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情與理得衝突
欲望接卸即對各種基本欲望內容的具體分析。一共分析12種欲望形式。
1.物質欲
儒家傳統，對於物質欲望從來都是輕視蔑視和鄙視的。大庭廣眾之下，你要講如何如何發財致富，不要說董仲舒時代，程朱理學時代，就是國民黨時期，或者改革開放之前，一定沒幾個聽眾。要麼人家說你是封資，要麼人家說你是呆子，要麼人家說你是浪子。總而言之，不是什麼好人應有的念頭。其實我們這些炎黃子孫並非不想發財，有些人簡直做夢都想發財，不過，這是一個秘密的一年，說不得，說不得，你一說，你就錯。看中國曆史，什麼樣的腐敗沒有，一個和珅，就有富可當國的金銀財寶。中國古來貪官之多，完全有資格參加世界級別的比賽並有希望獲得冠軍。但有一條，無論貪與不貪，於金錢二字，就是嘴上不能說，要說就說仁義道德，就說君子不愛錢，就說一輪明月，兩袖清風，那才帶勁。這個毛病，直到五 四運動之後，才有大改觀，直到十年改革開放以來，才有真變法。
其實，物質欲望乃正大光明的生活欲望，沒有什麼好羞羞答答的。羞羞答答的結果，是把這種欲望引入暗流，脫離法製，或者成為大鍋飯，或者成為拜金狂。
物質欲望可以成為享受欲望，但它不等於享樂欲望。人生在世，第一要事，就是吃飯。有人說吃飯事小，革命事大。有這一說。但要知道，沒有飯吃才最愛革命，吃得腦飽腸肥，革命作甚？由此看來，吃飯事小猶然不小。即使一個人的吃飯是小事，你硬要不吃，別人拿你有什麼辦法？你應說為著什麼什麼崇高目的，就讓吃飯見鬼去吧，那也隨你便。但十億人吃飯問題不得解決，就了不得。短期不得解決，已成災難，長期不能解決必釀成社會大亂。而且無論你什麼社會製度，大抵如是。封建主義沒有飯吃行不行？不行。餓的火了，就要發生農民起義；資本主義沒有飯吃行不？不行，餓的急了，就會發生工人起義；社會主義沒有飯吃行不行？也不行。波蘭的問題，越南的問題，蘇聯的問題，說來說去，都和經濟生活有密切關係。革命固然革命，總餓著肚子不行。對於堅定的革命來說，餓一個月可以，餓半年可以，餓一年甚至也可以，如果不可以，2萬5千裏長征是怎麼走過來，但永遠餓下去，就非失敗不可。毛澤東主席智慧淮海戰役，一件大事，就是想到吃飽肚子這件事。“1948年11月16日，宿縣城裏的槍聲剛剛沉寂下來，一道從西柏坡發出的重要電文就來到了硝煙滾滾的淮海戰場。”電文中寫道：“……中原、華東兩軍，必須準備在該地區作戰三個月至五個月（包括休整時間在內），吃飯的人數連同俘虜在內，將達80萬人左右，必須由你們會同華東局、蘇北工委、中原局、豫皖蘇分局、冀晉豫區黨委統籌解決。此戰勝利，不但長江以北局麵大定，即全國局麵亦可基本上解決。望從這個觀點出發，統籌一切。統籌的領導，由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五同誌組成一個總前委。”這寫電報的人，真是彼時彼地地中國獨一無二的大手筆。從淮海戰役講到吃飯，從吃飯又講到此次戰役的重要意義——然而隻一句，一句就夠了，妙語原不在多，隨即就講到統籌安排問題，而由統籌安排問題馬上過渡到班子問題，甚至連這個班子的工作方法也順手就給明確了。偉人自由遠見卓識，而吃飯這種事，是一刻也不曾忽視和忘記的。——這才是偉人。
為著崇高的事業，可以吃苦，甚至樂於吃苦，命且可以不要，吃苦算得了什麼？但革命的目的，不是使人人成為苦行僧，而且苦海無邊，就永遠這個樣子下去，如果那樣，既然甘心受苦，越苦越光榮，還要革命做什麼？
就中國儒家學說而論，實際上也不是根本否定一切物質需要和物質享受的。孔夫子講去兵去食，那是極而言之。反過來看，除去禮義之外，兵食二者都是十分需要的事，並且吃飯似乎更緊要些。但儒家傳統，吃飯不忘仁義，也是事實。孔夫子好聽音樂，有很高的鑒賞力，然而，他有鮮明的政治立場，一聞鄭聲，就心疼頭疼，馬上批一個“淫”字，對於“武”樂，尚可勉強；因為其思想健康，還要特別予以扶植。對於“韶樂”，則喜歡得手腳沒著處，要三月不知肉是啥滋味。孔夫子也懂吃，會吃，雅好言吃。“食不厭精，膾不厭炙”標準夠高，而且特別講究衛生學，“食饣壹而渴”—糧食發黴有味的不吃；“魚餒而肉敗”—魚和肉不新鮮便知的不吃；“色惡”—食物顏色難看的，不吃；“臭惡”—味道難聞的，不吃；“失飪”—烹調不當的，不吃；“不時”—不該吃的時候，不吃；甚至“不得其醬”—沒有一定調味的醬醋的，也不吃。怎麼樣？還不錯吧！我們研究孔夫子，孔夫子吃飯講科學，講衛生，值得驕傲。
但夫子的本意不在此，儒家傳統，是最重仁義，義利之辨，重義輕利，走極端走得發昏的時候，幹脆就把一切物質欲望都貶到十八層地獄去了。其實沒有這必要，不但沒這必要，而且這傳統對於中國經濟發展，確實是一個很不利的思想文化因素。因此，進入近代曆史以來，所受批判固多。遠一點如明人李贄，近一點如五 四運動以來的許多民主鬥士。難怪霜紅龕老人要雲“老夫學莊列者也，於此間仁義之事，實羞道之。”
而其末流，對於儒家傳統的積極有為的一麵，愈加限製，而對於其空談仁義道德，偏麵強調三綱五常的作法倒大加發揚。對孔夫子“非禮勿見，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那一套則佩服得昏頭轉向，找不到南天門在東在西。
中國傳統，雖然在中國古代曆史發展中曾經起過積極的曆史作用，這個傳統本身雖然已有一個不斷積澱和煙花的過程，進入近代之後，它的曆史局限性是越來越多地暴露了。以至中國成了“以禮殺人，其誰憐之”的可怕而又可憎的封建國家。
但物質欲望有它的兩麵性。它可以成為人生的動機，也可能成為很壞的腐蝕劑。而且不但可以腐蝕個人，還可以腐蝕社會。昔時八旗子弟，何等驃悍，馳馬入關，勢不可擋。然而，入關不久，就在新的生活方式麵前繳了械，他們本屬邊遠民族，對於享樂這件事，實在門不大通，一入北京城，不免眼花繚亂，紙醉金迷，連祖宗都忘了。把昔時的英雄氣概，化為紈絝習氣。不但此也，物質欲望越是在社會發生變革的時候，它的兩麵性就越是明顯。仿佛中國的十年改革開放，如果不搞生產責任製，那麼，農村死氣沉沉的局麵就不能變化，如果不進行城市經濟體製改革，也就不會有深圳，有蛇口，有現在的廣東福建。但是，物質欲望膨脹，撒手不管，甚至推波助瀾，乃至中央領導機關的某些人也一頭鑽進辦公司，賺大錢的錢眼中去了。那麼，這種物欲也有成為禍水的可能。在我看來，改革開放不可讚同，但改革開放是一個偉大的社會曆史工程，又是一項複雜的社會係統工程，特別在其初始階段，沒有行政保護不行，沒有道德保護不行，沒有法製保護不行，沒有科學保護也不行。
十餘年來，成績不小，但問題也不消，人們生活水平確有大改變，但對於社會風氣不正，對於比較普遍存在的腐敗現象確實不滿。物質欲望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享樂欲望。濫用公款，大吃大喝，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嫖娼賭博，偷盜搶劫，也創了建國四十年來的曆史記錄。這裏舉二個例子。
一個例子，據《文摘》報1989年8月12日摘自《瞭望》的一篇報道：自87年以來，中國的浪費數字驚人。文章說：“據報載，一位全國人大代表算了一筆賬，1987年，全國各地有帳可查的白吃白拿，買豪華轎車揮霍的公款高達530多億元。1988年全國樓堂館所等非生產性建設投資達510億元。據不完全統計，1988年全國廢品損失達183.2億元，相當於該年國家財政撥給企業虧損補貼的41%”
您聽聽，震驚不震驚，痛心不痛心？前些時，社會上關心外債數目和償還能力，國務院有關部門公布了借債數字，總共400億元。然而，僅1987年，有帳可查的白吃白拿，買豪華轎車揮霍的公款就達530億元。中國人瘋了嗎？中國人富到月亮上去了嗎？沒有，沒有。但確有一部分中國人，忘了人民，忘了自己是馬克思主義的信徒，說他們是中國現代化的寄生蟲恐怕都太輕了——差不多就等於對他們的庇護和稱頌。
另一個例子。是《每周文摘》1989年8月30日從《金島》摘登的一篇資料，題為“吃喝成<災>”。怎的成災法？這資料說：“盡管中紀委三令五申禁止大吃大喝，但吃喝風仍然席卷中華大地。據有關部門保守的態度（原文如此—引者），就全國骨幹企業，鄉鎮企業和縣市地省級的招待吃喝費統計（尚未包括城市的區街企業、事業單位），每年至少要花掉800多億元。這筆數字可以修4支航空艦混合編隊，也可以建40個第一汽車製造廠或投資百萬元的大型科研項目8萬個，甚至可以支付全國三年多所需要的教育經費。專家指出；吃喝風是物價上漲的原因之一。”
字字句句，觸目驚心。物價問題，事關改革成敗，當今中國，甚至當今整個社會主義世界，還有比這件事更大的嗎？沒有了吧，但吃喝成風，就能使這樣的大事走向更其不利的方向。中國的知識分子待遇不高，科研經費緊張，教育經費可憐，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雖然上上下下都在想辦法，但收效不大。無工不富，無糧不穩，無商不活，無軍不安，已成定論。冰心大聲問道：“無土怎麼樣？”沒人作出明確回答，無士就沒有文明。雖沒有明確回答卻大家心照不宣。然而僅僅一人一張（請那些沒有加入或沒有能力或不屑於加入這吃喝隊伍的同胞原諒我的這個用語）血盆大口，就能吃掉40個第一汽車製造廠，吃掉8萬個大型科研單位，吃掉3年有餘的教育經費，中國人都成了豬嗎？就是都成了公豬母豬，肥豬瘦豬，豬子豬孫，怕還沒有這樣的好胃口哩！我們這些中華子孫，沒有一個不痛恨慈禧太後挪用海軍軍費建頤和園這件事的，然而，在中國改革開放事業走到要緊時刻的時候，就有那麼一些人，狗膽包天，把如此多的人民血汗統統吃到肚子裏去了，可恥可夫，可痛也夫。可悲也夫，可恨也夫！對於這些人的罪惡物質欲望就不僅應該用嘴批，簡直應該拿槍打了！每個有良心的，千萬莫要忘記，人民在看著我們，世界在看著我們，曆史在看著我們呐！
沒有物欲成消沉，物欲過度成罪惡。那麼怎麼辦呢？有5條辦法。
① 多勞多得，勞者先樂。
物質欲望有兩麵性，引導得好，即成動力。筆者小時候看電影，看到國民黨軍隊與紅軍作戰畏葸不前，指揮官大叫：“誰衝上去，獎二兩大煙土。”形象滑稽，電影院裏一陣大笑。但看近年拍的頗有影響的《台兒莊大戰》，前線指揮官李宗仁將軍在戰局緊急關頭，也曾派人運去一汽車大洋，激勵士氣。自然二者不能相提並論，但在將物質欲望作為獎勵這一點上有某些相似之處。這樣看來，對於以物質獎勵作手段的社會行為，也就不便全盤否定了。
我在前麵剛剛分析過幾種主導型欲望模式，而且說，享樂主導型是消極類型，弊大於利，或有弊無利。但如果不是把物質欲望作為主導，還是有益的。完全沒有欲望的，不是神人，就是死人。即便偉大似神仙，也有某種物質要求，不然的話，王母娘娘何必年年召開蟠桃大會，基督臨刑的時候，也就不舉辦最後的晚餐了。
物質欲望，不見得就是一個“吃”，或者再加上一個“住”，自然能吃是福，有點口頭福也不錯，住的舒適甚至能有一個比較寬敞一點的住處，也就夠知足的了。但還有別的，例如收藏，例如娛樂，我也把他放在這個地方。實在娛樂並非物質，然而沒有一定的物質作基礎，您就娛樂不成。比如孩子要去玩電子遊戲，那門票也可觀。倘若您隻是一位普通的中、小學教師，那麼，要買這門票，怕不免前思後想，大費躊躇。《讀者文摘》1988年第三期上有一篇《名人嗜好錄》，列舉30位名人，各有嗜好不同。其中：
愛因斯坦—劃船；丘吉爾—織毛線衣；羅斯福—集各國郵票；蘇加諾—藏書；勃列日涅夫—收集小轎車；毛澤東—喜吃辣椒；朱德—愛蘭花；沈鈞儒—玩石頭；；魯迅—愛吃風幹荸薺；傅抱石—愛酒如命；郭沫若—愛吃湖南地瓜；豐子愷—喜吃枇杷；張作霖——喜吃鹿尾；艾青—喜集葫蘆，最小的有黃豆那麼大；蓋叫天—收集各種羅漢線；張之洞—喜聞爆竹氣。
種種愛好，各有特色，或者反映本人性格，或者增加傳奇色彩。當然不見得全麵，例如毛澤東，一生所好，可分五種，喜挑戰，喜抽煙，喜辣椒，喜肥肉，喜雪花。這裏麵有三種都屬於物質欲望的。上述各人嗜好，大體可以理解，有些頗具特色，隻是張之洞的喜聞爆竹氣，有些異常。勃列日涅夫喜歡收集小轎車實為一大惡癖也。其餘種種，皆為人生之一樂，雖不是什麼偉大的事情，卻使這些名人的形象更為生動和豐滿。
物質欲望的社會認定，最主要的是按勞分配，多勞多得。這在封建社會時代是做不到的，資本主義也不曾真正做到的。社會主義社會應該做到，但還未曾做好。可見這件事本身就大不容易。多勞者多得，大才者厚祿，這說法要和共產主義社會的分配原則比，就顯得渺小，可是要記住，我們現在不是還沒有到達共產主義社會嗎？別說共產主義，就是社會主義還處在初級階段呢？多勞多得，勞者先樂，正是社會主義階段滿足人們正常物質欲望的一個公正原則。
② 合法利益，法律保護。
提起合法權益，就想到非法權益。而非法權益正是一切社會製度走向腐敗的根源之一。不合法權益怎麼出現的，原因很多。有人說是經濟體製改革中的雙軌製並存造成的；有人說是改革開放中不可避免的社會現象；有人說是上行下效，因為黨風不正，有些身居高位的領導幹部不能以身作則造成的；也有說是政治思想工作薄弱帶來的惡果。種種說法，各成一家之言。但不管怎樣，不合法權益的存在都是一種腐蝕劑，既是腐蝕劑，就應該以法律製裁之，不論他們是什麼人，在法律麵前，都該一視同仁。
不合法收入人員中，可以說各種階層的人都有一點，但反映最強烈的還是對領導階層中某些有這樣行為的人憤慨最大。其餘，演員走穴，也有收入很不合理，加上偷稅漏稅嚴重的，但反映要小些。應該說著是一種曆史的進步。因為以中國儒家傳統文化的脾子，是專門好寬恕上麵而苛求下人的。我在前麵引過霜紅龕老人的一句話，好像對道德二字沒有興趣。其實，道德二字本不是貶義詞，為什麼中國的傳統道德需要認真清理呢？因為僧家傳統道德，本質是一種等級道德觀念；因為它保護等級權力，不遺餘力，所以才被眼明手快的劉徹小兒一眼看中。中國封建社會，本質上是一種等級社會，等級越高，特權越大，等級高到極處，特權也就大到極處。反映在物質享受上，皇帝有無限權利，皇帝以下，等而下之，到了善良百姓，就成了土中的蚯蚓，盡管沒日沒夜給農夫義務“耕耘”土地，還免不了農夫老大人一鋤頭下去？就給砍成八段。於是隻好忍辱負重，便以八段之軀，再變八個小蚯蚓，依舊沒日沒夜、義務“耕耘”。饒是如此，在世人眼裏還不過以小人也。就象孔夫子的學生樊遲問禾問圃，老夫子便大不快，人家一轉身，還要惡語傷人，好似他老人家就一輩子喝西北風活著似的。本來有物質欲望又有道德欲望，正好平衡，然而，乳膠的道德卻意在保護特權，就走向自己的反麵。儒家道德觀念的局限不限於此，主張平均主義，也是它的大缺陷，主張道德中心壓抑科學研究生產創造，又是大缺點。加上保護特權，慣於一臉嚴肅的欺上壓下，就更是大缺點。缺點如此之多，之大，所以，五 四運動就毫無客氣地給了孔夫子一大批判，對孔聖人，連名字都不叫，直呼孔老二，以示憤慨。
