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用“責己”,有時候還是絕妙的招數,來化解矛盾。
有父子二人來告狀,請王陽明判案。隨從欲阻擋他們。王陽明卻主動聽了他們說的情況,然後說了一句話,父子二人就抱頭痛哭,最後和好離去了。
王陽明的弟子們大為驚訝,問王陽明:“您說了什麼就使父子二人很快地悔悟了呢?”王陽明平靜地回答:“我對他們說,虞舜是世上最不孝順的兒子,他的父親瞽叟是世上最慈祥的父親。”
稍懂曆史的人都知道,王陽明說反了。舜的老爹瞽叟總想害舜,舜卻一直對他老爹好。
麵對弟子們的驚異神色,王陽明緩緩道:“舜常常自以為是最不孝的,因此他能孝;瞽叟常常自以為是最慈祥的,因此他不能慈愛。瞽叟隻記著舜是他拉扯養大的,心想如今舜為什麼不讓他快樂,他不清楚他的心已被後妻迷惑而改變了,還自以為能慈愛,因此他就更不能慈愛;舜總是記著小時候父親是多麼地愛他,而如今之所以不愛了,隻因為自己不能盡孝,每天想著自己不能盡孝之處,因此他就更加孝順。等到瞽叟高興時,他隻不過是恢複了心中原本就有的慈愛的本體。所以,後世之人都稱舜是一個古往今來的大孝子,瞽叟也就變成了一個慈祥的父親。”
是不是隻責己就萬事大吉呢?不是!
王陽明說:“不是不能責人,而是責人要講究方法。我們責人,不是為了顯示自己,不是為了責人而責人,主要還是要幫助別人改正缺點。”
陽明心學“責人”的最高境界是“不責而責”。如果真心實意懇求對方改過向善,懷著愛人之心對人進行批評和指正而取不得任何效果後,那就必須“不責而責”了。
所謂“不責而責”,就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責己”上,把自己鍛造成一個道德高尚、心胸開闊的人,然後再通過自己的行動去感化別人:以寬讓、溫和的態度,原諒別人的能力不足,容忍別人還未達到道德的要求,寬恕別人的無知,理解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情。
這就是陽明心學的責人和責己的辯證關係,它符合陽明心學思想:良知有大小,人人都有錯。隻需專心光明自己的良知,當我良知光明後、致良知於人人時,則人人都能得到我的良知(理),而這個良知(理)其實也是他們的良知。
四、此心不動,隨機而動
1493年,王陽明參加會試,名落孫山。他的朋友們都心急火燎地來安慰他,卻發現他麵色如常,毫無落第的悲傷。王陽明笑著對他們說:“我落第,你們卻動心。”朋友們大為尷尬。
三年後,王陽明在會試中二度落榜,朋友們發了羊癲瘋似的跑來安慰他。這一次,他們勢在必得,非要看到王陽明痛哭流涕。為了計劃順利,他們還特意找了幾個落第的朋友,悲傷號啕,烘托氣氛,勾引出王陽明的傷心來。
但這一次,他們又大失所望。王陽明不動聲色地看著啜泣的落第舉子,平靜地說道:“你們都以落第為恥,我卻以落第動心為恥。”
落第無所謂,動心才是個問題。此心不動,是陽明心學的目標之一,也是一種人生境界。此心不動,方能在麵對各種情境時方寸不亂,應對自如。就如阿基米德“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動地球”的那個“支點”,豈止是能撬動地球,它能撬動天地萬物。
但是,要養成此心不動,殊非易事。我們常常會受到外界的各種刺激,比如無人不曾經曆過的“毀謗”。
有人問王陽明:“孔子那樣的聖人,怎麼也會受到別人的毀謗,而且還那麼多?”
孔子受人毀謗的確很多,時人對他潑了太多冷水和髒水,最有名的髒水就是“喪家犬”。按一般的見解,如孔子這樣的聖人應該是萬民敬仰,天下俯首的,為他歌功頌德還來不及,怎麼會毀謗他呢?
王陽明解釋道:“毀謗是從外麵來的,聖人也避免不了。”
弟子大惑:“您不是說心外無事嗎?毀謗就是一事,怎麼是從外麵來的?”
王陽明正色道:“我說心外無事,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別去當庸人,沒有說別人不是庸人。管好你自己的心和嘴,你怎能管住別人的心和嘴?”
眾弟子大為驚悚。王陽明緩和了語氣接著說道:“人隻應注重自身修養,若自己的的確確是一個聖賢,縱然世人都毀謗他,也不能說倒他。這就如同浮雲遮日,如何能損毀太陽的光芒?如果自己是個外貌恭敬莊重,內心卻空虛無德的人,縱然無人說他壞話,他隱藏的惡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暴露。因此,孟子說:‘有求全之毀,有不虞之譽。’毀譽來自外界,豈能躲避?隻要能加強自身修養,把自己的心鍛造得強大,外來的毀譽能把我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