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從不卷入政治。而且,我在向候選人捐款時,總是給兩黨候選人以同樣多的贈
款。”
“嘿,爸爸,”安琪爾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曆史上第一位同時被兩黨提名的候
選人?”
“假如艾森豪威爾沒在黨代會前就明確自己的黨派身份的話,他也許會被兩黨同時
推舉為總統候選人,”金對安琪爾說,“不過,艾森豪威爾與我不一樣。他是個戰爭英
雄。”
“做一個和平英雄更難能可貴,親愛的。”伊萬傑琳娜接過話頭說。
“但在仆人的眼裏,沒有一個男子稱得上英雄,”金挖苦似的說,同時又笑著看了
約翰遜一眼,“男人在妻子眼裏也成不了英雄,”金緊接著又說,並對伊萬傑琳娜瞧了
瞧。“同樣的道理,父親在女兒眼裏也算不上英雄。”金繼續說道,而且把自己的目光
從伊萬傑琳娜轉向安琪爾。
三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受委屈的樣子,但都不願意用否認對金欽慕的方式來承認自己
受委屈的心情。在他們看來,好像克製住自己的自然情緒衝動,他們就可以自然而然地
否認他傷害他們的能力。
“不管怎麼講,”金繼續說道,“這些都是說說而已。我這人不適宜從政。競選活
動、做出允諾、向別人讓步,還有與對手達成妥協……”
“那就為過去的好日子幹杯吧!”道格又一次舉起杯子對金說。
“過去什麼好日子?”約翰遜不解地問。
“你知道——當事情都恰當地幹成的時候……”道格開始向約翰遜解釋。
“住嘴,道格!”傑茜嘉說。
“比爾記不得過去的那段好日子了,”金說,“事實上,過去的任何日子,他都記
不得了。這是他的迷人之處……”
有一次,約翰遜被邀去參加金一家人的晚餐。那次道格也在,所以約翰遜認為,他
之所以被邀請,也許是為了使餐桌上的人數湊成一個雙數。餐桌上的交談是個奇怪的混
合體。有的時候,弦外之音強烈明顯;有的時候,表述含蓄,暗示巧妙。金在談論政治
問題時,總喜歡習慣性地逗樂自己的妻子與女兒,使得政治話題與這些玩笑混為一體。
金對妻子與女兒的冷酷同他對約翰遜的和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樣的道理,金對傑茜
嘉的謹慎小心和直截了當也使他對妻女的態度形成了一種反差。至於道格,金隻是把他
作為下屬對待,任意對他指東指西。金與其他人進行的政治討論,約翰遜無法聽懂,因
為他們看上去在對各候選人評頭論足,但他們的話語之間常常蘊含著含沙射影之意,所
以約翰遜聽了也不知所措。
有那麼一次,當其他人都在聚精會神地進行交談時,坐在約翰遜旁邊的伊萬傑琳娜
斜過身子輕聲地對他說:“你知道,阿特真的很想做總統。”
“為什麼?”
她朝看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丈夫看了一眼,目光中夾雜著驕傲、愛慕和迷惑的神色。
“他能給予那麼多的東西,而這個世界又如此需要這些東西,如領導、方向……”說到
這裏,她的話音逐漸輕了下來。
“什麼方向?”