不合法權益要取消，合法權益要保護，保護先需要保護對象，如果是大鍋飯，大家彼此彼此，你也窮得叮當響，我也窮得叮當響，要保護也沒的保護。因此，改革開放，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打破平均主義的大鍋飯。大鍋飯吃了多年，一打破還有點真不習慣。首先是無所事事的人不習慣，他們各位每天一杯茶，一把扇，一張報紙看一天的過慣了。出門時還要昂昂然地擺一擺機關架子，露一露老爺威風。今天，你忽然說這個不行了，要憑真本事吃飯，他怎能不氣？簡直就氣得臉色臘黃，七竅生煙。嘖嘖嘖，你看看，連賣烤白薯的小三兒都富了。本幹部30年前就是大科長一名，現在依然一名大科長，掙幾個臭錢，天理安在哉，社會主義安在哉？大聲疾呼，好不痛心。
應該說，所謂不合法收入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個體工商企業的不合法收入，其辦法也簡單，就是免稅或偷稅漏稅，偷稅漏稅之多，令人驚駭，稅務部門要管又管不過來甚至少數人還助紂為虐，令人痛心。這個且不去說它，單說如果按貢獻而論，那麼首先應該富起來的，絕不應該是個體戶。這道理再簡單不過，據說溫州有十萬推銷員，十萬天兵下界，為溫州地區帶來很大的經濟效益。但十萬推銷員的貢獻，不管怎麼樣，也比不過一條京廣鐵路的貢獻。不信，任你再有50萬推銷員，50萬天兵下界，隻要京廣鐵路停業三天，一樣秩序大亂。誰應該先富起來，屬於國家經濟中樞的產業工人中的骨幹分子應該先富起來；作為國家經濟基礎中的基礎的農業骨幹分子應先富起來；作為國家經濟建設的開路先鋒和基本骨幹力量，從事複雜勞動的知識分子應該先富起來。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就是沒有達到按勞分配的社會公平，也沒有做到使經濟利益與經濟效益相適應的社會公平。
但無論如何，大鍋飯不打破總不行。如果吃大鍋飯，而且越吃越香，任你清湯寡水，本人就愛這口味，那麼，中國就沒有希望了。一方麵打破大鍋飯，一方麵還要治療紅眼病。大鍋飯打破了，一些人收入多了，收入少的就有些氣憤，氣憤也好，把氣憤變成誌氣還要好。很可歎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就這麼一種怪病，就是寧可一起窮死，也不能一人填飽肚子，“不患貧而患不均。”弄來弄去，弄成不怕窮，就怕不均，一不均，就暴跳如雷。什麼吃大戶，告刁狀，寫匿名信，造謠生事，種種下流手段都可以用出來。為什麼？可能就為了人家比他多拿了三毛錢，你要說他這個人就值三毛錢，他一定和你沒完，但為著三毛錢他就可能一腦袋從樓上栽下去，或者恨不得一下子把您從八層樓上打下去，那不是還不值三毛錢嗎？世界一切事物中，最最沒出息的可能就是這種平均主義狂熱病。而這毛病不改，中國的經濟建設就像仙鶴尾巴上墜一個大秤砣，要飛，也難。
與這一切相反，我們肯定正當的物質欲望，可以提倡競爭，主張機會均等，以法律法製保護公民的一切正當收入不受侵害。
提倡競爭。提倡競爭，誠非易事。並非很久以前，一提競爭，就出危險。仿佛競爭就是資本主義的專利，資本主義人人競爭，社會主義全是合作。殊不知，沒有競爭就沒有協作，那些主張社會主義全是合作的人，連辯證法都不懂，還在那裏大叫大嚷社會主義，不知這是怎麼回事。競爭自然存在不同社會製度的製約作用。但社會主義絕不盲目地排斥競爭，資本主義競爭有爾虞我詐之嫌，社會主義的競爭則主張公平競賽，看誰做得更多，看誰做得更好。但中國人，自古不好言利。提到競爭，不免生些心驚肉跳，再提物質競爭，近乎大逆不道似的。其實，物質競爭也沒有什麼不可。物質欲望不僅是享受，還有生產，還有經營，當然也還有分配。通過勞動多勞多得，多拿鈔票，沒什麼不好？為什麼戰士上陣殺敵，殺敵越多就有功勞。警察捕捉罪犯，捕的越快，也功勞越大。體育競爭，目標就在金牌，很多優秀運動員，拿到銀牌都自覺氣悶，銀牌不要，銅牌更不要，非要金牌不可。誰不知道大部分體育運動項目，金牌隻有一個，你拿走了高興得落淚，別人看你拿走，難過得吃不下去飯，怎麼沒有人說，金牌讓你搶走了，盡顧你樂了，別人胃都疼了，下次可千萬別這樣了。請問普天之下，有這般蠢人嗎？別的既然都能競賽，多勞多得這件事情上就也能競賽。實在說，中國絕大多數公民，現在收入都還很低，如果能憑自己的創造性勞動，一生拿他15個諾貝爾獎那才好呐！怕隻怕我們沒這本領。正因為這樣，才更要提倡競爭，八仙過海，各顯其能，縱然本領不大，有這麼點精神也是好的。
提倡競爭，就要保證社會均等。但客觀點講，機會均等，在現代社會恐怕還隻能做到相對均等。絕對均等也許要待將來，也許隻能是一種理想。如果相對均等也沒有，一味隻是不均等，而且還有一萬個理由證明不均等萬歲，那就遭了糕了。縱然一小部分有特權的人認為實在妙得緊，大多數人不論如何也是不能接受的。
這個問題，要說的話很多，考慮到行文重要，且放到下一章中再講。
除去提倡競爭和機會均等，還要保護個人正當的勞動所得。資本主義從來都以“個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這樣一條自尊，認為這是他們社會法律中最有價值的內容之一。個人財產神聖不容侵犯，是資本主義社會產生和發展的一個必然結果，因為它本身就是以私有製和市場經濟作為自己的經濟基礎的，對於這一條，社會主義不能照搬。
為什麼不能照搬，因為資本主義的所謂“個人財產”，在社會主義者看來，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不是個人勞動所得，而是無償占有的剩餘價值，所以不能照搬。但也不是說，一切都和資本主義對著幹，不論任何事情，隻要你讚成，我必反對，那也不行。有極左思想的人，偏喜歡如此，你那裏不是說個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嗎？好了，我這裏就來個無產階級永遠一無所有，僅有的一點點，也得讓你無償奉獻出去不可。這其實不是社會主義。頂多說隻能屬於軍事共產主義。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有本質差異，但也有考研彼此借鑒的地方。現代資本主義主張福利國家和國家對經濟活動的幹預製度，恐怕就是從社會主義思想庫裏借鑒去的。如果全無相同之處，別人說是太陽從東方升起，你就偏說太陽從西方升起，這個行嗎？但社會主義有自己的特點，它不籠統地主張保護一切個人財產，而且是主張保護一切合法勞動所得不受侵犯。決不似大躍進時候那樣，一說大煉鋼鐵，連普通農民家裏的鍋全給拔了，連門上的鎖，箱子上的鐵荷葉全給拆下來，不由分說，統統扔進大火爐去也。那種做法，不行。
保護合法權益，用什麼保護，用法律保護。怎麼用法律保護？
第一， 社會公民首先要有法律意識。法製國家，要在其法，這隻是對了一半，也許還有更重要的一半，就是公民重視法律。“十年動亂”期間，連公、檢、法都可以說砸爛就砸爛，法製成了一塊豆腐，不要用刀子切，就是用手一抓，也能稀爛，它自身尚且難保，又豈能保護別人？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全國上下，少有挺身而出，捍衛法律尊嚴的人。確立法律權威，除去別的種種必要原因外，人人都有較強的法製觀念，是一個十分重要乃至事關成敗的基本因素。
第二， 建立法律體係。法律太粗不行，法律本身不完備，就會各種破壞法製的人鑽空子。法製健全是一個長期的曆史過程。這幾年中國正在逐步製定各種必要的法律條文，對於完備社會主義法律製度、確實起了一些重要作用。
第三， 學會用法，有法不用，等於無法。現代人和古代人相比，和法律打交道的機會越來越多。因為現代人社會交往多，經濟交往也多，所遇到的新問題還多，沒有法律保護，不要說生活得幸福，連安全兩字都辦不到。不要說別的，單說離婚這件事，現代人就非和法律打交道不可。舊時代，男人可以休妻，一紙休書，便算完事，現在兩個人的婚姻關心維持不下去，你寫100封修書，10000封修書，也沒用。有人說，現代人生活真麻煩，其實，這是一種曆史的進步。賈政打了賈寶玉的屁股，雖然打得一點道理也無，賈寶玉也毫無辦法。要是現在，不論是誰，那怕是雙料的爸爸也罷，把兒子打成那種樣子，就可以請法律為受害人做主。先給他來個起訴，再說別的不遲。
法律保護還要有製衡力量，就是說有人有法不依，或者憑借自己的權利故意犯法怎麼對付？怎麼對付，犯法者一律繩之以法。我說這話，許多青年朋友也許會笑的，笑我太癡。其實，現代民主國家，不論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這都是起碼常識，這是在法製範圍內，最低限度也應該做到的。尼克鬆因水門事件，就把自己搞得下了台，資本主義尚能如此，社會主義理應做得更好些—如果還不能一下子好出許多的話。製衡力量是民主的前提，吃過“十年動亂”的大苦頭的中國人，對此有深刻體會。
③ 生產第一，生活第二。
生產第一，生活第二，好像是由大慶人先提出來的創業思想，以後大寨任也有類似的看法，叫做先治坡，後治窩。大慶、大寨，有些經驗不合乎現在需要，有些則可能帶有極左色彩。但這兩句話，無論怎麼說，是很有道理的兩句話。滿足物質欲望，根本方法就是一條，能夠生產出這欲望所需要的物質。什麼都沒有，要滿足，也不能。孔夫子講“不患貧而患不均”，說的是分配。看中國傳統文化的意思，還是在分配問題上議論多，而在生產方法上想辦法少。好象朝庭和朝庭代表—各級政府的職責，就是分給農民土地，並不使這土地過度兼並和流失；於是，人人有田種，人人有飯吃，就此滿足，黃天後土，萬歲、萬萬歲。至於創造，至於改造土壤，發明改進生產工具，興修水利，提高生產者素質，提高生產力，種種事情，重視不多。其實中國人不乏智慧，尤其不乏生產和科學智慧，但久被冷遇，未能發達，其實先秦時代，中國農業已稱發達；治水患，興水利已有很大成就。糧食產量列在當時世界前茅，水利工程，堪稱首屈一指，例如都江堰，就是一個偉大的創造，而且直到今天，還在發揮作用。但是，確實重視不夠，科學技術與勞動生產的地位不高，清明的朝庭對於嚴重的土地兼並有所警覺，清明的官僚，對此也曾采取過比較嚴厲的措施，例如明朝海瑞就曾強製地主豪紳向農民退田，但僅此而已，後來自己還丟了官。所以，中國固然自先秦時候起，農業生產就已經達到很高水平，而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總體上沒大的發展。西方曾有波峰——古希臘時期，與中國先秦時代雙峰並峙；也曾跌入波穀—中世紀時期，弄得整個歐洲七零八落，麵目全非；但因為科學和生產比翼齊飛，終於又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工業化地區。中國曆史雖有戰亂，終於同意，波峰既起，一以貫之，少有低穀，也少有發展。不緊不慢，不上不下，甚至不死不活。造成這局麵的原因很多，重要的一條，就是隻重視道德與政治，而不重視科學、生產、技術與創造。
滿足物質欲望，先要創造，而中國文化傳統的一大弊端就是反對創造，而且有無數經驗證明不創造還要好些，一創造準得倒黴。民諺所謂“出頭的椽子先爛”，“槍打出頭鳥”。說得雅致一點叫作“堯堯者易折，皎皎者易汙，陽春白雪，和者蓋寡，盛名之下，其實難付。”有人就說，中國曆史的改革家十之八九沒有好下場，從商鞅變法開始，到戊戌變法結束，能夠得以善終就夠偉大了，很多人幹脆就讓人給了一個梟首示眾，五牛分屍。
為要生活，先要創造。這是一般規律，說一千道一萬，隻有提高社會生產力，才是最最根本的一件事。
當然，分配也重要，分配不均，主要是勞動成果分不均，必然會影響人們的生產情緒和創造情緒。但分配過於平均，成為大鍋飯也不行，或許其弊端還要更大。這一點，前麵我們已經分析過了。
應該說，社會主義製度，從它的本質出發，走全體公民共同富裕的道路，這是社會發展方向，使多勞者多得，少勞者少得，這是最基本的分配原則；因為多勞者多得，其貢獻特大者，先一步富裕起來，成為表率，這是達到共同富裕的一種激勵方法。而歸根結蒂，是要創造出更多的社會財富，包括物質財富，也包括精神財富。
俗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有這回事？倒是“生產財富，可望成佛，：如果社會主義創造的財富遠遠超過西方世界，那麼，到中國朝聖的人就會躲起來。佛雖慈悲為懷，一樣蔑視懶人。
而且有這麼一個規律，越是生產不發達的國家，還越喜歡在生活消費品上攀比。說通俗點，叫做越窮越講究——窮講究。《青海日報》有一篇短文，被1989年8月9日《每周文摘》摘登，題為《當前五個‘窮’毛病》，那5個窮毛病。文章介紹如下：
“一，窮講究：明明底子薄，偏要高消費，東挪西借把家裏擺設得富麗堂皇。二，窮大方：一個會議又吃又喝又發紀念品，禮品檔次也爭著升級。三，窮湊合：工作幹活不講效益，能湊合就湊合，能馬虎就馬虎。四，窮折騰：不是集中力量抓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仍然變著法兒大呼隆搞‘運動’。五，窮琢磨：不愛認真琢磨事，偏愛小心眼琢磨人。”
越窮越講究，越講究越窮，這是惡性循環；
越富越勞動，越勞動越富，這是良性循環。
生產第一，生活第二，有些物質欲望雖不能一時滿足，卻可以細水長流，芝麻開花節節高。
譬如同是胖子，是慢慢吃肥的好，還是一口吃成個胖子好？這問題複雜嗎？
④經濟觀念，人人須有。
