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詩經》有雲:“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其中的蒼涼淒切,哀婉淒楚,隻是反映了人們感念父母的生養之情卻又無法回報的悲哀之情,卻遠遠不足以表達李嘉誠對先父李雲經的深切懷念與感恩戴德,遠遠不足以表達李嘉誠對悲慘世界的痛苦呐喊彷徨無助與奮力抗爭。

聰明好學的李嘉誠沒有別的選擇,不得不忍痛割愛,放棄學業,提前挑起贍養母親和撫養弟弟妹妹的生活重擔。此時的李嘉誠隻能是仰天長歎:“欲報之德,昊天罔極。”此時李嘉誠的孤苦、淒涼、無奈、迷茫,向誰訴說?又能向誰傾訴?商聖李嘉誠是億萬人頂禮膜拜的偶像。那麼,李嘉誠心中的偶像又是誰?他的答案是:父親李雲經。對李嘉誠來講,父親李雲經永遠是生活的源泉與動力。正因為如此,李嘉誠開始走向頑強拚搏的人生之路:父親臨終前夕期期盼盼的眼神,永遠存留在李嘉誠的視野中。

由於家庭生活所逼迫,李嘉誠不僅很早走向社會,麵對社會,應付社會,而且十分早熟,在還隻是個十幾歲少年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有意識地體察世事人情,被逼工於心計地揣摩所麵對的每個人的心態需求。

生存環境殘酷,則往往會導致必須懂得赫胥黎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法則天條,必須掌握機心、謀略、實用、變通、隨機應變,等等。往事不堪回首,回憶如此淒楚。

看到李嘉誠不經意談到此處,所流露出的哀傷神情,望者心碎,聞者顫微。這階段的經曆,在他腦海裏有極深刻的印象,更許下願望:

如果有一天,假如我事業可以達到跟今天大不相同的環境之下,那一定要牢牢記住,教育、醫療都是最重要的。

父親病逝以後,小嘉誠和母親東拚西借,總算湊足了一點少而又少的錢,由於家貧無錢買永久墓地,於是把父親草草落葬在港島雞籠灣的潮州義塚。

到了 1952年,這個並非永久墓地的山墳要依例起骨,當時李嘉誠已經創辦了長江塑膠廠,生活開始好轉,於是通過經紀,在交通方便,環境背山麵海的香港仔永遠墳場,向一個家族承購了一塊墳地。按照當時的規矩,買墳地的人必須先付錢,才可以看地。賣地給李嘉誠的經紀是兩個客家兄弟。他們向李嘉誠吹噓,說這塊風水寶地如何如何好,先人葬在這裏,後人必可發達。雖然李嘉誠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發達,但他還沒有單純到相信自己幾十元錢,就能買到一塊絕好上佳的風水寶地。他想隻要父親有個安息之地,早日將父親入土為安,他和母親也就安心了。他將錢交給賣地人之後,便心急火燎地跟著他們看地去。

在落葬當日,李嘉誠一直親自打點,正要入土之際,墳場管理人兼經紀突然催促李嘉誠去吃飯,但他卻堅持要父親入土為安才吃,墳地的人無奈之餘,突然用客家話說:“這個後生仔怎麼催都不肯離去吃飯,這次真麻煩,下麵還有東西,你說怎麼樣才可請他走?”

墳地的人以為李嘉誠不懂客家話,但李嘉誠一聽就知道“東西”即是人,知道墓地下麵還有另外一副骸骨,墳地的人想趁他離開吃飯,掘起骸骨把父親安葬。李嘉誠想,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喪盡天良恬不知恥的黑心人,為了這麼一點錢,連已經埋葬的死人也不肯放過。他想到父親一生胸懷坦蕩,鳩占鵲巢的無恥不義之舉,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即使將他落葬在此,又怎麼能夠讓在天之靈的父親安息安樂呢。

李嘉誠暗自思量,這兩個人如此黑心,連死人都不放過,要將已付的買墓錢退回,是絕對不可能的了,若同他們糾纏爭吵,自己身單力孤,恐會遭到無情暗算。於是他就直言揭穿經紀,同時提出對方可以保留已付訂金,條件是不能再出售墓地。