“我不知道,”她說,“他不同我談論這些問題。”
“親愛的,”金隨意地從桌子的另一端對自己的妻子說,“試圖勾引約翰遜是無濟
於事的。他早已證明,你的美貌對他不起作用。”
伊萬傑琳娜看上去心情痛苦,但她緊縮下巴,像是在克製自己,不作回應。
“不管怎麼講,”金繼續說,“你在向一個事情過後就記不得你的人調情、求愛。
想想看,這對你的自尊心該是多麼殘酷的打擊。”說完,金咯咯地笑了起來,而餐桌上
的其他人也跟著他笑,似乎想要用這笑聲來衝散金的話語中所表露出的尖刻嘲諷。
之後,大家都離開了餐廳。約翰遜來到金的臥室,幫他做就寢準備工作。當他拉上
窗簾,用它把夜幕和臥室隔離開時,金轉過身對約翰遜說:“這個世界處在一片可悲的
混亂之中。”邊說邊丁當搖了搖手中杯子裏的冰塊。
“是的,先生,”約翰遜回答說,“我想,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都不對勁。”
“不僅僅是經濟上有問題,”金繼續說,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經濟隻不過
是一種症狀而已。問題很多,如政治、失去信仰、價值觀混亂,以及各種各樣的悲觀論
調等。”他還引用他人的話語說:“美國‘社會處在分崩離析的狀態’。”
“‘社會中心已支撐不起這樣散了架的社會’。”約翰遜接過金的引用語,也跟著
引用了一句他人的話。
“你記得那些話了?”金問。
“近來,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看了一些東西,”約翰遜說,“我從你的圖書室裏借了
一些書。我希望你對此不介意。”
金揮了揮手,好像早已把那事給忘了。“有的情況下,軟弱的政府可以使世界受益,
因為那樣的話,領袖們會自然而然的產生,並根據自己的能力不斷發展壯大。同時,軟
弱的政府執行放任自由的政策,使經濟得以增長,使百姓得以富裕。但有的時候,譬如
當互為爭執的曆史理論試圖沿著這一或那一發展途徑,把世界引入未來時,堅強的領導
就顯得至關重要。”
“但我們能做些什麼呢?”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領袖:他願意以更強大的暴力對付暴力,願意號召人民為高於
自己私利的事業服務效勞,願意以堅定、堅強、自信和大膽的姿態出現在民眾之前。然
而,現在的領導人心地狹窄,鼠目寸光,胸無大誌。他們隻知道為自己或選民們獲取蠅
頭小利,而對重大的問題卻熟視無睹,任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過去。”
“你來做領袖怎麼樣,先生?”約翰遜問。
金聳了聳肩膀。“一個人能做什麼?”
“但你有被提名去做總統的機會。做了總統,你肯定可以把你的理論付諸於行動。”
金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手上拿著的那隻酒杯及酒杯裏的冰塊。“你想過沒有,推動
政府這一龐然大物有多大困難?我們的國會、我們那些根基牢固的官僚機構,以及司法
部門,都很難推動。你知道這些嗎?在它們麵前,很少有人能把任何東西付諸於行動。
對政府這一龐然大物,一個人所能做的,隻能是以這種或那種方式,一點一點地去推動
它工作。”
“應該有避開繁文縟節的辦法吧?繞開政府這一龐然大物怎麼樣?”約翰遜像是自
問似的說。
金朝約翰遜瞥了一眼:“你能保密嗎?”
約翰遜笑著說:“這是我最擅長的方麵。”
“是的,當然是的,”金說,然後又朝手中的威士忌酒杯底部看了看,好像這酒杯
是一隻透明的水晶球似的,“是有一個辦法。這個辦法將使我們的統治方式發生根本的
變化,至少是在危機時期如此。具體來說,暫時把權力授予行政部門,並暫時限製司法
部門的權力。”
約翰遜沉思地看著金說:“那樣做不危險嗎?”
“是危險的。”金同意約翰遜的看法。隨後,金向後斜靠在書桌上繼續說下去,
“但是,不采取行動也是危險的,也許更危險。你必須相信總統:相信他治理政府就如
同管理一家企業那樣治理有方、能力非凡;相信他從上至下的統治方式,相信他能做出
正確的決策,相信他能妥善地授權給有關方麵,相信他會負責設法使他的命令得以貫徹
執行,相信他會讓那些願意執行他的命令的人取代那些愚蠢和無能的人。事實上,這樣
的情況有先例可尋。你知道,戰爭時期就是這樣的,而我們現在的情形也類似於戰爭。
也許,我們現在的情形比戰爭更急迫地需要做出這種權力安排。”
“假如你說的這種方法不行怎麼辦?”約翰遜問,“假如最高行政長官失敗了怎麼
辦?”