過去有一段時間，認為社會主義經濟是單純性計劃經濟。現在看來，這個辦法行不通。在生產力特別地下的時期，用軍事共產主義方式管理經濟確實能很快地改變現狀，但這方法不能持久。生產力取得一定程度的提高以後，這辦法就開始失靈。因為對於單一的自然經濟狀況，用軍事共產主義的辦法，可以快速積累。仿佛中國舊時代，農民那麼多，但不妨礙肖何造未央宮，明成祖造紫禁城。但生產力提高後，經濟內容複雜了，不再以農業為最基本的生產力量，除去農業之外，還有工業，商業和服務業。布局複雜了，相互交往的關係也複雜了，單靠計劃，已經很難周密計劃，或者從指令上看是周密的，而在執行中就做不到那麼周密，甚至漏洞百出，給發展帶來很大阻力。何況說，單純的計劃經濟，把生產、流通、積累、分配統統都計劃在內，本身就會起到約束各種社會力量積極性的問題。積極性小了，本來因計劃不周甚至不正確而帶來的問題就會產生更大的負作用。於是，下麵就叫，要求放一放，縛得太緊了，受不了。可是，基礎不對，一放就出現混亂，常此以複，有人就總結說，一統就死，一死就叫，一叫就放，一放就亂，一亂就統，一統又死，象蒼蠅似的，飛了一個圈圈，又回到原來的地方，這種情況，直道78年以後，才開始從根本上得到糾正。現在人們已經在社會主義初級解讀的商品經濟這個實際上取得大體一致的共識。
因為是商品經濟，說需要經濟觀念。不管那一個人，你不是僅僅照著上麵下達的指標去生產就行了，而是要使這產品能夠有買主，能夠出效益。無買主，就沒效益；成本高，就效益低。種種不利加在一起，必定虧本；長期虧本，就有被黃牌警告的文獻，至少一部分職工就有可能沒有活幹，而呆在家裏去領每月75%的生活工資。這種情況現在是在並不罕見，其壓力之大，可想而知。因此，現代人，非有經濟觀念不行，因為，沒有經濟觀念，就可能減少收入，全無經濟觀念，就可能餓肚皮。
經濟觀念包括的內容很多，大抵說來，有如下幾個方麵。
第一， 效益觀念。生產固然重要，效益更其重要。沒有效益，生產也是浪費，而且是更大的浪費。年產值1000萬，然而件件都是次品，這就不但浪費了大量的原材料，而且浪費大量的勞動力，還養成了隻講生產，不講效益的惡劣習慣。講效益自然不僅是生產者的事，至少還有一個國家政策問題，如果價格政策很不合理，那也沒有效益，這個我們管它叫作政策性虧損。政策性虧損，未必是壞事，比如牽扯到國計民生需要，非生產不可的，就是虧損些，也值，但工程不能太大，種類不能太多，時間不能太久。而更重要的，還是要人人都有效益觀念。想方設法，在資產、原材料，生產工藝和生產方式等各項基本因素的比率之間，尋找最佳模式。
中國古人，講道德講順了嘴，視政治倫理成了天條，對於經濟之道，重視不多，甚至別人重視這個，還要遭到嘲笑，說人家那是算小賬，隻看芝麻，不問西瓜，隻抓小事，不抓大事。什麼是大事？人類的生存乃特等大事，人民生計乃頭等大事。國民經濟的發展，至少是有關社會主義生死存亡的一等大事。中國俗語曰“吃不窮，花不窮，算計不到就不受窮。”算什麼？中心問題還是經濟問題。
第二， 時間觀念。時間也是效益，但二者還有差別。近幾年，有個口號流行，叫作時間就是金錢，效益就是生命。不講效益，就可能沒命，問題嚴重不嚴重？但沒有時間觀念，效益也不會好，問題同樣嚴重。
從曆史觀點看，人類文明越是進步，時間觀念越是嚴格。原始人的時間觀念怎麼樣？朦朧意識，離人類文明遠矣。奴隸社會怎麼樣？封建社會又怎麼樣？舊時代農民去坐火車，唯一的原則，就是趕早不趕晚，起個大早，便匆匆忙忙去火車站呆著了。生活在偏遠地區的農民，有這樣的想法，也許是自然的，有時一等就是半天，大好時光空過也，可悲可歎。
魯迅先生對於不遵守時間的人最為惱火，他曾說過：“無故浪費別人的時間，和圖財害命沒什麼兩樣。”自古以降，時間觀念愈變愈強，那麼結論是什麼呢？
結論是：缺乏時間觀念，落後於人類文明的典型表現。此結論之一也。
從階級觀點看，從來勞動者都比不勞而食者時間觀念更強些。例如農民的時間觀念就比地主要強；工人的時間觀念也比股東要強。故事農民素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年到頭圍著太陽轉。地主也有這樣的，但肯定不及農民，而且一大半時間是用在研究吃喝玩樂上麵的。就是天天起早，想壞主意雇工的周剝皮，學過雞叫，趕走長工之後，自己就又美滋滋睡回籠覺去也。那麼，結論是什麼呢？
結論是：缺乏時間觀念者多有不勞而食之惡。次結論之二也。
從科學觀點看，越是高、精、尖項目，時間要求愈嚴。一個現代小書攤攤主，也有時間觀念，也深知時間就是金錢的道理。本人以寫書為生涯，故與書商與書攤攤主打交道不少。他們的一個秘訣，就是千方百計，自己搶先進書，你也進金、梁、古，我也進金、梁、古，我早你三天，利潤多矣。圖書發行渠道，好講“獨家經營”，一經我手，別人無權參予。小書攤攤主沒這權力，隻好耍小聰明，生小智慧。能夠一部占先者，就可能有大把貨幣飛來。時間的重要，誠可謂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但不管怎麼樣，一個書攤攤主的時間觀念也比不過航天飛機係統的時間觀念更重要。不要說這個，就是文藝演出，去鄉村野店，一般飯後掌燈時便演，那時間是有彈性的，或早些，或晚些，早些晚些，不過一些。就是有時等得不耐煩，也不過不耐煩而已。作者小時候，家鄉演習，每每一聽鼓響，先就搬著板凳，跑去占地，可那還離開演早哩。因為，每一通鑼鼓，不過是一個廣告，告訴四方鄉鄰，本團今夜要演戲了，歡迎光臨，早作準備。等到打第二通鼓的時候，您也不用著急，沒有兩個鍾頭，怕開不了戲，但大家已習以為常，雖慢慢騰騰，倒也不用著急。可如果在中國天橋大劇場演芭蕾舞，也這個樣子，可以嗎？就算誤場一小時，也非退票不可。雖然遇到特殊情況，通過宣傳解釋。隻要解釋得好，也有可能得到諒解。要是電視節目呢？比如每晚的中央電視台播的新聞節目，一秒鍾也錯不得，倘若差35分鍾，怕真會有人造謠，說中國發生了政變了。推小車的，時間隻在心頭；坐火車的，時間全在人家——隻許它誤你，不準你誤它。那麼，結論又是什麼呢？
結論是，缺乏時間觀念，乃是落後於科學進步的落後觀念。此結論之三也。
第三， 商品觀念。
現代社會無論貧國富國，都已經進入商品社會，雖然商品社會與商品社會也不一樣。但生產者主要以生存商品為主，而不以生產產品自給自足為主，則是一樣的。
中國封建社會，屬於自然農業經濟，大部分生活必需品，全靠自給，有些交易，比重不大。大約有幾個集市也就夠了，以此觀之，商品社會是生產力進步的結果，商品社會取代自然經濟社會是一個規律，至少未來社會，最終將消亡商品，走向計劃產品時代，就算是“否定之否定”吧，不過，那還是遙遠的事情，沒這理論不行，把它當成現實也會受害。
既是商品，就要考慮這商品的實現—賣出去，有人買。怎麼才能賣出去，而且有人買呢？學問大了。
首先要質量好。質量不好，縱能行騙一時，不能坑人長久。舊集市人，總有以行騙為業的老手，公雞就當母雞，修整一番還讓你看不出來；病豬就當好豬，也不知什麼方法——興許打過嗎啡也未可知。總之，讓人一見，就覺得是一頭好豬，買回家去，沒兩天準死。壞東西就當好東西賣，反正彼此一別，天知道今生今世還見麵不見。這類作風，和商品經濟不發達有關。有人說，這是缺少商業職業道德，說得早了。農業自然經濟下的市場不過是一個雛形，連主導性商業基礎都夠不上，枉談商業道德，謬矣，謬矣。
但真的商品社會，這一套吃不開。當然也有欺騙，例如這幾年我們搞改革開放，和外國商人做生意，挨的騙還少嗎？但從其主流而論，靠騙取得商業成功的時代過去。騙人者到頭來變成騙自己。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把良心放在應該放的地方。為著幾個小錢，把良心改變了位置，最後得了心絞痛，正是罪有應得！唯有貨真價實，才是正路。中國有句舊話，叫作“人叫人千聲不語，貨叫人不招自來”。
貨真價實意外，還要適銷對路。不對路，再好的貨也沒人要，這也是商品的一個屬性。比如你到大西北去賣椰苗，準沒人要，要了也是麻煩。當然也沒有跑大西北賣椰苗的，這是用極端的比喻說明淺近的道理。、適銷對路，先要尋找市場，尋找市場，非有慧眼不可。舊說慧眼識英雄，今說慧眼識市場。東南缺說明，西北缺說明，一旦看得準，離成功就不遠了。找到大市場，簡直就如找到了新大陸的意義差不多。然而，這個並不容易。市場在那兒，有些好知，有些難知，比如服裝，今年流行說明，明年流行什麼，後年流行什麼，多少人預測，個個說得頭頭是道，可惜不能全對。有對有不對，有的全對，有的全不對，你聽誰的，聽了全對的，當然是上上大吉，要是聽了全錯的呢？就要大倒其黴了。商品積壓，處理都難。而且，即使市場本身，往往也說不清自己明年要什麼。不是都說不清，有些說不清，然而這一個“有些”也就內容夠廣泛的了。比如女式服裝，明年怎麼樣？你隨便問一位街頭女子她老人家說得清嗎？說得清她也不一定告訴你，除非她高興，或者對你有好感，要不就是你巴巴結結獻上件時髦衣服讓她試穿。這些都難，那麼，問自己的妻子怎麼樣，問自己的妹妹怎麼樣，問自己的戀人怎麼樣？問自己的女兒怎麼樣？怎麼樣？八成找不到滿意的答案。果然回家一問，就能找到滿意答案，也就用不著為時裝預測費那麼大勁了。至於發現市場的人，好像諸葛亮在戰亂年間，一眼就看到三分天下一樣，實在夠得上一位大英雄，真可惜這樣的大英雄，自古至今，也沒幾個。
不但要適銷對路，而且要善於推銷自己。比如時裝預測，十分不易，但隻會預測，卻又不智。除去預測，還要引導，所以時裝表演這個行業，越是在發達的商品社會，還越有地位。不是您連自己都不知道明年穿什麼好嗎？不要緊，請您看時裝表演，各種樣式，輪番展覽，最受青睞的，就可能是來年的幸運兒。
推銷自己，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廣告，而廣告的形式也多，時裝表演也可以算作一種廣告，還有口頭廣告，文字廣告，形象廣告等等。現在正在興起的中國廣告學，讀者很多，研究者也不少。因何不少，因為它實在重要。沒有廣告，就靠自己埋頭苦幹，那麼，我可以告訴您，就算您一個人在家裏憋，能憋出8顆原子彈來，除非它是爆炸，也絕對不會有人理你。
除去推銷以外，還要講公共關係，公共關係，主要目的是聯係業務，聯係感情；意在橫向聯係，多招主顧上門。公共關係的內容也多，至少有三點，一點是形象要好，給人第一印象就喜歡和你接觸；第二方法要對，與人一旦接觸，很快入境；三要懂點技巧，縱然不願上鉤者，也能使之上鉤，而且上了鉤還要感謝你，這才是公共關係的真手段。當然，隻有公共關係沒有後盾不行，後盾就是商品得好，銷路得好。
講到公共形象又想到商品形象和人的形象問題。形象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有人說，隻要臭豆腐臭就得了唄，你管它形象不形象。這個話頂多對0.001‰，再多一點都不對。形象不好，倒人胃口，縱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推銷不出去。好比一個人，長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當然是一大驕傲，甚至於是人類的驕傲。卻偏偏衣冠不整，頭也不梳，臉也不洗，脖子上的泥有三寸厚，你就是七仙女下界，也沒人敢看你一眼，生怕看一眼準得三天吃不下飯去。商品包裝，雖然不敢說比商品本身更為重要，至少和商品本身一樣重要。好馬還要好騎手，弄得汙七八糟，誰敢招惹你。
商品形象要好，人的形象也要好。中國文人常有不修邊幅的一派，自以為越是不修邊幅，越有名士派頭，美其名曰“是真名士自風流”。想當初，某些古人就最喜歡這一句，以為學問自在肚裏，“包裝”無足輕重。隻要自己喜歡，愛怎麼打扮自己就怎麼樣打扮自己。王安石經常不洗臉，不也是大改革家嗎？魯迅先生不慣理發，慣常隻喜歡穿長衫，穿膠鞋，上講台連書包都沒有，隻有一片方布，包著幾本講義，便匆匆來也，課也不講得十分精彩？毛澤東身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開國元勳，地位之高，威望之重，一時之間，無以複加，而其不修邊幅的勁頭也大大有名。小人物不去管他，這幾位算不算得是真名士自風流。
然而，這幾年我的觀點改變了。我以為王安石雖然是大改革家，進程不洗臉，至少不能算有點。倘若生於今世，身為宰相，幾乎天天上電視鏡頭，那模樣一定要不得。要是參加競選，憑這一點就非落選不可。魯迅先生乃大文學家，又是大思想家，還是大革命家，千古風流，英魂永在。但他那路大半，無論如何，不能看作榜樣。否則，中國駐外使節，人人皆似先生模樣，頭發亂蓬蓬直指青天，長衫一領，膠鞋一雙，腋下夾一大布包袱，便去國際社會飛來飛去，您說可不可以？就算不是外交人員，倘若將來有一天，諾貝爾文學獎要發給中國人10個，個個全是這樣子，全國同胞一大半不能原諒他們。毛澤東主席不修邊幅，但在涉外關係方麵除外，不信，您讀一讀張玉鳳等人的回憶。他即使在大病剛愈的時候，尼克鬆總統來了，他要見他，馬上整漱起來。有一次小艾森豪威爾和尼克鬆小姐受他接見，這小艾克隻管兩隻眼盯住他看個不住，他就問：“你在看什麼？”這洋娃子回答：“我在看您的臉。您的上半部很……很出色。”於是他回答說：“我生著一副大中華臉孔。”生著大中華臉孔的人生性不好修士，卻非修飾不可，因為他的麵孔不但屬於自己，尤其屬於他所代表的10億人民。
話說遠了，扯回來，結論兩句：商品觀念要求學會推銷，學會推銷先要使自己讓人喜歡。
第四， 責任觀念。
人的社會責任內容廣泛，簡而又簡，至少包括法律責任，道德責任，行政責任和經濟責任，這裏講的主要是經濟責任。經濟責任彼彼皆在。比如公共場所，現在都實行違章罰款製度。開始不習慣，一罰就叫。可是你不罰，他就我行我素，憑你說出天花朵朵，他就是不聽你這一套。我心目中的北京人，最好的習慣是願意成為全國的表率，最可怕的習慣，則是隨地吐痰。這毛病年深日久，要改也難。冬天騎車外出，沿路往往星星點點，令人目不敢開，特別是火車站，更是幾無立足之地，您就是跳著行走，怕也難躲幹淨。這毛病現在好多了，功在何處，功在罰款。雖然也聽見說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被罰五角，便送上一元，順嘴再來一口的事發生。但畢竟他沒那膽量一口一口地吐下去，隻不過虛張聲勢，以遮羞罷了。
經濟建設，經濟杠杆不可不用。法律手段雖具權威性，卻不能濫用，濫用法律，便是踐踏法律，永不悔改，不成流氓政治就成法西斯主義。道德手段，雖可常用，略嫌其軟，對有德者言德，貌似對症下藥，然而病人無病，其症不存，良藥何用？對於無德者言德，常常充耳不聞，你說你的，他幹他的。這不是說道德全然無用，而是說空談道德原則近乎無用。就是最好講道德權威的中國封建時代，不也是道德於前，懲罰在後嗎？行政手段卻在不硬不軟之間，隻是俠義行政範圍較窄。廣義行政，單獨難行。在法律，道德，行政之外，經濟手段自有其獨到作用。實際上，一切公共設施，都是全體公民勞動量物化的結果，這種事本身就說明每個公民已經在一切公共場所承擔了經濟責任。承擔了經濟責任，卻不履行這責任，雖然罰款罰得重些，有些心痛肝疼地不大好受，卻是咎由自取，應該、活該。
