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善有惡意之動——陽明學的人生觀(3)(1 / 2)

北宋大學者歐陽修針對李世民的縱囚,寫過一篇文章就叫《縱囚論》,他把李世民和囚徒們的非“中和”之心揭露得淋漓盡致:“李世民知道釋放囚犯回去,他們一定會回來以希望被赦免,所以才釋放他們!被釋放的囚犯預料自動回來一定能獲赦免,所以才會回來!料想囚犯一定會回來才釋放他們,這是上麵揣摩下麵的心思;料想上麵一定會赦免他們才自動回來,這是下麵揣摩上麵的心思。是上下互相揣摩造成這種聲譽,哪裏有什麼教化作用!如果不是這樣,那麼李世民即位已經六年,天下卻有這麼多罪大惡極的死囚;然而釋放一次就能使他們視死如歸,保存信義,這哪裏講得通啊!”

他諷刺挖苦道:“釋放了回來的就按國法殺掉,然後再釋放一批,囚犯又回來了才證明是教化的作用,但他們一定不會回來了!如果屢次赦免,那麼死刑犯就都不會死了,這能夠作為天下的法度麼?”

這就是立異,違背了良知的“中和”。在王陽明看來,人生在世,不可逆情和立異,因為他們都不是良知的本意。

“貴和尚中”的另一要求就是“不器”。

很多年以前,孔子和他幾個著名弟子坐在郊外閑聊。當時草長鶯飛,碧空湛藍如洗,好不快活。孔子對幾個弟子說:“不要認為我比你們年紀大,就不敢在我麵前隨便說話,你們平時總在說:‘沒有人了解我呀!’如果有人了解你們,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辦呢?現在,你們就暢所欲言,說說你們的人生誌向。”

子路搶先說道:“一個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夾在大國之間,常受外國軍隊的侵犯,加上內部又有饑荒,如果讓我去治理,三年工夫,就可以使人人勇敢善戰,而且還懂得做人的道理。”

孔子微微一笑。

又問冉求:“你呢?”

冉求思索一會兒,慢慢回答:“一個縱橫六七十裏、或者五六十裏的國家,如果讓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就可以使老百姓富足起來。至於修明禮樂,那就隻得另請高明了。”

孔子又轉向公西赤,問:“你呢?”

公西赤很惶恐,說:“我不敢誇口說能夠做到怎樣怎樣,隻是願意學習。在宗廟祭祀的工作中,或者在同別國的會盟中,我願意穿著禮服,戴著禮帽,做一個小小的讚禮人。”

最後,孔子問一直在擺弄瑟的曾皙:“你小子說說吧。”

曾皙清了清嗓子,說:“我和他們三位的才能不一樣呀!”

孔子說:“沒說才能,隻說人生誌向。”

曾皙臉上呈現出靦腆的紅光來:“我呀,我的誌向有點不著調。我盼望的是,暮春時節,春天的衣服已經上身。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青少年,到沂河裏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風,一路唱著歌兒回來。”

子路、冉求和公西赤都嗤之以鼻:“這哪裏是誌向,簡直是遊戲人生!”

想不到孔子高興得大叫一聲,道:“我是讚成曾皙呀!”

子路、冉有、公西赤三人臉色微變。

聚會散後,曾皙單獨留下,問孔子:“他們三位的話怎麼樣?”

孔子回答:“也不過是各自談談自己的誌向罷了。”

曾皙又問:“您為什麼笑仲由(子路)呢?”

孔子回答:“治理國家要講禮讓,可是他說話一點也不謙讓,所以我笑他。難道冉求所講的就不是國家大事嗎?哪裏見得縱橫六七十裏或五六十裏就不是國家呢?公西赤所講的不是國家大事嗎?有自己的宗廟,有同別國的盟會,不是諸侯國家又是什麼呢?如果公西赤隻能做個小小讚禮的人,那誰能去做大的讚禮人呢?”

針對這個故事,弟子問王陽明:“孔門弟子共聚一堂,暢談誌向。子路、冉求想主持政事,公西赤想主管禮樂,多多少少還有點實際用處。而曾皙所說的,似乎是玩耍之類的事,卻得到孔聖人的稱許,這是怎麼回事?”

王陽明回答:“子路、冉求、公西赤有憑空臆想和絕對肯定的意思,有了這兩種傾向,就會向一邊偏斜,顧此一定失彼。曾皙的誌向比較實際,正合《中庸》中所謂的‘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前三個人是‘汝器也’的有用之才,而曾皙是‘君子不器’的仁德通達之人。但是前三個人各有獨特才幹,不似世上空談不實的人,所以孔子也讚揚了他們。”

人生是不斷變化的,是條不規則的波浪線,我們無法掌控這條波浪線。子路、冉求、公西赤就是想掌控這條波浪線,要在這條波浪線上定下一個點,向那個點前進。而曾皙則是隨著波浪線前進,到哪裏就做適合在那裏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