“那樣的話我們會糟糕到哪裏去呢?不過,最高行政長官不會失敗。如果他是個聰
明的人,知道必須做什麼,又知道怎樣去做,那麼,他就不會失敗。”講到這裏,金的
臉上平添一股生氣,他的聲音也聽上去格外興奮。
“假如他取得了成功,”約翰遜又問道,“但他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新問題,而這些
新問題又需要他非凡的能力和特別的權力,那該怎麼辦?當事情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時,
他會放棄控製局勢的權力嗎?我們還會有民主政體嗎?”
在這間寬大、舒適的臥室裏,倆人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壓低著嗓子說話。
“人們必須對他們的領導人具有信心,”金說,“喬治-華盛頓原可以做國王,但
他連做官服用的服飾都不要。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民主並不存在於體製之中,而存在
於民眾之中。隻要人民相信民主,它就會繼續存在下去。危險的是人民失去信念。假如
證明是信念不足的話……”他的聲音輕了下來,直到停止說話。最後,他加了一句:
“這些都是假設性的。”
“明天你打算拒絕接受總統提名,是嗎?”
金詭秘地笑了笑。“以後你就知道了,就像所有的其他人一樣。比爾,你是我的私
人助手,我在與你開玩笑。我喜歡你。與你交談很輕鬆,我敢打賭,人們都喜歡向你傾
述。”
“我想是的。”
“就像與牧師談話一樣。”金輕聲地說。他然後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約翰遜的臉。
“人們喜歡與你交談,因為你不把這些東西說出去,況且,你把這些東西忘記的可能性
又很大。”
“‘長得多麼粗野的畜生,它的時刻終於到來了。’”約翰遜又在引用書上讀到的
句子。“‘它無精打采地朝伯利恒爬去,是不是為了獲得生命?’”
“你那些也記得?”
“是的,先生,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今晚沒有了,”金疲倦不堪地說,他看上去很累,“‘多麼粗野的畜生’,”他
低聲地自語道,並把自己的手掌向上翻轉,仔細地端詳了一陣,似乎要在自己的手掌上
找到神聖的傷痕一樣。
圖書室裏擠滿了人,堆滿了電視設備。除了那張大書桌和它後麵的那張椅子,屋裏
的所有其他家具都被搬了出去。通向大廳的門,以及通向金臥室的門都敞開著,人們在
大廳和圖書室之間穿梭往來,進進出出,但沒有一個人跨過另一扇門的門坎,進入金的
臥室。金和傑茜嘉此刻正坐在裏麵密謀商討著什麼。
電視工作人員中,有一個名叫羅伯特-司各特的人。他身穿金國際集團的工作服,
灰色領口的工作服上麵,顯露著一張冷峻、僵硬、毫無表情的臉。他正在擺弄著控製板,
抬起頭來時,他看到了約翰遜。約翰遜正要朝司各特走去時,金走了出來,站在臥室門
口,對約翰遜說:“比爾,幫這些電視工作人員弄些啤酒和軟飲料。幹這活很熱。”
“好的,先生。”約翰遜回答說,電視工作人員們交頭接耳地說了幾句,對金的周
到考慮表示讚賞。
走過司各特身邊時,約翰遜向他示意,讓他跟他走。約翰遜走在前麵,穿過過道,
來到樓梯口,隨後走下樓梯,進入廚房。他向廚房工作人員重複了一下上麵需要飲料的
指令,然後快步沿著走廊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當他走進房間時,他示意司各特別出聲。
隨後,他走向電梯,打開門,並用手勢叫司各特與他一起乘電梯。司各特通常情況下冷
漠的臉部表情現在看上去充滿好奇心。他用勁擠進電梯,站在約翰遜的旁邊。約翰遜撳
了一下朝下的電梯按鈕。
他倆坐了不少時間電梯才停下來。電梯門開啟後,他們眼前出現了一間寬大的混凝
土房間。在房間的盡頭,是一條走廊,其兩邊是一扇扇打開著的門。這個地方使人感到
像是一座遠離地麵的地堡,隻是它保護得不錯,不同於一般的地堡。它的地麵鋪著地磚,
一塵不染。它的天花板上安置著通風槽,空氣“噝噝”不停地吹進房間。靠牆擺放著的
自動步槍擦得幹幹淨淨。地板上成排地排列著的機關槍和迫擊炮,油光光的閃閃發亮。
房間的四麵牆壁邊,整整齊齊地堆放著成箱成箱的炸藥和手榴彈。
“這可是個該死的武器庫啊!”司各特驚叫了一聲。
“這裏的武器還隻是一部分,”約翰遜說,“小型武器都放在上麵一層的房間裏。
不過,我帶你到這裏來並不是為了武器這事。”
“你在這裏做什麼事?”司各特走出電梯間約翰遜,但顯然,這問題隻是他興趣的
一部分,因為他的另一半興趣已被眼前的武器緊緊地吸引住了。
“這也不是重要的事情。不過,告訴你也無妨。你在金的電訊部門工作,我在這裏
做他的私人助手。”
“可你處在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位置啊,要做——你是怎麼知道那個的?”