經濟責任和直接經濟性活動聯係在一起的時候，就更其不容推諉了，過去講一元化領導，集體負責。集體負責，是個好詞。怕就怕好事集體負責，壞事無人負責。嘴上說得鄭重，出了問題一推二六五。工廠搞糟了，檢查幾句就算完事，甚至連檢查都沒有，這個地方弄糟了，打馬揚鞭，換更好的去處便了。好官自有我做，管他搞好搞壞，這種習氣，和社會主義四個大字本來不沾邊，後來竟弄成社會主義製度下的一大痼疾，確實令人費解。經濟責任，對於從事經濟活動的人來說，往往就與法律責任和行政責任相重合，一旦出現問題，該歸誰管，就由誰負責。經濟活動者不負任何經濟責任的，好像醫生可以隨便開方，治死於病人而猶自嘻皮笑臉，若無其事一樣；實在一點道理也沒有，半點道理也沒有。
經濟責任還表現在家庭義務方麵。據說照美國的習慣，即使父子交往，經濟是經濟，父子是父子。誰吃飯誰掏錢，除非我高興請您，然而，那可是不太常見的事情。我們炎黃子孫看不慣這一套，以為既是親人，便永遠和那些經濟細事無關，不要說時時記住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就是連講這件事的勇氣都不足。但這不是說中國人就真的不拔經濟利益看成一回事，隻不過不願意用嘴講出來就是。他要等你自覺，希望你有孝子心，不厭其煩地給你講24孝，甚至到處宣傳自己的苦處，走到那裏，講到那裏，情緒十分激動，責任九分不清，剩下一分，變成沉痛。所以，雖然連社會主義都建成40年了，餓死老人的事情就是在首都北京還發生過的！
這幾年因為改革開放，經濟關係日益增多，很多事情幾個人協作，就產生經濟利益的分配問題。於是就有一句話常常掛在嘴邊，叫作“先小人，後君子”。這話要是說給美國人，他們一定不懂。為什麼要先小人，後君子呢？難道可以先當秦檜在做嶽飛嗎？其實中文的意思並非那樣，隻是說先講清經濟利益的分配，再講道德和友誼，之所以有小人君子之分，蓋因為孔夫子說過“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這麼兩句混賬話而已。
其實先講利益未必就是小人。美國人朋友一起吃飯，往往采取各點各菜，各付各帳的辦法。中國人初一見此，便要搖頭，以為他們個個都是摳門兒。其實美國人並非個個都是小氣鬼，不過生活在不同文化圈裏，有他們的文化傳統罷了。中國人不管他這一套，隻要友人吃飯，或者名曰請客，就有請者掏錢；或者你爭我讓，非得弄個水漲船高不可。或者需要顯顯威風，變以特殊身份，借花獻佛，實際上就是白吃。中國人不講各付各帳，但心裏並非沒賬，比如張家辦喜事，；李家因為是朋友，或者是親戚，或者是鄰居，沒辦法，就得送點“份子”。要知道這些份子裏麵還大有學問哩！送多少，怎麼送，送給誰，各有奧妙無窮，就是你查中華大字典，怕也不一定能查出一個準頭回來。這次李家送了禮，下次張家還要還禮，還禮也有講究，原則就是禮尚往來。你昔日送上多少，本朋友下次如數奉還。看起來，中國人並非不算經濟舊賬的，隻不過還賬的時間長了點，好讓你麵子上不露出銅臭般的光彩——就是有點銅臭也隻有通過深呼吸才能聞出點味兒來。
主張先小人後君子的諸公，十有八九，弄到最後就把這句話反了過來，變成先君子後小人。想當初一說合作，馬上想到兄弟情誼，說兄弟情誼都不夠，簡直就是兄弟加朋友加同胞加同誌。什麼錢不錢的，為朋友兩肋插刀，腦袋都可以不要，提前幹什麼？於是那道德和友情一下子便給吹到大氣層外麵去了。乘火箭一樣，一飛衝天。後來，聽說這生意有些眉目，或要欠錢，或要虧本了，於是，變暗地裏打起小算盤，一三得三，三三見九，九九八十一，道德與友情不知不覺又回到大氣層中，喜馬拉雅山頂峰上。及至已經看到錢滾滾而來，激動的嗓子眼都有點發幹發苦的時候，那道德和友情又從珠峰頂上落到五台山頂上了。此時已有點口幹舌燥非要彼此試探算算經濟賬目不可。未曾算賬，先議原則：既議原則，那道德和友情又從五台山頂上忽悠悠落到泰山山頂上去了。等到真的確立原則的時候，那道德和友情就有好像鐵扇公主吃了孫大聖，肚子疼得要命，七滾八滾，便從泰山頂上一落千丈，便落到四川盆地去了。原則議畢，已經氣氣惱惱，未曾等到金錢到手，或者就已經法庭相見，那道德和友情，幹脆就又滾落到準格爾盆地裏去了，或者幹脆也不屑法庭相見，而是來個巧取豪奪，甚至兵戎相見，白多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親如兄弟又勝似兄弟的友情就又滾落到大西洋裏去了。而真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不論生者死者，那靈魂猶然不可止息，變昏頭昏腦夾七夾八跑進十八層地獄中去了。從反對先小人後君子始至變成先君子後小人終，就是生活在現代社會卻用古代思維想問題的人們難以逃脫的夢圈，也是他們自己造成的生活悲劇。
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條，還在於中國曾經是中央集權的封建等級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裏，人身依附關係嚴重，不同等級有不同權力，不同的權利就代表了不同的經濟地位。上麵對下麵永遠是明裏賞賜，暗裏剝削；下麵對上麵，則是明裏奉獻，暗裏擢取。因為人際關係屬於人身依附性質，下等人請上等人，上等人可屈尊俯就，就叫賞臉；既賞你臉，你還能斤斤計較幾個小錢乎？上等人穿下等人飯食，便是賞賜，上次又豈能讓下等人出錢乎？所以中國雖然早就進入社會主義曆史階段了，在很多生場合，還是一切按照老規矩辦，誰讓我們中華民族有那麼悠久的望不見盡頭的光榮曆史呢？
熱愛生活，學會生活；
能夠熱愛生活，便是強者。
我們熱愛生活，因為我們是知識的人類。時間一切事物中，沒有比知識更美麗的。知識是人類強大，知識是人類認識世界，又認識自己。人生最妙是科學，我們知道應該學什麼，不應該學什麼，什麼有用，什麼沒用，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宇宙之大，無窮無盡；分子之微，無視無聽。然後人類能夠掌握知識，認識這個宇宙，認識這個世界。人類能夠思維，而思維也是最高的一種人類活動。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我思世界，因為世界教會了我思，我思自身，因為自身需要我思。無論數學，物理，化學，政治，經濟，法律，文學，曆史，哲學，以及種種奇妙的學問。這是一個真正的伊甸園，又是一個正被認識的伊甸園。人類中吃禁果，因為人類敢於破禁；人類能吃禁果，因為人類了解了它。不但敢吃能吃，而且敢種能種；不但敢種能種，而且能使之發育更全，生長更好。老虎沒有思維，所以人類不如老虎凶猛，卻戰勝了老虎；大象不會思維，所以人類不如大象威猛，卻戰勝了大象；巨鯨不會思維，所以人類不如巨鯨龐大，卻戰勝了巨鯨。虎為獸中之王，鳳為鳥中之王。人為萬物之王，因為人類可以認識萬物，而萬物卻不能認識自己。人類懂得知識就是力量，所以人類要先做知識的學生；人類能夠發現知識，掌握知識，豐富知識，所以人類又是知識的父親，從而，使知識的火炬一代一代傳衍下去。
我們熱愛生活，還因我們無知，知識是人類的兒子，無知是人類的父親，人類知識之多，可以涵容世界；人類無知之大，又可以改變世界。但知之與無知比較，還是無知更多些。因為有知，人類活著自豪，因為不知，人類活得勇敢。自豪使人增加百倍信心，勇敢使人克服千重困難。於是從無知到有知，又從有知走向新的無知，循環往複，步步登高。永無止境，斯為人類。因為生活得無窮造就了知識的無窮，因為知識的無窮，又造就了人類進步的無窮；因為人類進步的無窮，從而又造就了擎登知識高峰的無窮。無窮無盡，才不知是知識多多還是無知多多，因為不知知識多多還是無知多多，所以人類才終於肯定，知識無窮，知識在我。
人間最美是生活。
我們熱愛生活，還因為生活中充滿了鬥爭。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信哉斯言，神光永駐。鬥爭使人亢奮，因為有鬥爭，人類才變得更其強大。艱難困苦，玉汝於成。鬥爭不僅在乎人類，卻唯有人類能夠自覺自願，不斷鬥爭，不怕犧牲，不鬥爭便不能生存。而且還要與他人鬥，還要與落後文化鬥，更要與科學的困惑鬥。鬥爭不算太難，更難的還是戰勝自己。不能戰勝自己的也就不能戰勝自然。而不能戰勝自然的，也就無法戰勝自己。好似悖論，說明各有是理，可以各自獨取一方天。人類犧牲固多，這也是人類的競爭，因為犧牲固多，所以才能更其朝氣蓬勃。人類並非喜歡犧牲，但是絕對不怕犧牲，“唯有犧牲多壯誌，敢叫日月換新天。”不是為自由而自由，而是從自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猛獸一入鐵籠，便失去昔日光彩。人類雖入監獄，但隻要真理在手，還有智慧如窮。就像紅岩中所描寫的英雄群像一樣。無論什麼困難，都壓不倒人類。就算毀滅了人的肉體，也不一定能夠消滅他們的靈魂。鬥爭難免失敗，失敗更有魅力。人類不是常勝將軍，卻從來都是勝利將軍。人類不是萬能的上帝，無所不通，無所不曉，無所不會，無所不能，但上帝卻是人類創造的，僅此一點，可知人類雖然不能萬能，卻可以戰勝萬能。因為上帝萬能，人類就有一萬零一能。憑此一能，勝汝萬能。人類不怕失敗，甚至有些喜歡失敗，隻有失敗的刺激，才更能助我雄心。從而從失敗中重新崛起，成為更其嶄新的人類，人類的失敗永無盡頭，恰恰因此，人類才能永遠具有奮鬥的喜悅和具有生理的光榮。人活著，才有勁兒。
世間最美是生活。
我們熱愛生活，因為生活處處有幸福。人的幸福，得之獨厚，而幸福之中的最大幸福，是實實在在，乃是因為這幸福是通過自己的勞動時間和創造的來的。人的幸福，不僅表現在生活上，衣食住行，何處不樂？周遊八方何處不美？衣食住行，無處不樂，周遊八方，無處不美。
人類熱愛生活，還因為有痛苦。痛苦也有甜滋味。痛苦一經戰勝，就是甜的。痛苦也有辣滋味，因為它辣，辣的心頭如火，更激起人類的戰鬥欲望。
人類不怕痛苦，甚至有些喜歡痛苦；因為隻有人類才不會被痛苦壓倒，他們往往就在這無邊痛苦中更加痛切地看到了自身的價值。於是，舍身一跳，就超越了痛苦，達到自由的意境。痛苦死了，人還活著。
人間最美是生活。
我們熱愛生活，因為生活處處有成就。人類的成就，數不勝數，比泰山跟高，比東海更深。世間萬事萬物，原本沒有不朽的內容，但自有人類以後，這世界上就有了不朽的內容。人類成就，多有不朽。托翁的文學巨著，就是一個不朽的傑作。魯迅的雜文，也是遺傳不朽的傑作。牛頓的古典力學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同樣是不朽的傑作。過去的不朽，已經數不勝數，未來的不朽，更是樓上之樓。人類之所以不管在什麼艱難困苦的情況下，都能以堅忍不拔的精神勇敢的活下來，正是這些成就在激勵我們，感召我們。是我們不能也不敢放棄自己身上的曆史責任。不能也不敢愧對自己的現任和自己的子孫。
我們熱愛生活，還因為生活中充滿了缺憾。人口太多就是一大缺憾，環境汙染又是一大缺憾。大的缺憾，可以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小的缺憾，也可能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人生天地之間，不免缺憾，“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缺憾夠多了，“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缺憾夠深的了。“三災六難，五癆七傷”，缺憾夠大的了。然而缺憾越多，欲望越高，正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要學習，便有學習之苦；人要生活，又有生活之苦；人要工作，還有工作之苦；人要交流，便有人際關係之苦；人要死亡，又有永別人世之苦，幸福近乎圓滿，痛苦皆有缺憾，然而，缺憾是成就的根，根紮得越深，花開的越美，戰勝缺憾，乃生成就。
能夠學會生活的，便是智者。
我說學會生活，隻怕有人笑我癡。純粹書呆，真沒用處。人類天天生活，難道還不會生活嗎？人猿揖別數十萬年。不會生活，怎麼傳衍的呢？
殊不知或者與或者可大不相同。在我看來，世界上真正學會生活的人大約隻占少數，至少不占多數，倒是沒有學會生活的人，數量還不少哩！
什麼人沒有學會生活。至少有七類人不會生活。
第一類，生活毀滅者。這一類完全是人類生活的蛀蟲，或者說人類社會的魔鬼。比如殺人犯，流氓犯，盜竊犯，出賣國家機密犯等等。這些人處處與生活為敵，根本沒資格議論學會二字。更可悲的是，比他們更壞的人也還有呐。例如希特勒，例如東條英機，例如墨索裏尼。他們實乃人間魔鬼。因為他們的罪行，死了多少人，毀滅了多少家庭，損失了多少人類勞動血汗。他們雖然也具有人的生物本能，確實沒有人性的生物。議論生活二字，全是對生活得褻瀆。
第二類，欺騙生活著。欺騙生活又為生活所欺，這是後話。現在要說的是，欺騙生活的人，直到現在，仍然大有人在。他們自以為聰明，對生活沒一點誠實態度。以為憑點小聰明，就能在這世界上撿來大便宜，什麼無語全能滿足。比如學習，專喜歡投機取巧，一百個學問也打不動他的心，來點臨考作弊嘴和脾胃。例如工作，你要讓他不投機取巧，簡直比登天還難。比如經商，最喜歡短斤缺兩，騙人為樂，大騙大樂，小騙小樂，不騙不樂。比如家庭生活，雖然同吃同住，絕對同床異夢。說一百句話，總有90句帶水分，不是縮小，就是誇大，總之是沒有準尺寸。這樣的人，什麼都騙，其實最受欺騙的還是自己。比如是非麵前，為自己的私欲，不惜出賣人格；不顧事實，以黑為白，指鹿為馬，隻要能夠保住自己，就是把祖國切成碎片也不心痛，把自己的父母賣給閻羅天子也願意。饒是如此，片一副正人君子麵貌，說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大君子。這類人幸好不算太多，若是多了，非把地球氣得蹦出軌道去不可。
第三類，懼怕生活著。有些人生性軟弱，懼怕生活，不是懼怕享樂，而是懼怕艱苦，一聽說艱苦，就五個魂出走四個，剩下一個還蹲在地上直打哆嗦。打雷也怕，下雨也怕，刮風也怕，下雪也怕，甚至打一個噴嚏也怕。怕來怕去，弄成生活的弱者，雖有種種欲望，沒有一個敢於實現他的，甚至連心都木了。什麼欲望不越往，或者無非一口氣。連自己是怎麼回事兒都不知道了。這樣的人，活在世上，仿佛死了。因為他讓生活嚇破了膽，偏這人類生活有一種欺軟怕硬的壞脾子，你越怕他，他還越看不起你，甚至根本就不拿正眼瞧你。
