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這次麵對的不是錦衣衛,而是東廠太監。錦衣衛還有點人性,東廠全是獸性,王陽明用對付錦衣衛那套辦法對付東廠太監,顯然是膠柱鼓瑟。他的支點是:對付惡人,千萬別激發他的惡性,你不能和惡人直來直去地對著幹,要懂得鬥爭的技巧。惡人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們最怕的就是利益的喪失。對付他們,隻需要給他們擺清利害關係,他們就會知難而退。
王陽明熱情地接待了兩位高級宦官,兩位高級宦官請王陽明不要廢話,立刻交出朱宸濠。王陽明慢條斯理地問:“這是皇帝的意思還是你們大佬張忠的意思?”
兩宦官冷笑:“當然是皇上的意思。”
王陽明又問:“皇上如此急著要朱宸濠,想要幹什麼?”
兩宦官再度冷笑:“我們做下人的,怎敢去擅自揣摩聖意?”
王陽明就諱莫如深地說:“我大概知道皇上如此急迫想要幹什麼了。”
兩宦官以為王陽明發現了他們的陰謀,臉色一變,不過很快就恢複平靜,問王陽明:“王大人難道是皇上肚裏的蛔蟲嗎?”
王陽明說:“我能猜出個一二。寧王造反前在宮中府中朋友無數,天下人誰不知道,寧王交朋友靠的就是金錢。本來,這是寧王人際交往的一個方式,可他現在既然造反,就是叛逆,用金錢交朋友那就是賄賂,我進南昌城後在寧王府中搜到了一箱子賬本,上麵詳細地記載了他給了什麼人,給了多少錢,這人又為他謀取了多少好處。”
說到這裏,兩位宦官早已麵無人色,因為朱宸濠的朋友裏就有他二人。王陽明見二人已沒有了剛見麵時的冷傲,馬上就清退身邊的所有人,然後從袖子裏掏出兩本冊子,一本是賬簿,另外一本則夾著二人和朱宸濠來往信件,這些信件完全可以證明二人和朱宸濠的關係非同一般,而且在朱宸濠造反的準備工作中給予了很大幫助。王陽明把來那個本冊子都遞給二人說:“我仔細搜檢了一番,隻有這兩本冊子和二位有關,所以就都拿來,你們早做處理,以免後患。”
兩人又驚又喜,對王陽明感激不盡。王陽明借勢說:“我準備北上親自獻俘,二位可跟隨?”
兩位宦官急忙說:“不必,我等回張公公處報告,王大人放心,我等絕不會在您麵前出現第二次。”
兩人裝出一副沮喪的表情回報張忠,說王陽明的確不好對付,取不到朱宸濠。張忠兩次失敗,發誓事不過三。他再派出東廠太監,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拿到朱宸濠。
這一次,連王陽明的弟子們也認為,張忠第三次來取朱宸濠,勢在必得,恐怕再用什麼計謀也無濟於事。王陽明平靜如古井之水,特意在廣信多留一天,等待張忠的奴才到來。
這位東廠宦官抱定一個信念:“不和王陽明說任何廢話,必須交人,否則就把王陽明當場法辦。”在東廠眼中,王陽明不過是個都禦史,他們的祖宗劉瑾連內閣首輔都辦過,何況區區王陽明!
讓他意外的是,當他提出要取朱宸濠時,王陽明沒有和他針鋒相對,而是馬上同意。這位宦官正在沾沾自喜時,王陽明突然讓人擺出筆墨紙硯,然後指著窗外說:“朱宸濠的囚車就在外麵,隻要您寫下下麵的話:今某某帶走朱宸濠,一切後果由我某某承擔。然後簽字畫押,馬上就可以領走朱宸濠。”
這位宦官呆若木雞,他不敢簽字畫押。他和張忠都知道這樣一件事:朱宸濠絕不能出意外,但意外很可能會發生。朱宸濠餘黨隱藏在江西各處,如果這些人頭腦一熱,劫了囚車,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朱厚照砍的。
他試圖讓王陽明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張公公無論取什麼,都不需要簽字畫押。
王陽明說:“那就請張公公親自來!”
張忠不能來,不然他早就來了。
就這樣,王陽明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張忠的三次所設的障礙。其所用的方法也不過就是尋找到解決問題的支點,然後行動,撬動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