“關於你的工作?那不是明擺著的嗎?”
他們的說話聲音從堅固的牆壁上折射回來。
“我想我們該談點什麼。”
“說得快些。這裏沒有攝像機,也沒有xx,但我們不能讓他們注意到我倆不在
上麵的圖書室裏了。”
“你知道金在搞什麼名堂,是嗎?”
“想做總統。”
“在即將召開的共和黨黨代會上,金將受到提名,作為該黨的總統候選人。如果他
不被共和黨提名的話,他將會受到民主黨的提名。”他似乎沒辦法把他的眼睛從鋪在地
板上的碎藍灰沙岩上離開。
“或許兩黨都提名他作為候選人。”
“兩黨?”司各特快速地朝約翰遜看了一眼,“是的,一定是的。我為什麼沒想到
這一點?必須製止他。”
“為什麼?”約翰遜天真無邪地問道。
“人們早已開始稱呼他為阿瑟王,”司各特說,“他的經濟力量,現在無人可與他
匹敵。他再掌握政治權力的話,那會出現怎樣的局麵?”
“也許,他會成為一位好總統。”
“他的計劃是什麼?他的原則是什麼?他代表什麼價值觀念?”
“使每個人重新工作?結束經濟蕭條?”
“建立起自己的政治基礎?成為廣受歡迎、無懈可擊的統治者?”
“如果照你說的那樣把他製止,那會不會使經濟複蘇的步伐停止下來?那不又要使
千百萬人重新失業?那是不是要把歡樂和希望變成悲慘和絕望?”
“假如你失去自由的話,有工作又有什麼用處呢?”司各特問約翰遜。
“沒有工作,自由有什麼用處?”
“這是自由企業經濟與馬克思主義經濟之爭的老難題。”司各特兩眼直視著約翰遜,
“我不知道將來會給我們帶來什麼,但我知道這一點:金並不是一個如他表麵看上去的
那樣一個人。表麵上看來,他是個有眼光的人,是一個關心同胞勝於聚斂財富的慈善家,
是一個既具有好心腸、又擅長管理的超級經營者——所有這些優點正是人們希望總統應
該具備的。金也是靠著這些變得實力強大起來。但你看看所有這些!”司各特揮動著手,
指著房間裏的武器和箱子說。“這些東西不是慈善家存放在貯藏室裏的寶貨,隻有相信
暴力的人才會擁有這類東西。”
“或者說相信防衛的人才會擁有這類東西,”約翰遜說,“對一個追求卓越完美、
時刻準備最糟糕事情發生的人,我們不應求全責備。”
“墨索裏尼使得意大利的火車準點行駛,希特勒使得德國走出經濟蕭條,但他們倆
人卻使我們卷入了一場毀滅數千萬人的戰爭。”
“有的時候,先忍受小災難以避免來日的大災難是個好辦法。”
“現在先做一些小災難的事情以避免將來的大災難有什麼不好呢?”