第四類，屈服生活者。屈服生活，頭一個表現就是安於現狀，敝帚家珍，放屁不改其味；不求進取，你說生活還要提高，他就說比康熙年間強得多了；你說國家還要富強，他又說現在已經夠偉大了。他看什麼都順眼，盡管並不是什麼都順心，不順心也當成順心，省的表露出來招惹是非。實在不順心，便使一個“忍”字秘訣。反正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打不死別人，那就打死自己，打的死別人，說不定還打不死自己呢！一肚阿Q精神，總覺得精神勝利就是物質勝利，物質勝利又是精神勝利。其實精神物質全無勝利，不過給假洋鬼子打了幾棍，弄得渾身上下滿受刺激。但在這一類人中，阿Q還不是最出名的，因為它畢竟還欺負過小尼姑，還起哄架秧子，跟著盜賊偷過點東西。更有甚者，他頭腦裏是什麼欲望也沒有，不是真沒有，而是不敢有，好像巴金筆下的高覺新，又好像他賢惠的妻子李瑞鈺。反正一切壞事都推給他們，而一切好事都沒有他們。他們也可憐自己，然而，可憐歸可憐，到最後，還是讓人家一刀一刀慢慢宰割。這樣說好像有些不公，高覺新無論怎樣，總不會比阿Q更多屈服性吧！其實，他還真沒阿Q那兩下子。隻是他比阿Q人品好，也因此更令人痛心，又更令人寒心罷了。
第五類，玷汙生活者。
玷汙生活與毀壞生活有本質區別。但同樣性質消極。他們或許並無大惡，但絕無大善。就是中善小善有些也不多。他們或許是一群自私自利者，雖然現在一提到自私自利，就使某些人怦然心動，以為是賺錢的祖師來也，其實沒那回事兒。就是主張個人主義的美國，自私自利也吃不開。個人主義固然個人主義，你也個人主義，我也個人主義，大家彼此翔安，或者自覺如鴻雁，雖無大自由，卻有大紀律；或者生硬如豪豬，你也不敢刺我，我也不敢刺你。自私自利之徒，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受到尊敬的，極端自私自立者，從古到今都是遭到唾棄的。不過中國古人聰明太過，偏生出那麼許多口含仁義，心生毒箭，口甜腹箭之徒；此輩人，雖然可欺獨夫於一時，不能欺民於與長久，到頭來還是身敗名裂，成為極不幹淨的一群醜類。
玷汙生活者，他們不是創造生活，而是幹擾生活。他們最好喊喊喳喳，最沒首創精神，見利益奮不顧身，負責任一避千裏。他們怕苦，怕流汗，更怕流血；他們喜歡背後散步閑言碎語，卻沒有正大光明說明事實原委的勇氣。實在說他們也許根本就沒有肯定的觀點。他們貪圖享樂，卻厭惡勞動，多好的居住條件也能給弄成豬窩，而且還不是現代化的豬窩。他們嘴饞，因為嘴饞就有點沒有骨頭；他們手懶，因為手懶就企圖指使他人。他們或許沒有特大的物欲見一點小便宜變眉開眼笑，自以為聰明得計，最終弄一個灰頭灰臉大沒趣。他們不喜歡公共道德，以為那些是非本君子所為，總是偷偷摸摸，耍小聰明，弄小伎倆及至讓公安人員抓住，還要紅脖脹臉，一番辯解。他們沒有大誌氣，怕冒風險，看見別人冒風險，還說別人傻；自己是寧站幹岸，決不濕鞋，隔岸觀火，圖個安全。這類人多了，社會就沒有生氣，這類人成為社會生活寵兒的時候，這社會就會變得特別庸俗。然而，他們永遠也別指望成為社會的中堅，往好裏說，他們可能成為追逐曆史大流，前三後四，有些可愛又有些可悲複有些可憐的社會大潮追隨者。往壞裏說，他們大約就是社會的幫凶，如應伯爵，阮大铖那種樣子。魏忠賢成了權貴，馬上爬在地上人幹兒。東林黨倒了大黴，個個鮮血淋漓，慘不忍睹；他還要說，誰讓你們太歲頭上動土，不識時務的？然後，自己踱著方步，變追逐某個高貴的所在，假撇清去也。
玷汙生活者，他們的臉上總抹不去一塊白豆腐，因為那都付款不是如京劇小醜一般的畫在皮膚上，而是生在肉裏。
第六類，辜負生活者。
荀子雲：“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天道雖有常，機遇卻無常。比如張三生在帝王家，李四生在雇農家，這有什麼常？說是天命，天命哪裏管得了這麼多？說是上帝的安排，上帝雖仁厚長者，無奈忙極，那裏管得許多人間閑事。
機遇無常，自然是個相對的概念。其意若曰：雖涉天序，卻有規律。但對於每個人來說，卻不是均等的。因為不均等，所以，有時候，人們就把這種不均等的機遇，稱為命運。
因為急於不均等，有人生來就有許多優厚條件，有人則生來幾乎一無所有。條件不好的，如破和尚朱元璋，那條件也可以說是出奇的不好。同為曆史名人，條件優劣懸殊。同為文化名人，也有這樣的現象，比如意大利畫壇三傑，雄踞文藝複興殿堂之上，而那命運，卻相去遠矣。拉斐爾條件良好，不行命短，倘若天假其年，必有更多作為。達芬奇處境優越，甚至可以說他生來既有的生活環境，卻是米開朗基羅夢寐以求，而終身未能得到的內容。他富有，不乏錢財；他受過良好教育，不乏教育；他有一副人見人愛的好麵孔，不乏漂亮；他有很好的人際關係，不乏友愛；她婚姻幸福，不乏愛情；他未用特殊奴隸就爭來很高的社會地位，不乏榮譽。而這一切，對於米開朗基羅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謎，又像一個夢，如迷似夢，令其好不憤慨。所以，即使在大庭廣眾之下，達芬奇見到他，主動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不但不理，還要冒幾句上任的粗話出來。他越粗，人家越細；他越沒有教養，人家越彬彬有禮；其結果，還是他錯。值得慶幸的是，畢竟他沒有辜負生活，艱難困苦，如比於成。他終於以自己的偉大藝術創造使他獲得與達芬奇地位相當如雙峰對峙的曆史地位。
可悲的是，有些個方麵條件都很不錯的人們，生活厚愛於他，他卻不愛生活。他把生活看成妓女，仿佛隻要有錢，就能隨意玩弄，隨意取笑，隨玩弄和取笑卻有好不快樂，隻是說道奮發二字，卻有一無所有。他看生活為兒戲，人生遊戲，何必認真，戲弄一番，以求一樂。他戲弄生活，生活也戲弄他。他本想給生活臉上塗脂抹粉，造成滑稽以博生人一笑。這脂粉卻紛紛揚揚，落將下來，弄得她灰頭灰臉，好不狼狽。他聰明，卻不用功，結果聰明可恃，不可久恃；他美貌，卻不修飾，自以為天生一股風流，卻為時代時尚所棄，結果紅顏薄命，反遭屈辱；他勇敢，卻不喜歡走正路，寧可冒法律之險，卻不去冒科學之險，結果鋃鐺入獄，成為囚徒。總而言之，一切美好的東西，到了他手裏，都成為無用的東西。比如手榴彈是用來殺敵的，他卻拿去炸魚；比如古代碑林是國之瑰寶，他卻拿去壘豬圈；比如氣槍運動是一項很有吸引力的體育運動，他卻弄來打婦女；比如有些社會交往本來是好事，他卻用來搞欺騙。想當初，他呱呱落生的時候，他父母也曾懷著極大的希望，希望他成為一位威武的將軍的，結果就成了一個小痞子；想當初，師長教育他的時候，是希望他成為一位民族精英的，結果卻成為社會渣滓；想當初，前輩們一心抬舉他的時候，是希望他成為一名大有作為的科學家，活動家，政治家，而他卻成為一名讓科學頭痛，讓社會討厭，讓人民厭棄的市井無賴兒。如此下場，悲莫大焉！
第七類：自以為最會生活者。
自以為最會生活者，常常就是最不會生活的。
自以為是這個詞，放在什麼地方，都是一句貶語，而自以為會生活者，就是在生活欲望的追求和選擇方麵自以為是聰明人，鬼精靈。
因為他們自以為是，所以他們生活態度保守。他們自以為自己遵循的都是祖傳秘方，都是頑固不變的真理，其實哪裏有萬世不移的真理，不要說萬世，就是千世，就是百世，就是十世，就是一世，毫不改變的真理也沒有過。要講水平高，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黨宣言》水平夠高了吧，那是1848年他們兩個人共同的著作，僅僅過了不到25年，1872年，《共產黨宣言》在出版的時候，他們就說，有些內容已經過時，隻是為著保持曆史文件的原貌，才不做刪改。等到以後有了機會，再寫一篇導言作為補充。《共產黨宣言》尚且如此，其他種種事情可想而知。
因為他自以為是，所以他就不肯向科學學習，向時代學習，向別人學習。他好酒，嗜酒如命，這實在是一個不好的習慣，但你勸他，他不聽，他說本老爺生來如此，就是好喝。他好吸煙，一天三包，整個一個煙鬼，你勸他適當節製，最好戒掉，他又不聽，說是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他好麻將，撲克，打台球。幾乎帶有賭博性質的東西便無所不好。晚間不睡，白天不起，誤了上班時間，就讓妻子給單位打個電話，說是自己突然渾身抽筋，科能是得了狂犬症。你勸他務點正業。他還不聽，而且振振有詞，說天下大事，與老板姓無關，唯有吃點喝點玩點，才算沒虛度此生。他喜歡排場，花錢大手大腳，入不敷出，變打腫臉充胖子；他怕死，怕死是小事，最怕死後靈魂沒有歸宿，因此不顧國家法令，硬要大修墓地；他信奉孔夫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格言，不生兒子，誓不罷休。任憑怎麼處罰，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心。任憑風吹浪打，隻要一心孤行。饒是如此，他還要拍著胸脯叫字兒，說：哥們兒，您瞧咱怎麼樣？怎麼樣？整個一個“臭”，如果頑固不化，必定臭不可聞。
簡而言之，上述七類人士，大約都與學會生活者無緣，而欲學會生活者，就該反其道而行之。
真的會生活者，要在學習。向時代學，向科學學，向生活本身學，向著他人優點學。況且說，人類文明總在變化。就是一個好學的人，經久不改舊方，那麼，也會在已經改變的世界麵前變成無知者。世界在變，可以說時時都在變化。要適應著變化，非學習不可。世界的變化是怎麼來的？是人類共同創造的結果。雖然是人類創造的結果，卻不易為人類所認識。這個話聽起來費解，其實到底簡單。因為人類創造新的文明的時候，不是處在單句的統一的完全自覺地相互溝通的狀態下進行的。創造是如此，而創造出的成果卻相反。創造者的行為可以千差萬別，而創造出的成果卻作為一個整體呈現在人類麵前，並以自己的新的姿態改變了人類的舊生活。這個時候，盡管您曾經是一個好學上進的人，如果不能隨時代而改變，也就變成落伍者了。能夠經常注重向著時代，向著科學，向著生活，向著他們學習生活的人，他縱然不是生活中的巨人，至少是生活上的智者。
我說過，物質欲望是有層次的。物質欲望有層次，欲望對象也有層次。個中理由，前麵已經多有議論。這裏刪繁就簡，以“吃”為例，做一些小小說明。
人生誰不吃飯，然而吃與吃且有不同，曆史因素不算，現實生活中的吃，也有5個類型。
一種類型，藝術之吃；第二類型；科學之吃；第三類型，享樂之吃；第四類型，生存之吃；還有負麵類型：饕餮之吃。
饕餮之吃，全無價值。饕餮乃古神話中猛獸。不是一般的猛獸，而是貪吃的猛獸，後人以此為喻，比作貪婪凶惡之人。不過這個詞年齡大了，已不為人常用。小兒聞此，要問何為饕餮，回答說，貪吃是也。又問李逵是否，魯達是否，武鬆是否。回答說，都不是的。李逵之吃在其“狂”，魯達之吃在其“雄”，武鬆之吃在其“豪”，都與貪吃無關。貪吃之輩，並非身體需要，而是以此為樂，說以此為樂都不準確，應該說是以此為命。見酒便覺腳軟，要走也走不開去；見肉就生口水。不吃立時胃疼。此等人物便離饕餮不遠矣。貪食之人，最無科學，最多怪癖。你說吃鹽太多不好，他就偏要口重，你說吃肥肉不好，他就喜歡此道。你說過飲不好，他馬上和你幹杯。為著滿足口腹之欲，有時連人格也可不要。這等人自然是最沒有出息的一流人，而這種吃也是最不和文明知道的吃法，比起很多圍著禦寒而飽食終日的動物朋友來，尚有不及。
與貪吃不同的，首先是生存之吃。生存之吃大約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無法滿足更改要求，一種是自己就把指標定在這裏。前者如生產力特別低下的原始社會，實在不可能保證大家頓頓有飯吃，別說頓頓有飯吃，就是“頓頓”二字。怕都帶有用詞不當的嫌疑。後者如某些苦行僧和清教徒。他們甘願自受其苦，以為享樂就是罪惡。不論怎樣，隻為生存而吃飯者，總有些可悲，這就不如東坡先生豁達，東坡乃大才子，大學士，然而性好美食，你不讓他吃好飯，飲好酒，他嘴上不說，心理必定罵你，怨你。也曾做賦明“誌”，“蓋聚物之夭美，以養吾之老饕。”學士自稱老饕可見其真風流。
強似生存之吃就是享樂之吃，享樂也有度，過度變為饕餮，不足一觀。但享樂自有其合情合理之處，這個在前麵也曾說過。吃乃人生大美事，能吃是福，似俗而雅。中國烹調技術，揚名世界，也曾世界第一，連孫中山先生都讚不絕口。外賓來訪，對於中國的事情，無論什麼，怕都有歧見，唯有烹調，文物與大自然，怕分歧不多，中國的烹調卻是中國文化的精彩部分。
中國烹調世界聞名，未曾一嚐終為遺憾。過去，窮人太多，雖有八大名菜，有幾個有親口一嚐的福分？別說嚐，聞都聞不見，甚至連聽說都不曾聽說過。不僅沒口福，而且沒鼻福，甚至沒有耳福。現在，是太不同了，凡公民皆平等，隻要能勞動致富，一樣可以旅遊全國。一樣刻意遍嚐名菜。實在說，中國現在還沒有達到高消費的經濟水平，提倡吃喝之樂，為時早點，但能夠對中國的烹調文化有所知，有所見，有所聞，有所嚐，似也不過分。誠能如此，幸運，幸運。
享樂適度誠為美事，學會享樂還要科學，所以享樂之吃的上麵就是科學之吃。中國文化傳統，也重飲食科學，不過意在調養，最重天人合一之道。中醫最講飲食療法，主張藥補不如食補。很多書籍，如“飲膳正要”“本草綱目”對此多有涉及與說明。西方近似以來形成重視科學的傳統。商品不講科學，簡直不成體統。食品沒有科學說明，連出場都不行。所以，買國外商品，可以兼之營養。因為上麵列有本品營養內容說明。中國人對此似乎還不能順暢接受。有些人幹脆主張，愛吃什麼，就是體內缺少什麼，您隻管大吃便了。這話其實不確，倘若如此，還辦那麼多食品研究和開設那麼多營養學專業幹什麼？吃什麼缺什麼，縱然有些道理，道理也不會太多。雞因為缺少營養，可以啄食石子。於是人類得到啟發，以為人的偏食也與身體缺少著食物有關，但他們忘記了人是文化生物，人的本能大部分已經社會化了，吃石子本領，絕大多數人，99.99%的人怕是沒了——即使多少年前人類祖先也曾有過這本領。比如本人，體重約200斤，幸好吃肉，不論肥瘦，兼收並蓄。醫生一見，便讓減肥，檢查身體，種種症狀說明不宜多食肉類蛋類。然而，一件肉食，便覺饞蟲爬上爬下。如此這般，難道也是因為身體特缺肉類蛋類之故麼？總而言之，飲食非有科學不行，即使這科學與你的習慣不合，也最好不要硬充好漢，還是應該聞過則喜，棄暗投明。