由於買來的墓地不能用,臨急之下,李嘉誠即時決定,把父親遷葬同一墳場管理的深圳沙嶺潮州墳場。沙嶺墳場的環境,和香港仔墳地不可同日而語,後者有很多望族先人,墓地相隔起碼大沙嶺十倍。深圳墳地每個麵積相同,無分貴賤,墓地更是緊緊相連,距離不足一英尺已葬了另一人,滿山遍野皆如是。李父骸骨在沙嶺下葬的墓穴隻有約三英尺乘四英尺。

這次買地葬父的周折,讓李嘉誠看到了社會的陰暗,領略了人性的無恥,給自己的人生上了寶貴的第一課。他告誡自己,不論將來日子如何艱難,一定不可以坑害別人,一定不可以損人利己。

2006年年底,李嘉誠低調遷葬父弟的消息曝光。據香港《東周刊》報道,2005年 3月,李嘉誠在愛妻莊月明墓被賊人滋擾後,迅速把父親李雲經和弟弟李嘉宣的墳墓由深圳沙嶺遷到香港的柴灣佛教墳場,這是他第二次遷葬亡父。搬遷當日,李嘉誠親自監工,奉龕若神,於早上六時開始從沙嶺搬遷,下午四時完成在柴灣安葬,過程十分順利。

由此可見,李嘉誠安排父親遷葬,最重要是先人入土為安,把父弟由深圳遷回香港,也是為了加強保安,妻子墓地被破壞才觸動李嘉誠再遷父塚的考慮,把他們搬到保安和環境較佳的柴灣佛教墳場,以免墳墓被破壞,令先人再受騷擾。

柴灣新墓同樣設有墓槨,非常牢固,確保輕易不受破壞,整個安排,當然是基於保安理由,絕非如外間謠傳,是為了風水轉運。新墓豎有一方黑色大理石石碑,碑麵上鎏刻金字:廣東省潮州市顯考李公雲經太府君之墓。

童年時代的良好傳統教育以及對家庭對社會的過早責任擔當,使得李嘉誠能夠對人情世故有著實在的精妙獨到準確的把握揣摩度量。

雖然我在事業發展方麵一直比較順利,但和大家一樣,無論我喜歡或不喜歡,我也有達不到的夢想、做不到的事、說不出的話,有憤怒、有不滿、傷心的時候,我也會流下眼淚。

李嘉誠的眼淚更多的是對民族對國家對時代對社會對人性對人生的悲哀與痛心。也許正由於這少年時的不幸,成就了商聖李嘉誠的大幸萬幸。

不幸耶?僥幸耶?幸運耶?一切都隨風而去,一切,又都隨風而來。

這是一個典型的白手起家的真實的當代神話。成功的神話,千千萬萬人的夢想,兩手空空的李嘉誠幫他們實現了這一夢想。雖然我們在這裏絞盡腦汁挖空心思費盡筆墨去演繹,但是依然感覺到力有不逮力不從心。

李雲經是一個令人尊敬的教育家,是中國傳統教育那種傳道與授業解惑教書育人誨人集一身的默默奉獻的虔誠的教育家。正是這樣的蠟燭成灰,春蠶到死的大仁大智,塑造了一代名揚四海,威震華夏的精英。

學校給了李嘉誠信心的確認和個性的發揮、智慧的醞釀,父親升華了他做人的境界、情操,胸襟、氣度,灌輸了做人的道理、原則、準繩,社會給予了他無情的甚或殘酷的激勵鞭策。

一切,不期然又回到了生活的起點,回到了現實的原點,回到了一種殘酷的近乎無法麵對的嚴重扭曲的現實,回到了一種冷漠無情視如陌路的悲慘世界,回到了一種令人壓抑令人窒息的塵世當中。過去,現在,將來,每個人,包括李嘉誠在內還可以選擇嗎?又如何選擇?武俠大師金庸雖力倡類似原教旨的純儒精神,大儒大俠情懷,大仁大義胸襟,大悲大喜大覺,大智大悟秉賦,大開大合氣度,也最終意識到這一文明最有光彩的內容,無法在傳統社會裏原汁原味地繁衍生存,更加無法在現代社會裏發揚光大。那麼,又到哪裏去尋找這種天方夜譚式的理想國度與人間淨土?所有這些在現代文明領域裏無力突破的文明夢想,卻在李嘉誠六十年來的實踐領域裏得到了最完美的收獲與最充分的演繹。可以去尋求,可以去揣摩,可以去承受,可以去變現。甚至可以去模仿。但是,不是人人都可以體驗。最多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