“那種做法從來行不通。你不可能知道你將避免大災難,你隻有通過做些好事情來
使自己受益。”
“假如有人在1922年槍殺了墨索裏尼,或者有人在1933年暗殺了希特勒,那會是一
種怎樣的情況呢?”
“你到底是一個政治學家。但當時的社會條件會不會產生其他類似的人?也許,暗
殺之類的戲劇性事件發生之後,更壞的人會出來替代他們?”
“誰能知道這些事情呢?”司各特問。約翰遜歎了口氣,但司各特仍繼續說下去,
“金現在是權力的主宰。我認為沒有人能取代他。”
“你打算怎麼辦?”
司各特拍了拍自己身上工作服下麵的一根腰帶。
“你是怎樣通過門口的衛兵和金屬測量器,把它帶到這住宅裏來的?”約翰遜問。
“我把它藏在控製板裏麵,”司各待說,“進來的時候亂哄哄的,沒人仔細搜查。”
“你不該那麼做,他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你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約翰遜信心十足地回答說。
司各特把這話題撇在一邊。“如果你幫不了忙,隻要別礙我的事就可以了。而且,
假如我失敗了,你成功的機會就大一點了。”
“要是我告訴你,他將讓人們不提名他當候選人呢?”
司各特看著約翰遜,一下子傻了眼。“這就是他打算做的嗎?我的天哪!我為什麼
沒有想到這一點呢?那倒像是愷撒了,不過愷撒曾三次拒絕接受皇冠。對金來說,一次
就足夠了。他們將讓他接受提名,這都是精心安排好的。現在所需要做的,是一顆能擊
中其要害部位的子彈。”
“還有更好的辦法。”約翰遜急切地說。
“什麼?”
“總會有更好的辦法。”
“噢,是的。”
“唯一能真正製止金的辦法,”約翰遜說,“是讓他自己製止自己。那就是說,他
必須有機會暴露出自己的真實意圖。”
“我們怎樣來做到這一點呢?”
“你能做,”約翰遜說,“你必須去做。難道以前不是有許多場合使人們在不經意
間把自己給毀了嗎?”他說完退了幾步,回到電梯裏。司各特也擠了進來,站在他旁邊。
約翰遜按了下從上數下來的第二個電鈕。“你會想出些辦法的。”他對司各特說。
約翰遜走在前頭,出了電梯,穿過他的房間,走過走廊,來到通向底層的樓梯口。
司各特這時突然停下來,摸摸他的腰部。然後,他開始跟在約翰遜後麵小跑著趕上來。
“我的……”他想說什麼,“你必須……”
約翰遜轉過頭叫了他一聲,“你會想出些辦法的。”
金來到了圖書室。他穿著一套深灰色的便服,配一件淡藍色的襯衫和一條深藍色的
領帶。這身衣服看上去有點像金國際集團的工作服,但顯而易見要昂貴得多。在他那梳
理得整齊光滑的白發映照下,他的臉呈古銅色。“早晨好,孩子們!”他向電視工作人
員們打了聲招呼。然後,他走到那張大書桌後麵,輕聲地與傑茜嘉說了起來。其間,偶
爾對著照相機、攝像機做做手勢。
“你準備向大家宣布嗎,金先生?”一個攝影記者問。
金抬頭看了看,並做了個微笑,隨後又與傑茜嘉低聲交談起來。約翰遜這時站在金
臥室的門口。從那裏,他看到司各特像是突然做出一個決定,從控製板安放處離開,走
到照相機和攝像機堆放的地方,開始檢查其中的一隻攝像機。
此刻,金與傑茜嘉的談話已經結束。他走到攝像機的跟前,對著燈光眨了幾下眼睛。
“先生們,我準備好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工作人員中的那個導演是個高個兒中年男子,他的頭上夾著一隻耳機和一隻筆形話
筒。他對金說:“都準備好了,金先生。”
“這是實況轉播,是嗎?”金問。
“是的,先生。我給你信號時,我們使用的那隻攝像機下麵的紅燈馬上就亮。屆時,
這裏是早上11點,紐約時間下午2點。到時,設在紐約的那些電視網絡將錄下我們的節
目,晚上新聞節目時播出。不過至少有兩家電視網將中斷它們的正常節目,以便把你的
聲明實況傳播給它們的觀眾。你將講多少時間,金先生?”