比科學之吃更好的乃是藝術之吃。藝術先要合於科學，方有藝術味道，比如說，現在還沒有完全做到這一點，那就繼續努力吧。
科學之吃要在吃得好，藝術之吃要在吃得美。吃得美，需要種種條件，最基本的也有四個方麵。
其一，先要有充裕的物質者件。俗話說“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而充裕的物質條件，一在創造，而在發現。沒有勞動創造，來源便會枯竭，好像改革開放之前，尋常百姓連花生米都見不到一粒，枉談美事，可憐可笑。二要發現，很多美食美物，都是人類慢慢發現出來的。西方人過去對於動物五髒全無興趣，這就不如中國人了，中國人偏能利用動物的蹄，頭，下水，做出極其精美的菜肴來。法國人喜歡吃蝸牛，直到那是最富營養的一味食品。中國人還不習慣此味，所以北京小吃雖多，一般小吃館，還不見這才的蹤影。能夠創造，並且多有創造，能夠發現，並且多有發現的，何愁沒事不可得乎？
其二，烹調技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真理，真理。但有米卻沒有巧婦，也是白搭，同樣真理，真理。原料隻是基礎，烹調才能出美味，不然的話，為什麼包子處處皆有，偏偏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最為有名；榨菜處處皆有，為什麼偏偏四川麻辣湯特別有名？涮羊肉已成飯館常菜，為什麼偏偏東來順特別有名？烤鴨已非罕物，為什麼偏偏全聚德特別有名？此無他，要在烹調技藝有高低之別。深通烹調之道，本身就是一門大學問，大藝術。其在藝術殿堂中的地位，或許也可成佛作祖。
其三，環境，用具不可輕忽。藝術之吃，要有藝術環境。藝術環境當然不見得歌舞彈唱，而是要有一個與飲食藝術和和諧的用餐環境。四川人喝麻辣湯，妙在以熱攻熱，以麻熱辣熱湯熱室熱，攻其天氣之熱。身上熱汗淋漓，便使所有濕氣潮氣隨著全身36000個毛孔噴湧而出。但那環境，似乎與現代化有些不合。真的藝術環境，需要有些雅氣，不見的珠光寶氣，但能助餐助樂。本人去此等場合不多，依我看來，北京的餐廳餐館，似乎孔膳堂的雅座略略好些。不但講環境，還要講餐具，餐具也是一美，多好的食物放在大黑瓷碗裏端上來，保準變味。好的餐具，還有學問多多。古人對此多有研究，今人通常不曾多加注意，但大致說來，對茶具酒具的研究或許更為好些。
其四，藝術之吃需要藝術之人。這道理易明，況且後麵還要講人的素質在欲望中的基礎製約作用。這裏隻作幾句簡單的比較。昔日東坡先生首先發明東坡肉，享譽一時，流傳日久。黛玉小姐也曾同寶玉，寶釵去攏翠庵小飲消食，作者妙筆入流，寫得出神入化。但我想，倘或請黑旋風李逵閣下吃東坡肉，他一定大叫沒勁；或者請花和尚魯智深去櫳翠庵品茶，怕又難寫。他沒準喝了一桶，還要一桶；一桶不足，又饒三瓢。隻管大桶提來，一頓牛飲，能解灑家之渴，才是正經。然而這二位畢竟還不失英雄本色，倘使波皮張三，滾刀肉牛二入櫳翠庵，哪裏還有心思飲茶，怕早不兩隻賊眼直直愣愣，恨不得一口將妙玉道姑吞進肚裏方好。
熱愛生活的，縱少欲望多有情。
善於生活的，能令欲望為我用。
所以，作者才說：
能夠熱愛生活的人，便是強者；
能夠學會生活的人，便是智者；
強者，智者，人之豪傑；縱有欲望，能不壯乎？
2，情愛欲
先講物欲，又講情欲，仿佛先講物質，後說精神。請別誤會，作者不是故意調侃，說這話有根有據。物欲，情欲為百欲之首。這還真算的上一條普遍規律，這規律的概括性大著呐，不但理直氣壯便將人類曆史全給概括進去了，而且連一切可以分為雌雄的動物家族，也一點不含糊的統統包含在內。所區別者，為人類獨有文明而已。
（1）“一曲情歌總不絕”
中國古代文學，時間也早，影響也大，內容也豐富，曆史地位也搞得，首推“詩經”，“詩經”曾經聖人編篡刪節，更如佛祖頭上發出光環，令人以雙倍的欽佩去看待這部古代詩歌總集。
《詩經》的地位高，《詩經》文學價值高，《詩經》影響也大，但《詩經》的頭一首詩，便是“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為好逑，講的俗點就是戀愛好夥伴也。聖人編詩，不忘老婆，這是儒家文化一大特色。而且也是中國文化的一大優點。雖然後代腐儒牽強附會，生出許多不倫不類的胡說八道，仍然改不掉《詩經》一書“君子好逑”的門麵地位。中國《詩經》真偉大。
《詩經》不忘情愛，實在情愛是文學之魄，那一種文學體裁，也少不得她。文學少不得她，因為她又是人類生命之魂，沒有情愛，就沒有人類種的傳衍，也就阻斷了人類生命的傳遞過程。可以這麼說，作為人類的種的傳衍，沒有什麼都行，就是沒有情愛不行。正如偉大人類的生存需要，沒有什麼都行，就是沒有食物，空氣和水不行。不僅如此，人類情愛欲望還是人類青春的象征，人類幸福的象征，人類勇氣的象征，人類創造能力的象征以及人類文明的象征。
世間最美是人類，人類最美是青春。萬物有行，青春無價。有人說青春好比一片白雲，好比一江春水，好比一輪朝日，好比一座火山。但這諸般比喻依然顯得太小而且太淺。青春的意義在於它是不可替代的，他又是不可逆轉的。現代科學技術發達，很多事情都可以替代，比如化妝術，比如機器人，比如各種各樣的代用品，然而，無論怎樣你隻能近似青春之形，卻不能得到青春之魂。麥克斯托夫寫過一篇題為《美國製》的短篇小說，說將來的某一天，機器人會和自然人社會人一樣美麗，一樣智慧，甚而至於更美麗，更智慧，於是人“機”混雜，自由婚配。而且要想辨明真假，用眼睛右看左看，上看下看，包你看不分明。隻有脫開衣服，從機器人的肚臍深處才能清晰地看到“美國製”這幾個英文字母。可惜，即使到了最開放的社會，如果你不能或不便先行問明對方是否真人的話，那麼，你就隻能毫無辦法的去碰運氣。倘若你們不服氣這辦法，硬去幹淨利落的掀開對方的衣服辨別真假，那可就不是碰運氣而簡直是碰晦氣。何況說，既然彼時彼地機器人的智慧，美麗如同常人，他的羞恥心也一定不比尋常人差，您隻管掀對方的衣服，以辨真偽，盡管您絕對正人君子，比柳下惠先生還要正人君子1500倍，也難免在正要鑒明尚未鑒明的時節，便挨上一記響亮的大耳光的。麥克斯托夫寫了這小說，這小說卻從第一行字起，便開始了尖銳的矛盾，因為一個社會人和一個機器人結婚之後，馬上碰到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機器人不能生育。由此，我們也可以推斷它本身沒有真正的青春。青春是一種具有時空屬性的無法替代的情感，沒有這情感，你就是再美麗再偉大的機器女性，你自然隻能收入程序而無法收入人的感情。
青春不能替代，不能逆轉，青春一去不歸，憑你是誰，也沒辦法。有些職業對於青春要求不高，有些職業，則非有青春不可，並且非由青春不美。如絕大多數體育項目，如文藝演員，如詩歌作者，詩歌作者也有中，老年時尚放光華的，但它本質上是少年風流的事業。大約隻有青春如流又如火的青年人，才寫得出同樣如流又如火的美妙詩歌來。體育比賽則好像是專門為青年人準備的。它們展示的出去人類體力智力和科學的美妙之外，也同樣展示了人類的青春活力。體育如此，文藝也如此。文藝演員，最忌諱言老，不是怕老，而是怕青春一去，便失去昔日光彩，告別舞台的時代快到了。中國舊時最重京劇，許多京劇大師，青春世界，都是極其漂亮優美的人物。例如荀慧生，例如梅蘭芳，例如馬連良，例如李萬春。然而一旦年歲以高，憑你妙法千條，對“老”也沒辦法。看舞台演出仿佛好些，如果電視轉播，再加上一些近景特寫，那麼，多有的“老”態變清清楚楚寫在臉上。今日看電影《紅樓夢》，就覺得他的藝術魅力比不過同名電視連續劇。不是演員不行，而是演員太“老”。演員年歲大了，扮演大觀園內15,6歲的妙齡女男女，演得再像，終究不過一個“象”字而已。不若電視連續劇中的演員，正在豆蔻年華，仿佛個個都從眉梢眼角向外盈溢著一股青春氣息。
青春易老，青春不再，但隻要有了情愛，就能使青春常在，青春猶在。麥克斯托夫寫了未來人與機器人的婚姻，小說家言，未可全部當真。單價是未來的機器人真能度過情愛關去，那麼，就和機器人結婚也沒什麼不好。無論體育還是文藝，都是需要青春年華作保證的職業，隻有一點真情在，那麼，老盡管老去，比賽可能不行了，但當教練卻還可以，甚至可以當的更好。“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廉頗雖老，寶刀未老，虎老雄心在，有這一點雄心，便可能戰勝衰老，同樣電影紅樓夢的幾位主要演員，扮演妙齡男女，是老了些，但這不妨礙他們在別的角色進行藝術創造。傅藝偉演薛寶釵演的不算太好，但演努爾哈赤的大妃娘娘是演得很動人的。
人類喪失青春可謂悲傷始終以大悲傷事。隨悲傷猶可追。
人類喪失了情愛，就成為一段無情物欲的呆木頭，既無親，近乎死。
情愛又與幸福緊密有關。幸福是一個結構，既是結構，就包括種種因素，比如物質因素，比如精神因素，種種因素相合，始可成為真的幸福。因為它是一個結構，所以即使有某種不幸，他們未必就能改變幸福的性質，或者雖有某種大不幸，也不見得能改變幸福的標準。毛澤東在遵義會議之後，指揮紅軍，完成25000長征，其實心情，可謂興奮，我們看他寫的詩詞，就以那段時間為最好也最多。但他弟弟毛澤潭的死訊就是那個時候傳到他耳朵裏的，小弟弟慘死，實乃大不幸事，賀子珍的小弟弟也死了，同樣大不幸，但這沒有妨礙他過婁山而成詞，等六盤而吟詠，踏大雪而高歌。
但有一條，不論什麼人，沒有情愛，就不可能幸福，不管是家庭生活也好，是社會交往也好，是企業活動也好，甚至是監獄生活也好，情愛是人類幸福的特殊材料，沒有了這材料，馬上天昏地黑，日月無光。
真的有這麼嚴重麼？真的有這麼嚴重。
如果說，一個家庭，物質生活很好，居住條件也蠻好，鄰裏關係也蠻好，身體狀況蠻好，人品蠻好，才學蠻好，相貌蠻好，總而言之，一切條件都“ok”。萬事皆備，隻欠東風——兩個人沒有感情，憑著一條，婚姻就不幸。倘無轉機，這婚姻就是死的。盡管萬事俱備，一樣毫無生趣。
情愛又與勇氣有關，特別與士氣有關。比如戰場殺敵，裝備自然重要，後勤供應比裝備還重要，戰場指揮同樣也重要。這樣重要的條件缺少一條也不行，就算條條盡備，沒有感情還是不行。感情也是促成戰爭勝利的必要條件。戰士的情感，應該是最壯美也是最複雜的，因為它麵臨死亡，所以就是最平常的舉止也往往呈現出悲壯的顏色。因為他麵臨死亡，所以就是最平常的舉止也往往呈現出悲壯的顏色。因為它處在極端特殊的生活背景下，所以他的感情必定複雜，不是因為城府太深而複雜，而是因為情感對象而複雜。他對戰友要愛，愛是生死之愛；他對敵人要恨，恨是生死之恨。還不算他必定會常常地想到遠方的故鄉，想到故鄉的親人。沒有情愛的軍隊，也能打勝仗，卻很難打惡仗，尤其很難打曠日之久的殘酷的戰爭。而激發其激烈愛憎情感的部隊，卻可以打任何形式的戰爭。而且打勝仗把握也大。就是打死了，也會覺得幸福。好像解放戰爭時期，中國人民解放軍以自己低劣的武器裝備打敗了國民黨的幾百萬裝備精良的軍隊，憶苦訴苦，新式整軍，同仇敵愾，哀兵必勝，成為取得勝利的法寶之一。
此外，情愛還與創造能力有關。情愛升智慧，熱戀中的情侶，不多不少要比平常時聰明3倍。不僅戀愛，現代企業，無論東方企業還是西方企業，都很重視人的主觀能動性。
例如日本就很重視培養所謂大家庭氣氛。連職工的生日都在管理人員的考慮之內。你要說，工廠無非生產，要那麼多感情做什麼，這話就外行了。因為一個高興的情緒，往往抵得住一百條規章製度所起的作用。
自然，這些不見得都是情愛，但“無情未必真豪傑”，是有普遍意義的。比如出差數月，歸心似箭，一旦事情辦完，急匆匆便向西趕，這向回趕的眾多的動機之中，思家情感無論如何總是一個重要因素。有人說的粗，想老婆了，老不回家去，他跟別人跑了麻煩了。有人說得妙：老夫老妻倒無所謂，孩子們都盼我回去呢！粗也罷，細也罷，無論粗細，都有想頭。試想，如果您是一位光棍漢，或有一位獨身獨居的女子，您往回“奔”的勁頭還有那麼大麼？
又比如，一些個體商販，為著能多賺幾個錢，不辭辛苦，起早貪晚，清晨6點鍾，就蹬著三輪“玩”一趟南苑回來了。有人說，這全是給幾個錢知支使的，這話也有道理，但我敢說，如果是一個沒有戀愛，沒有家庭，不想戀愛，也不想建立家庭的流浪漢，雖然金錢對於他同樣具有吸引力，您讓他吃這般苦，他一準不去。我們這些當過戀人的人都知道，為著自己的心上人吃苦，雖苦尤甜；為著自己的伴侶吃苦，雖苦猶樂；為著自己的兒女吃苦，雖苦無怨。無論你是大科學家也好，是國務活動家也好，是工廠的工人也好，是農村的農民也好，是個體商販也好，是被關押的犯人也好，如果一切情感的閥門都向你關閉了，你還活得下去嗎？反過來說，盡管你吃了千辛萬苦，一旦吻著妻子，丈夫和孩子，或者被妻子，丈夫和孩子問這的時候，這苦也就成甜的了。
人們不是僅僅為著情愛才活著的，不錯；但情愛卻可以使人們活得更快活。
情愛還是人類文明的一個重要標誌。沒有情愛，人類不配言文明二字。這個題目，因為後麵還要詳細言及，此處一筆帶過。
總而言之，情愛欲望是人類天然合理的一種欲望，雖然它本質上依然屬於曆史這個範疇。
