日天剛蒙蒙亮,他就一骨碌爬起來,口中念念有詞,苦練英語會話能力。即使後來因父親過早病故,李嘉誠輟學到茶樓、到中南鍾表公司當學徒,每天十多個小時的辛苦勞作後,他也從不間斷學習英語。他怕遭到茶客的恥笑和老板的訓斥,常常利用短暫的空閑靠著牆角,快速拿出寫好的紙片看一眼。
李嘉誠因為從小好學善學專學能學會學多學快學易學,記憶力也異常驚人,經過一年多的刻苦努力,他終於逾越了英語難關,能夠較熟練運用英語書寫與會話。
拿起破舊的教科書,他既是學生,也是老師。無數昏黃燈光的夜裏,他摸索教學、出題、答案的邏輯,尋找每個篇章的關鍵字句,模擬師生對話,自問自答。直到現在,他還保持這樣的習慣。
“孤獨是他的能量,也是他的朋友。獨處時,他腦海會開始做思想的掙紮,會不斷自己拋問題、自己回答。 ”他的一位友人說。正如叔本華在他的《論天才》一文中,曾引西塞羅的話說:“所有的天才都是憂鬱的。”
李嘉誠自律驚人,除了《三國誌》與《水滸傳》,幾乎不看小說,不看沒有用的書。他也確實沒有權利娛樂。沒有學曆、人脈、資金,想出人頭地,自學是他唯一武器。“上學對他來說是正麵的,因為‘不足感’纏繞在心裏,他害怕自己不足,所以學習能力特別強。”李嘉誠友人評論道。
從李嘉誠青少年時代的生活經曆可以看出,環境的作用確實是巨大的,因此不斷學習以適應環境,進而適應創造新的環境,是一種最重要的謀生或創造自我價值的能力,這也是李嘉誠成功的不二法門。
李嘉誠審時度勢,能夠在異常艱辛的困苦環境麵前麵對現實,順應環境變化,轉變觀念,懂得拋棄自己那些不合時宜的東西,吸收新環境中有用的新東西,迅速適應了陌生的環境並在其中揮灑自如。在這個意義上,與其說香港改寫了李嘉誠的人生之路,造就了商聖李嘉誠,不如說是李嘉誠適應了香港,戰勝了香港,甚或改造了香港。
其實,李雲經除了莊靜奄一家較為直係的親屬外,在香港還有幾家遠房親戚,他們偶爾也會上門看看,帶來幾鬥米,扔下幾文錢。無奈,長貧難顧。這些人家也漸行漸遠,失去了聯係。
生活窘迫幾經艱辛,李雲經總算在香港找到一份差事,在一家公司做小職員,獲取微薄的報酬。這點少而又少的酬勞,對走投無路的李雲經來說,至少也可以算得上是個心靈安慰。但是,要養活一家六口,依然是三餐不繼,上頓不接下頓。日複一日,李家生活依然窮困不堪。
為了生存,母親不得不帶著李嘉誠的弟弟妹妹返回潮州,李嘉誠則跟隨父親留在香港。看著相濡以沫手足情深的弟弟妹妹,迫於生活,依依不舍地含淚離開父親,小小的李嘉誠把眼淚硬是咽進肚子裏。
香港的太平日子還沒過上幾天,日軍瘋狂邪惡的炸彈便在九龍港島街道甚至民居炸開了花。1941年 12月 8日,在偷襲珍珠港的同日,日本開始了對香港的大規模野蠻空襲。12月 25日,對英國人來講,是個悲慘的甚至是恥辱的黑色聖誕日。孤軍奮戰的數千英軍,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乖乖地成了日軍的俘虜。
日本人血腥四濺的太陽旗,不費吹灰之力就插到了太平山頂。香港進入了暗無天日的日占時期。漫長的四年,痛苦的四年,絕望的四年。當然,也是英國人、香港人恥辱的四年。過慣了小國寡民,小街橫巷,悠閑自在生活的香港人,在日軍鐵蹄下膽戰心驚地痛苦呻吟著。慘無人性的日軍,為了維持所謂的“大東亞聖戰”,搜刮擄掠,將香港的僅有物資掠往日本,或轉往東南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