“就5分鍾。”
聽到這個答複,電視攝像師們互相瞧來瞧去,似乎在相互發問,為了這5分鍾發言,
他們忙碌了大半天架設、擺弄、調試這些攝像、錄音設備是不是值得。
“開始時,你坐在書桌邊。這樣做好嗎,金先生?”導演問。
“我開始時先坐著講,然後站起來,走到書桌前,坐在書桌的桌沿邊上講。這樣講,
看上去隨便一點。”
“都明白了嗎,夥計們?”導演問攝像師們,“我們將開啟中間的那隻攝像機,左
右兩邊的其他攝像機都是擺樣子的。看著紅燈就是了,還有……”
“所有這些,我都知道,”金不耐煩地說。
“明白了,先生。現在是10點59分,你可以準備開始了。11點差15秒時,我將開始
倒計數。”
金在書桌後坐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看上去嚴肅、關切,且富有同情心。
這張臉就是金國際集團在外麵豎著的廣告牌上的臉。
“還剩最後15秒了,”導演告訴金,“10、9、8,7、6、5、4、3。你上電視了,
金先生。”
金的雙眼看著當中的那隻攝像機。“朋友們,大家好,”他說,“我叫阿瑟-金,
今天從洛杉磯附近我的家中向大家講話。”他說著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書桌的正
前方。他做這一係列動作,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演員那樣輕鬆自如,看上去一點也不費力
且極為自然得體。“在這個動蕩不安的時代,需要做出努力,為國家尋找領袖人物。為
此,一些人在錯誤思想指導下,把我的名字提了出來,讓我成為美國總統的候選人。在
這裏,我要讓大家知道,我不是候選人。”
司各特從控製板後抬起頭來,朝約翰遜望去。
“我不是一個搞政治的人,”金繼續說道,“盡管我的商務活動經常使我涉足於一
些不僅與政治進程相關的事務和決策,而且卷入到類似於立法工作中普遍行使的公平交
易和行政工作中必須對付的怎樣有效利用資源的問題。”
他斜靠著桌子,臉上帶著微笑。“我出身於工人家庭,通過自己一生的努力和奮鬥,
現在成了實業家。承蒙上帝保佑,我一直很幸運,沒有一個人像我一樣,僅僅依靠自己
的才能,取得我現在這樣的成就。現在,通過我領導的企業分布在全球範圍內的分公司,
我時常與各種各樣的總理和國家元首進行談判。與這些重要人物交談和談判,就如同我
以前與公司總監、車間領班和食品雜貨商雇員交談那樣隨便和司空見慣。而且……”他
像是要掏出知心話似的把身子向前略微傾斜,更靠近攝像機笑著對觀眾們說:“我可以
告訴你們,就我而言,同國家元首談話與同我的部下談話沒什麼區別。”
說完這些,他自我謙遜似地咯咯笑了幾聲。
“我既不是共和黨人,也不是民主黨人。我從來沒有擔任過公職,也不想要任何公
職。我現在的手頭事務夠忙的了,必須管理好自己領導的企業。我的企業雇員人數已超
過1000萬,我有責任讓他們從事有益的工作,並確保他們準時拿到薪水。”
金慈祥地笑了笑。
“一位著名將軍曾說,‘假如我被提名,我將不會去競選;假如被選上,我將不會
去上任。’我既不會虛榮到這樣的程度,也不會對其他人的意見冷漠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以至去重複那位將軍的話。我想,兩黨都不會提名我作為候選人;同時,對那些推選我
做候選人的人,我想敦促他們別那麼做。我希望他們去推選更合適的人,那些在社會地
位、個人性格和工作經驗上都比我更合適的人。”
他接著坐在書桌上,把一隻腳擱放在另一隻腳上麵。
“我想,在一定的情況下,我要對一種真實誠摯的召喚做出反應。但現在的情況一