熱戀中人，好說愛情就是一切，縱然不說，那意思也表現出。愛情本身是一種崇高事，而且，在某個曆史階段，它確實成為國曆史前進旋流中的中心議題，這個時候，愛情與政治，經濟，文化和一切社會發展因素處在同一個交合點上。愛情雖然不是一切卻可能是打開社會閥門的一打鑰匙。比如文藝複興時期，就出現過這種情況，中國五，四時期也出現過這種情況。《十日談》所說無非男女之情，有什麼了不起。哎，在那個時代，那樣的情況下，宗教勢力壟斷了一切，一切情欲都成罪惡，人們敢於愛，就是了不起。《安娜，卡列尼娜》也是如此。早幾年，電視台放了這部電影，馬上有人反對，說這麼個浪女人，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好的，看你用什麼標準去看。你要請安那出錢讚助中國辛亥革命，他恐怕不會同意的，就是同意也沒錢；你請他讀共產黨宣言，宣誓為工廠主義奮鬥終身，他也做不到。實在說，他還達不到讀懂“宣言”的水平；你讓他向工人農民學習，和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他又做不到，他那裏有這樣的想法。他一生短暫，沒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但他在那樣的時代，能夠自主婚姻，自主愛情，敢於與一切妨礙她婚姻的惡勢力拚搏一鬥，就是一位偉大的女性。是在說，中國近代史上這樣的女性還不多哩！但中國也有自己的創造，早一點的如《紅樓夢》，大觀園裏的男女可有一個向導四個現代化的？但那能怨誰？康熙皇帝和康有為為先生就想到四個現代化了麼？他們也沒有為者勞苦大眾，或者為著人類的和平事業而奮鬥終身的理想，別說終生奮鬥，連一天都沒有自覺的奮鬥過。但那能怨他們麼？他們整日吃喝玩樂，這評價一點也不誇張，而且幾乎沒有一件正經事做，這評價也大抵公允。雖有很高的文學才能，惜乎並不把它當成一種事業，充其量隻當成一種個人的聰明和才幹。但是，那是封建末世，“生於末世運偏消”，連諾大的中國都在黑暗中苦苦掙紮，苦苦摸索，你要幾位貴族小姐，貴公子成為救星，那可能嗎？別說幾位貴族青年男女，連上帝還沒有想到中國的前途呢。然而，他們是可敬的，因其犧牲而更其可敬。他們在不允許自由戀愛的時候，就來了一點自由戀愛；在不允許男女之情的時候，就抒發了一回男女之情；在不允許違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候，就違抗了一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失敗了，他們死了。而且總的來說，他們本身也是軟弱的，軟弱怎麼樣 雖然弱猶不失為軟弱的英雄。因為畢竟是他們而不是橫槍立馬的張翼德將軍和統兵數十萬的年羹堯大帥首先領悟到了自由婚姻的合理性。說句不客氣的話，就是現代中國人中，還有許多人沒有達到賈寶玉，林黛玉和晴雯姐姐那個水平哩。所以這幾年講男女反抗婚姻專製和賣淫娶妾現象的報告文學集子就不少，而且大至說來，都很受歡迎；所以這幾年關於性科學的通俗理論書籍和科學理論書籍以及趁火打劫的假理論書籍也就出了不少，同樣，大體說來，也很受讀者歡迎。
有人說，總在寫這個，這能體現偉大中華民族的偉大麼？當然不能用這個來反映中華民族的偉大，但也不能因此就抹殺了偉大中華民族的偉大。是在說，現在的某些中國人，還就這水平。要不然，為什麼在新中國成立40年後，還有那麼多賣淫現象，還有那麼多私奔現象，還有那麼多圍著要彩禮硬比女兒嫁人的現象？把這現象寫出來，為的是消除他們，有朝一日，將他們統統消除幹淨了，偉大的中華民族，還會更偉大出一圈去呢！
有人反對說愛情是人生第一要事的說法，我就是反對者之一。但反對也與反對有不同。熱戀中的人，難免當事者迷，有些瘋瘋癲癲，癡癡呆呆狀。於是某些好以過來人自居的先生們就好說他們傻，譏他們酸。“什麼愛情不愛情的，全市一壇子醋，本人和老婆吵嘴的時候，抓過來就是一下，現在怎麼樣，不是挺好麼？等到結婚了，甜言蜜語全他媽沒用。不信，您等著看。”吃這觀點的人，我們中國可不少，而且越是文化層次低的同胞當中，還更多些。其實，他們說的未必全是真話，說不定，在熱戀的時候就他鬧得歡。隻不過，記性不強，把昔日紅頭漲腦，哭天抹淚的是全給忘了就是了。
公正地說，愛情沒有那麼雅，雅到天上，成了仙女，像嫦娥常女士一樣，吃了仙藥就鬧獨身主義，也就糟了。但也沒有那麼俗，俗到和豬和狗一樣，隻剩下一點動物的本能，餘者一概皆休，那也太讓人悲痛了。愛情骨子裏終為雅物，即使黑旋風李逵，抱著夫人做愛的時候，也會文雅些吧。
情愛欲望，人人皆有，為著這情愛，瘋了的，病了的，死了的，整天喜眉笑眼的，高興的眉開眼笑的，興奮得不能自己的，詩興大發的，來了精神創造出許多文學精品的，在科學項目上取得進展的，當然也有誤了公事受到處分的，甚至糊裏糊塗就蹲班留級的，鬧單相思不辨東南西北讓人當成笑料的，千姿百態，應有盡有。那麼，情愛欲望的正確位置究竟在哪裏呢？我們應該如何選擇她？這個，就是我要試著回答的問題。
（2）三個選擇圈
三個選擇圈即：曆史的選擇；個體的選擇和男女雙方的相互選擇。
既然隻是曆史選擇，個體選擇和男女相互選擇，為什麼要成為選擇圈呢，因為，社會結構本身是多層次的。層次雖多，卻有機形成相互關聯，沒一個層次都可以變成一個單獨的係統，通俗點說，就是一個“文化圈”。不同“圈”裏的情愛欲望選擇，就叫選擇圈。
選擇圈其實不至三個。單以社會現實生活而論，就有國際文化圈，社會文化圈，職業文化圈，區域文化圈和直接交際範圍的交集文化圈，如果我們把國際文化堪稱超宏觀文化圈，那麼，社會文化就是宏觀文化圈了，職業和區域文化就是中觀文化圈了。要是在分得細一點，象蘇聯，中國，美國這樣的多民族國家，還有民族文化圈呢？
不同的圈子裏產生的不同的情愛欲望形式，這形勢就曆史的客觀發展過程看，有統一的規律可尋。雖有統一的規律，又有不同的模式。文化圈與文化圈之間，相同除固有，相異處也多，不同的文化圈子發生交流，就可能甚至必然發生文化衝撞。因為不同嘛，不可能順順當當，你一來，我就投降，或者大門緊閉，連一個蒼蠅也不放人。
講到東西文化，雙方的愛情表達方式就有很大差距。一般地說，即使特別感情外露的中國人也比不過性情適中的美國人。斯諾來華，與夫人未曾結婚時，故意在公園門口，抱著接吻，引得不少中國同胞遠遠圍住，瞪著眼傻看，於是他兩放聲大笑。雙方都有些不可思議。現在中國人比較開放了，雖然開放，猶有民族文化烙印。不信，你隻管按著西方禮節進行人際交往，見著女人，先來一個大躬，然後，輕輕握住對方的素手，便來一吻，且試試效果如何？自然這禮節西方人也在變化著。但無論如何，對此並不陌生。改變的結果，往往代之以更為豁達的熱烈的大吻。中國同胞來這一套不大行。即使已經確定戀愛關係，在大街上邊走邊吻，也非的有點英雄氣概才行。
又比如寫信，西方人好寫情書，寫起來情緒熱烈，好不激動。我有一本德國作家霍夫曼選編的“近代歐洲名人情書”，正題是“愛的使者”，選擇精華，偏偏有特點。可惜不能用中國文化的老眼光去看。隨便一翻，翻到一頁，是鼎鼎大名的英國作家狄更斯寫給夫人的。末一句話，寫的是“我的親愛的愛人，我永遠是你的。”這句怎麼樣？沒毛病，而且是希望人寫信的依據常用語。仿佛與中國人寫信末尾好寫“此致敬禮”的意思差不多，但請道學先生看了，怕要肚皮爆炸。一般與西方文化沒接觸的老人，聽到這句，也要反對。什麼“我的親愛的愛人？”老夫老妻，弄這套勞什子幹什麼？討厭。身為堂堂男子漢，竟然說出“我永遠是你的”這樣沒有出息的話來，好不害臊。要說“你永遠是我的，”那還差不多！請讀者朋友，不要以為這是我的胡編亂造，說中國人哪至於這樣？如果不想信我的說法，那麼，假使您有雅興的話，就找一位街頭老漢，先攀談半日，帶有了感情後，便把這狄更斯的新都給您老人家一聽，看看反響如何？十之八九，將為吾言不謬也。
大的文化圈有差異，小的文化圈也有差異。東晉十六國時期，符堅部將竇滔鎮守襄陽，竇滔妻子蘇若蘭年方23歲，聰慧過人，才學亦過人。他被留在家裏，四清如水，編用五彩絲織成一幅錦字回文詩，寄給竇滔。這錦長寬各八寸，題詩29行，每行29字，共計841字。從不同的起點讀，給以各種組合，可得詩200餘首。據說，竇滔見詩，成為“妙絕”。卻是妙絕，在作詩讀詩這一點上，乃夫可謂知音也。大約他們同屬於一個文化圈子中人，倘若換成薛蟠，怕他看也不看，早把它送給新相好作見禮去了。有這麼一則笑話，堪堪可以映射這件事。說某一小販，出外經商，因見別人常常給家裏寫信，寫得如癡如狂，他也怦然心動，也要書寫二三行，寄上七八語。然而，目不識丁，不能自由。但請一學究代勞，不能滿意；又請一文士相助，又說不好。更請一假洋鬼子（——原文如此，絕無其實外國朋友意，請見諒——作者）作書，說來點洋味也行。那將洋鬼子變大書：“我的愛，你真把我想死了。”雲雲。還是不妥。三番兩次，總是不成，以至心中苦悶，懨懨成禍。偶遇一知音朋友，與之訴說，這朋友笑道：“我明白了。”他們的寫法，皆不能如君意，你的思想，非三個大字：“我想你。”不如這樣寫好不好！這人思忖片刻，也覺得有道理，隻是未到不足，就說，這麼辦吧，你給我寫上：好幾個月不曾見麵，我真他媽的想你呀。於是朋友大笑，這寫信人亦大笑。大笑已畢，轟然而散。我想你，太簡單，不夠味。我他媽的真想你呀！這就夠味了。雖然是笑話，也反映了不同文化圈的相互差異。
但這樣寫下去，這書就未免太長了，而且不和情欲本意。所以，就此打住，還是來說作者以為最主要的內容，三個選擇。
曆史選擇。
曆史選擇，也就是社會選擇。不同的社會製度，不同社會製度的不同曆史發展階段，各有自己對情愛欲望的判斷標準。
人的情愛欲望主要不屬於人的自然屬性，而歸於人的文化屬性，這個已經所論多多，不再重複。而人的文化屬性又是屬於曆史的，就是說因為曆史環境——特別是社會製度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曆史文明。這種曆史文明決定人類對情愛欲望的截然不同的是非標準。
中國有句古語：叫做“不愛江山愛美人”，這是一句貶語，大貶語。請問萬裏江山有多大價值？一個美人又有多大價值，江山物價，美人有價。美人雖雲有價格卻時高時低。放在李後主那裏，寧可國破家亡，也要擁妻抱妾，一晌貪歡。但在成吉思汗那裏，就與一件貴重禮品無異。即使他是最最貴重的禮品，仍不過是一件禮物而已。
那麼，我們要問一問，究竟是李後主的態度更好些還是成吉思汗的態度更好些呢？
如果非的進行抉擇不可，我以為現代人會更同情李後主些，古代人擇認成吉思汗是大英雄。
實在封建社會，女人本無地位，女人不過男人的附屬品，講好一點，是從屬於男人的奴隸，講壞一點，就是男人手中的玩物。當然，奴隸與奴隸也有不同，比如曆代皇後，就是奴隸中的頭頭，而且是很有權威的頭頭，但他在皇帝麵前，依然不過奴隸頭頭而已。
我在前麵說過，中國文化，不忌諱婚喪嫁娶，不但不忌諱，而且以為這都是人生不可少的頭等大事。所以，在古代曆史典籍和文學作品中，對於男女相尊相敬想從相愛之事，總帶一點不願割舍不能割合的意思，甚至興致所致，還會真情似水妙筆生花。《吳越春秋》就曾經以傳說為據，很賣力氣的寫過一段西施與夫差，《三國演義》本無議論及兒女私事，也曾花大氣力，寫過一段呂布與貂蟬的故事。西施怎麼樣？是一個人物，有電視劇寫西施與範蠡的愛情，寫得有點現代派味道，但之但覺膚淺們不能動人。寫西施受寵於吳王，竟然能令夫差在地上爬來爬去，這想法尤其膚淺。其實，若真有西施其人，也隻能忍辱而負重，屈藝討好夫差。否則不要說久居深宮，連一個月也可能活不下去，盡管那個時候，還沒有孔孟之道板著麵孔教訓人生的壞習氣，但父權社會的遺風，足以使夫差這樣的諸侯，在任何一個女子麵前擺足架子。後來夫差臨死，想起往事種種，頗具悔意，把這位西施夫人，早忘到爪哇國去了。貂蟬也是個人物，作出的犧牲還要更大。王司徒巧施連環計，鳳儀亭呂布戲貂蟬，寫得十分精彩，然後，呂布既已刺死董卓，王司徒的連環計又已成功了。貂蟬的地位也就沒有了。羅貫中對他不再發生興趣。從呂布那一邊考慮，沒有將貂蟬弄到手的時候，饞涎欲滴，好不心癢難熬；貂蟬既已到手，自己馬上成為貂蟬的主子，既是主子便有主子的氣派和主子的脾氣，就是把貂蟬一腳踢八丈遠，也不關天事，也不關地事，純屬呂某人男子漢大丈夫應有的權利。
但這權利隨著封建社會的滅亡也跟著失去了存在的基礎與根據，雖有陰魂作祟，畢竟不能再現昔日景象。連“不愛江山愛美人”這句話的性質也發生了變化。而且就在本世紀20年代，真的就發生了一件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實事。英國愛德華八世，即後來的溫莎公爵，因為愛上了辛普森夫人，而不得不麵臨著保全王位還是保全愛情的嚴重選擇。畢竟時代不同了。愛德華八是不是成吉思汗，也不是南唐後主。他很快下定決心，王冠不要，隻要愛情。於是毅然退位，便當新郎官去也。
對愛德華八世及溫莎公爵的這個舉動，當然也曾引起種種不同的評價，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指責他的人固有，批評者亦有，不解的人也有，而理解他的任何同情他的人還是更多，將來還會再多些。
不愛江山愛美人，這在中國封建時代無論如何是不能被理解的，就是在拿破侖時代也不能被理解。劉徹做皇帝，做得極有氣派，單說與匈奴作戰這件事，就足以名垂青史，萬古流芳，然而，他對自己的妻子可真不怎麼樣。尤其不怎麼樣的，使他為著江山的安全考慮，一麵決定立劉弗陵為皇太子，一麵先把皇太子的親生母親趙鉤弋逼死了。這成什麼話，難怪博揚先生寫到此處，要萬分氣憤，恨不能將劉徹老兒從墓中挖出來再劈他一千五百個大耳光。
劉徹逼死趙鉤弋，努爾哈赤也逼死過大妃阿巴亥，可謂千載之後，猶有知音。那理由又“何其相似乃爾”，就是怕皇後年輕有為，擾亂朝政。知道努爾哈赤八世孫子鹹豐皇帝那疙瘩兒，還曾動過這個念頭哩！理由同樣如此，不過這皇帝好色如狂，身體極差，靈魂未曾上天，思維已經極度混亂。照色如狂，身體極差，靈魂未曾上天，思維已經極度混亂。照電影的寫法，是肅順進言，請他除去慈禧，把個慈禧小娘子，下了好大一跳。然而，終於沒有“效鉤弋故事”，還是讓慈禧，慈安聯起手來，把多嘴的孝順砍了腦袋。西太後所作所為，簡直就沒有一次不該詛咒的，唯有殺肅順這件事，似也有些道理——誰讓他一點也不把女人當人的！可封建衛道者們偏不這麼看，他們總在提鹹豐皇帝遺憾，要是想他的聖祖高皇帝努爾哈赤那樣可有多好！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沒有聽從肅順的建議，沒有殺死這個該死的要了大清朝命的那拉氏。
但這觀點現在吃不開了。因為江山都沒有了，不論哪一塊江山，都不再屬於任何一個個人即使你是雙科的皇帝也罷。縱然你不愛江山愛美人，也不見得就能事事如願，還要看沒人愛你不愛你哩！美國總統肯尼迪夫人，是一位極有個性的女性，肯尼迪遇刺身王一後不久，他就另嫁他人，重新做新娘子去了。這件事也曾是許多美國人大傷感情。其實這也不必。照我看來，這倒是一件很好的事，肯尼迪夫人能有自己的選擇，才證明像當初肯尼迪選她做夫人，真是好眼力。
曆史變了，價值觀念變了，許多昔日認為不好的事情，竟然變成了好事，許多昔日認為極好的事情，現在看來，不是慘不忍睹就是不值一提。在情愛欲望這件事上，主要發生了兩個方麵的變化。一方麵，情愛欲望的地位發生了變化。另一方麵，男女雙方的情愛地位也在變化。有研究中外文學關於性描寫比較的作者，考察出這樣一個差異，西方著名文學著作，也有不少關於性生活的露骨描寫。但他有一個規律，就是這些描寫，絕大多數人物塑造和故事情節有某種必然聯係。如果去掉了這些情節，至少已經不算豐滿了，為什麼會是這樣？中國古典文學的性描寫則不同即主要是性玩樂。
