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陽明心學的命運(4)(3 / 3)

毛奇齡在鑽研王陽明心學的同時也探究朱熹理學。朱熹理學把“聖學”和“聖功”割裂開來,王陽明心學則把二者合二為一,毛奇齡認為王陽明說得對,並且側重於“聖功”。他說,一個人修身的目的就是為了治國平天下,“事功”應該成為每個人人生中唯一要追尋的東西。他反對空言說經,認為講學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講實學,學生聽完後就可以去實踐中用的。

毛奇齡還有個突破性的思想,就是認為中國傳統政治中“重農抑商”的思想是大錯特錯,因為商人創造的“事功”更顯眼,更有分量,國家應該支持,而不應該打壓。

無論是孫奇逢、李顒還是毛奇齡,他們和清初的那些心學家諸如黃宗羲、張履祥、顏元一樣,給人的感覺是,他們在心學聖壇上的身份模模糊糊。一方麵,他們聲稱自己的思想來源於王陽明,而另一方麵,他們又用理學給王陽明心學增加了許多成分,在他們身上,我們發現王陽明心學有點四不像了。甚至張履祥和顏元,從伏首王陽明掉頭又批判王陽明,可他們批判的武器中,仍然有王陽明心學的思想。

這種遮遮掩掩,甚至是反戈相擊大概是迫不得已。清朝統治者對王陽明心學一點好感都沒有,作為生存在極權下的思想家們,也隻能遮遮掩掩。雖然如此,王陽明心學在清朝卻不絕如縷,一遇國家民族危急時刻,王陽明心學就如沉寂待發的火山一樣,衝天而起,火光駭人。

1840年,清政府和英國政府的軍隊正式在海上麵對麵,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清政府慘敗,從此開始了它屈辱悲慘的晚清史。實際上就在鴉片戰爭的很多年前,清王朝的社會危機和政治危機乃至思想危機已露苗頭。政治腐敗是罪魁禍首,直接導致官員道德素質的下滑,社會風氣的頹廢,思想世界的單調乏味更加重了這些危機。

江蘇揚州人焦循首倡王陽明的“致良知”,他提出最應該先致良知的就是皇帝,皇帝治理天下應該用良知來讓百姓富裕起來,不能總是對百姓空講義而不講利。他巧妙地將“義利”結合起來,要人摒棄理學家的義利水火不容的觀點。他說,一個政府的良知就是要滿足人們正當的欲望。和王陽明以及門徒一樣,焦循試圖創造一個烏托邦,這個烏托邦和王陽明“拔本塞源論”的思想一模一樣。

不過,焦循並非是個傻嗬嗬的樂觀主義者,他看到了當時社會的重重矛盾,所以提出了“變通”。“變通”是王陽明心學的一個大題目,王陽明曾說過,《易》就是變,變則通,心學就是一門隨時變通的學問。焦循對這一思想變本加厲:一切政令措施,應該審時度勢,因時製宜,社會變革勢在必行,誰都阻擋不住!

焦循所謂的“變通”可不是讓農民起義,他是站在統治者立場來說話的。“暴力革命”是焦循強烈反對的,他說這些人隻有破壞性根本沒有建設性。他警告統治者,如果你不主動變革,那自有些“小人”先變革,到那時,天下大亂,就很難收拾了。他焦慮地問統治者:你能做到的事為何要等別人拿著刀來逼你做呢?

焦循的心學思想也隻能是口號,沒有統治者意識到和有能力做變革,哪怕是“致”那麼一點點良知,滿足百姓的欲望,都無法做到。

焦循是江湖心學者,林則徐則是廟堂心學家。

林則徐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虎門銷煙”,他從低級官員一直做到總督,可謂仕途暢通。他的為政總結就是:盡心。

林則徐是不折不扣的王陽明門徒,王陽明心學思想深入骨髓。林則徐所處的中國,閉關鎖國,死氣沉沉,而世界風暴已經開始刮起,林則徐發揮王陽明提倡的人的主體精神,要人睜眼看世界,認為人隻有麵對現實,勇敢地學習先進技術和思想,才能抵抗強敵的挑戰。

林則徐有一股王陽明的勁頭:遇事必盡心盡力,哪怕是不可為的事,但良知認為應該去做,他就義無反顧地去做。在廣東虎門焚燒西洋人的鴉片煙時,所有人都反對,因為這樣會給他本人引來麻煩,但林則徐卻說:“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以避之。”堅決銷毀鴉片。後來的事情正如別人所預料的那樣,英國人把軍艦開到中國大門口,中國政府打不過人家,隻好把林則徐當成替罪羊,發配邊疆。

林則徐是那個時代最合格的官員,官事無巨細,必親自參與謀劃,待人溫和、誠懇,嚴以律己,用良知來對待一切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