點也不像會出現這種召喚。因此,即使提及這種情況也不啻於做出像謝爾曼將軍那樣高
傲的舉動。我提及這件事,僅僅是讓你們都知道,我決不會把自己淩駕於這個國家或者
這個世界的責任和需求之上。我隻是無法想像,我是唯一個能做那些必須做的事情的人;
我也無法想像,任何人會相信這一點,哪怕這種相信僅持續片刻的時間。”
說完,他的雙眼長時間地凝視著攝像機鏡頭,一臉真誠的神色。然後,他說:“謝
謝大家,願上帝與你們同在。”
攝像機下麵的一隻紅燈暗了之後,金才把他的目光從鏡頭方向移開。他隨後轉過臉,
麵對邁著敏捷、得意的步伐朝他蹦跳過來的傑茜嘉。這時,金的臉部表情已經變化,顯
露出一副近乎狡詐、詭秘的樣子:“如果他們相信我剛才說的話,那他們什麼都可以相
信了。”
金的這句話講得很輕,意在僅讓傑茜嘉聽見,可它看上去已通過擴音設備傳了出去。
房間裏緊接著出現了一陣尷尬的沉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那個紅燈那時已熄了!”金說。
導演的臉這時變得煞白。“肯定發生了故障。”
“攝像機那時還在工作。”司各特說。
“你是說,我最後那句話通過電波傳出去了?”金問導演,心裏像是很痛苦。
“恐怕是的,”導演說,“等一等,讓我來查一下。”
“別查了。”金說。他的臉在古銅色皮膚的映襯下,現在已變得鐵板一塊,灰蒙蒙
的沒有生氣。他轉過身,朝自己的臥室門走去。他的走路步子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酒,
或者像是一下子老了20年。傑茜嘉跟在他後麵快步跑著,試圖抓住他的手臂,但金把她
的手從手臂上擼開,並不讓她跟進臥室。
約翰遜從門口走到小酒吧旁,快速地為金倒了一杯酒。他把酒杯遞給金時,這個原
先傲氣十足的風雲人物自言自語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發生在一秒鍾之間。”
講完,他仰起脖子,一口氣把杯裏的酒喝了個底朝天。
伊萬傑琳娜穿過門口,走到他旁邊停了下來。她的臉上充滿著同情心和愛心,這在
以前是從未有過的。金伸出一隻手臂,把她拉近自己的身邊。這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
顯示他此刻需要親人的支持。“萬姬,”他說,“感謝上帝,你在這裏。”
過後,他看見自己的女兒站在跟前。他伸出另一隻手臂,也把她緊緊地抱在自己的
身旁。“安琪爾,”他用嘶啞的嗓音說,“我們相互之間應該更多地了解對方。我說的
是我們三個人。”
“願未來對你們仁慈。”約翰遜說。
約翰遜朝他的小房間四周看了看,似乎想要尋找什麼似的。然後,他搖了搖頭,徑
直朝衛生間走去。他打開裝有鏡子的化妝品櫃門。櫃裏的一隻架子上,放著固發膠、洗
發劑、眼瞼膏和其他化妝品。除此以外,架子上還有一支口紅。約翰遜拿下蓋子,擰了
幾下它的底部,直到一種紅色的蠟燭樣東西從頂部伸出頭來。他關上櫃子的門,著手用
清晰的小字體在鏡子上麵寫起東西來。
“你的名字叫比爾-約翰遜,”他寫道,“你製止了一個想當獨裁的人,使得他結
束偉大的民主試驗的企圖成為泡影。但你不會記住這些事情。你可能會發現報紙上充斥
著所發生的有關事情的報道,但你不會找到任何有關你在這件事情中所起作用的報道。
“之所以如此,有幾種可能的解釋……”
他寫完之後,把口紅扔進廢紙簍裏,然後關上電燈,上床睡覺。他仰躺在床上,雙
手墊在頭下,雙眼凝視著天花板,靜靜地等待著夜晚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