因為，中西方文學著作中關於性的描寫，其曆史背景有不同。西方這類著作，多是文藝複興以後的作品，從《十日談》開始起，大抵屬於資本主義新文化這個範疇。而中國文學著作中的性描寫，卻集中在封建模式這個階段，特別是明代以及清代這個階段。資本主義文明，標榜自由，平等，博愛。人的自由，當然包括性的自由，性的自由也就包括性生活自由。人的平等，同樣也包含性平等。要求過性生活和拒絕性生活的權利。人的博愛自然也包括性的博愛，性的博愛也就隱含了性解放的意思在內。實在說，性的混亂，不論怎麼樣，資本主義也排不上第一名。但關於性解放的理論，卻是資本主義的一大專利，這是在和他關於人類博愛的思想有某種聯係。
封建社會不同，男女絕不平等，既不平等，性的權利就是男人的權利。所以，文學著作中關於性生活的描寫，大多數都是玩樂性的，帶有濃重的性歧視性變態色彩。當然有些描寫也對人物形象和塑造有關。比如西門慶，他那好人，不瘋狂追求性刺激，也不和他本人性格的發展邏輯。又如薛蟠，不唱曲子便罷，要唱曲子，也隻好唱那種下流的東西。
那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曆史的演化呢？或者說這種曆史演化的必然性究竟在哪裏？
應該肯定，曆史發展是有規律可循的，作為人類社會發展的普遍規律，既可以適用於東方，也同樣適用與西方。因為不論東方，西方，在本質上隻有一個規律。而不是兩個規律，或者1.5個規律。
曆史規律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唐明皇愛楊貴妃愛得發瘋，可到了馬嵬坡，衛士們一陣羅唕，他馬上下令殺死了他的這位“三千恩愛集一身”的寵妃。為什麼拿破侖為著一個拿破侖二世，就毅然決然和夫人離了婚。為什麼愛德華八十為著愛情就可以不當皇帝而去做新人？
從曆史發展的根本原因考慮，這種種情況全是因為人類要在社會實踐選擇最佳方式的結果；而選擇最佳生活方式的根據，則在於生產方式社會方式發展的曆史水平。
這道理現在看起來，非常實在也非常淺顯，您讓一位酋長去通知一個縱橫書潛力的大國，那不可能；他既沒這智慧，也沒這能力。不是他不聰明，而是沒有這工具。他甚至居住山南邊不知山北的事。愚公有智，智在移山。然而，用什麼移山，用搞頭錘子移山。應該說，愚公願望雖好，沒有天神幫助，山終不可移，他仍然是位愚公，甚至有些被迫狂的心理變態症似的。原始社會裏的人，不論哪個原始社會的人，都不可能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想法，為什麼沒這樣的想法，決不是因為他們個個都是性無能樣的男子。但到了封建社會裏，特別是中國式的封建社會裏，無論哪個皇帝，沒有成打成打的大妃小妃就不成體統，這也不是因為他們個個都是性欲狂症病患者，——有沒有這需要無關緊要，主要是這個派頭。這個派頭代表的仍是他的身份和尊嚴。為什麼有這個情況，因為有相應的經濟基礎。當著經濟基礎尚不足以支撐著欲望和需要的時候，他就不能產生；當著基礎已經不再需要這欲望和需要的時候，著欲望和需要就慢慢變成可厭，可惡和可憎的了。
人能生存，吃飯第一；人要吃飯，生產第一；人要生產，生產能力第一。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當皇帝了。而人人都可以憑著自己的能力解決吃飯的時候，也就不需要這皇帝了。但這不是說，是皇帝保住老百姓的飯碗，而是說老百姓需要皇權作為保住自己有一個飯碗的要求，而這個要求的根子，不在於上帝的意誌，也不在於老百姓的意誌，他不是生根於老百姓的心裏，而生根於能張五穀雜糧的土裏。所以，當著生產力不發生革命性變化的時候，縱有1000次農民起義，沒辦法，還是要找出一位皇帝作為自己的新主人。而生產力一旦發生革命性改變，就是沒有農民起義，社會也會拋棄皇帝的統治，而尋找新的國家政權形式。
從這個基本原理出發，人類欲望的曆史從一個層麵反映了人類文明的發展史；而人類文明的發展史最終反映的是人類生產方式的變更史；人類生產方式的變更史，起初是原因還在與生產力的革命史。盡管社會的變更不是簡單地以誰決定誰的方式進行的，而采取一種共識性的係統化演變方式。
從這個觀點出發，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人類情愛欲望處在不斷的緊急和衝破晉級的曆史演化之中，知道這種演化最終達到自由發展的曆史境地。
人類為著適應社會生產方式的需求，開始對本身的情愛方式進行文明化約束，這種約束，也就是禁忌。自有人類曆史以來，大約經過了七個階段的曆史禁忌。
第一階段：血緣輩分的情愛禁忌。人類始祖處於雜交階段。如果以為這個詞太過難聽，也可以成雜婚階段。這階段，人的心該是原始的，也是自由的；誰願愛誰，誰就愛誰。其實也稱不上愛，就是誰有了性的需要，就找一個同樣有著需要的異性，便來那麼一下子。這情形真讓人臉紅，但曆史如此，雖然臉紅，也無法可想。後來，人類因為本身的進步和社會的進步有了第一個禁忌要求。就是禁止種群關係中不同輩分的人進行性交活動。這種禁忌，雖然沒從根本上解決性混亂問題，但畢竟邁出了人類性愛文明的第一步，這是一個革命，從這個革命開始，人類就慢慢的轉向了文明。
第二階段，血親禁忌。血親禁忌，是禁止同輩人之間的血親性愛。這是第二次革命。經過這個革命，才從根本上劃清了兄弟姐妹與婚姻配偶之間的界限。這個時期的開始，也是人類婚姻生活的初始階段。即一個血親家族的男性可以和另一個血親家族中的女性成婚。對偶不是一夫一妻製，而是兄弟，姐妹對偶製。如果說，以家族中有男性15人，那麼他就可以和一個家族中的同輩女子11人成婚。男多女少，陽盛陰衰，不礙事，因為他們互為夫妻，所以少幾個人也就不成問題。這個階段的曆史很長，以後一直沒有發生特別重大的婚姻形勢變化，直至私有製生產以後，才出現了新的婚姻形式。
第三個階段，人格禁忌階段。人類第一個私有製社會，即奴隸社會。奴隸社會是人類進入文明曆史的頭一個裏程碑，有功有過，功莫大焉。奴隸社會結束了原始公有製的曆史過程，產生了人類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私有製度。固此，他的情愛形式也就成為奴隸私有製所製約，開始將人類以強迫性方式分為奴隸與奴隸主兩個主要部分。奴隸沒有人格，也就無所謂性愛。即無所謂性愛，也就不配談論情愛欲望。奴隸不是人，所以沒有人格。奴隸社會，因為生產能力和生產方式的最新需要，決定了它必定剝奪一部分人的人格權力而確立自己的性愛禁忌範圍。這個階段，就是人格禁忌階段。
第四個階段，等級禁忌階段。奴隸社會滅亡了，封建社會興起了。封建社會，在根本方麵解放了奴隸，但不是很徹底，比如中國的封建社會在解放奴隸這一點上就不那麼徹底。官宦人家的奴仆中，就有所謂家生子的說法。即自出生起，就是奴仆。因為他的父母都是買成死契的仆人或者奴婢，但他們畢竟與奴隸不同。比方說大觀園中的女孩，其實在人身自由方麵幾乎就無意於奴隸，但他們在名義上，還是皇帝的臣民，如果被逼死害死，官府還是應該追究的，因為死的畢竟是一條人命。盡管在實際上，葫蘆僧判葫蘆案的事情賊多，有錢有勢的人，打死一個人，仿佛踩死一隻螞蟻，賠上幾文錢，變大搖大擺一走了之。這個階段的禁忌，本質上屬於等級禁忌，就是說，因為等級不同，就可以享有不同的性愛權力。一個皇帝，可以有數十數百乃至數千後妃。而一個宰相，就絕不可能產生這樣的妄想。你不能說，本人財大氣粗，身強體健，同樣可以娶1000個女子做夫人，但凡有這麼一點欲望，就是一個死罪。因為你身為臣子，沒這權利。
第五個階段，及商品禁忌階段。這個階段大至說來就是資本主義這一段，其實這一段單講禁忌已經有些不對勁兒了。因為資本主義標榜自由，平等，博愛，這個剛剛說過，因此，至少在理論上，它是人人平等的。反映在情愛欲望也同樣平等。人人皆有愛的權利，皇帝就這點權利，乞丐也這點權利，總統既不能把這權力擴大，挖煤工也不能把這點權利縮小。但是，因為資本主義還是私有製社會，實行的是私有製下的自由市場經濟。因為它的經濟方式是自由競爭式的，他的情愛方式也就往往采取同樣的或類似的方式。他們看起來平等，實際上並未真的平等。一個百萬富翁和一個街頭流浪兒，他們可以平等，卻不能真正平等。有錢人當然最喜歡平等這兩個字，袋裏有錢，心理平等，有名有利，何等風光。但窮苦人就不那麼喜歡這平等了。不要說太窮的人，就是薩特筆下“理智之年”的男女主人公，平等倒是平等，和法國總統都可以平起平坐的，然而因為錢袋太小，而且，女方一旦懷孕，就帶來種種意想不到的麻煩和苦惱，最終斷送了雙方的情愛和友誼。
與資本主義同時而後期的社會製度，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禁忌可以成為情愛禁忌。但總現實情況看，那是個理想。社會主義還不能達到人的平等。因為第一還有被管製的壞人和新生的罪犯。第二，社會主義雖實行公有製，卻是低生產力水平的公有製，既不是單一形式的公有製。社會主義公民，從理論上說，應該在經濟收入，生活待遇，政治權利等種種方麵，一律平等。然而，至少在經濟收入和生活待遇上海做不到這一點。因為沒有那麼多的物質財富的以滿足每個人的主觀和客觀需要，所以，在人的情愛欲望方麵，依然不能受到嚴格的曆史文明發展程度的製約和限製。何況說，東方社會主義國家，大都是從比較落後的社會製度和同樣落後的生產力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他們本身還存在著很多封建主義的曆史殘餘。
從六次禁忌的性質上分析，也有區別。第一次輩分禁忌，第二次血親禁忌屬於血緣禁忌，有利有弊，雖為初始，意義不小。不要說人了，就是一窩兔子，總搞近親繁殖，前景必定不妙。原本白光雪亮的聖物，弄成奇形怪狀的“次品”。就是中國罵人好罵雜種，那是倫理學意義上的。如果從生理學意義上講，還是雜種好些。“種”若太純，蠢到近親繁殖，退化也快。第三次人格禁忌雖然比第二次禁忌更具曆史含義，卻使人類分裂了，在進步的同時，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從好的方麵說，這是人類第一次俠義文明禁忌；從不好的方麵說，它反映了奴隸私有製社會製度的野蠻和殘忍的社會機製。私有製本來就是個怪物，這個怪物在奴隸社會階段最為奇“怪”。第四次禁忌是對第三次禁忌的革命，雖然沒有革去私有製，卻改變了它存在的形式。封建社會，例如中國封建社會，人皆有人格，而人格又有貴賤，說到底還是以不文明的形式換取的文明進步。曆史發展的結果，這種進步也慢慢失去了自己的進步意義。第五次禁忌既商品禁忌是一大革命，因為文藝複興運動破天荒第一次舉起“人”的旗幟，人不在有人格等級，人生而平等，不分男女，不論貴賤，不講貧富，不看智愚。一人一方天，總統也不多些，平民也不少些。即使元帥侵犯了士兵的人權，也一樣要在公民審判席上低頭認罪，當然，這說法是理想化了。當年文藝複興啟蒙運動的大思想家就是這麼認為的，而且說得還要激動人心。很可歎，資本主義沒有取締私有製，取締了私有製也就不是資本主義了。因此，貧富依然存在，剝削依然存在。人雖生而平等，卻並不真的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一個人站在十八盤上登泰山，一個人站在一天門前登泰山，那公正嗎？何況說，站在十八盤上登泰山的人還要坐二人小轎，而站在一天門前登泰山的人卻背著300斤糧食——背梁山上以供大家吃。這種平等，不吹倒也罷了，一吹不免叫人惡心。第六次禁忌即所謂情愛禁忌，需要一個曆史過程。馬克思講過兩個決裂，社會主義的曆史使命在此，但就社會主義國家的現實看，生產力水平還不高，舊的文化傳統影響還很大，社會政治體製和經濟體製還處在初建，摸索和改革階段，加上他身上傷痕累累，作過許多錯事。作者從來認為，社會主義是現實社會中最有前途的人類事業，但非付出勞動和改革的代價才有光明前途。從本質上看，社會主義結束或者說開始結束了私有製這個人類既輝煌又畸形的曆史時代，它向人類展示的是真正的自由，平等，富足和民主的光明前途。社會主義的情愛禁忌和目的在於最終解脫者禁忌，已達到新的自由境地。
那麼，未來呢？未來人類將走向大同，不論早晚，其結局必然如此。到了那個時候，因為社會財富已經極大豐富，社會分配，已經可以做到各盡所能，按勞分配；科學技術已經達到走向這種財富生產和分配形式所要求的高度並以更快的速度發展。那個時候，所有人類成員，才能在正式上，經濟上，文化上以及一切方麵年達到真正自由平等的境地。那個時候，人類的情愛欲望也就真正達到了自由平等的境地。雖然它的存在方式大半會和我們目前所預測的方式有很大的曆史性差距。
曆史在進步，曆史的進步是有階級性的，曆史階段的進步必定淘汰落後的內容，而創造出新的內容。航天飛機都上天了，還能有玉皇大帝昨天宮那樣的幻想麼？人的靈魂都被否定了，還能指望陰曹地府的官員們幫助和善待自己麼？遺傳基因的密碼都開始破譯了，人還能相信相麵算卦這類的胡言亂語麼？美國總統一雙都可以自由自在的改嫁他人了，還在強迫自己的女兒去加他們不喜歡的男人嗎？情愛形式都走向開放，科學，資助和自由的時代了，還能讓那個各種性病到處流行麼？
真的，如果我們僅僅麵對曆史，我們本應發生這樣的感慨；如果我們僅僅是麵對未來我們同樣應該發生這樣的感慨。可惜我們直接麵對的知識社會的現實存在。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航天飛機都上天了，人類就不應該再相信天上神靈的存在。可偏偏很多少男少女，趴在神像麵前磕起頭來，那虔誠的勁頭，簡直都會把玉皇大帝感動的落下淚來。人的靈魂都被否定了，當然就不應再相信陰曹地府之說，然而，不。偏偏又有很多現代人對於自己的靈魂將信將疑，他們還專門喜歡到泰山頂上，請泰山神靈保佑自己長命百歲，無災無病。連遺傳基因都開始慢慢揭開了，人們就不應該相信生男生女是上帝的安排，是鬆子娘娘的恩典。可是，不，有那麼一些人非的相信，隻要神靈保佑，就能生出兒子來。甚至對於相麵先生的種種胡說，也深信不疑，或者欣喜若狂，或者自怒自艾。連美國第一夫人都可以改嫁他人，人們特別是我們社會主義的許多家庭就更不應該存在許多拚命搞買賣婚姻的人？然而，不。我們現實生活中卻有許多家庭還最愛高買賣婚姻。連情愛欲望都走向科學化電腦化的曆史階段了，文明的人類就不應該再有那麼多性病流傳，可是，不。偏偏是進入20世紀80年代文明階段的人類，才弄出那許多死灰複燃的性病和更加駭人聽聞的艾滋病來！
這是一個矛盾，曆史的進步應該淘汰掉落後的內容，而人類的進步並不是一整個人類的名義和共同行為實現的，至少迄今為止還不是，人類中間有走在曆史前麵的人呢，也有落後於曆史發展的人，還有逆曆史大潮而動的人。因此，情愛欲望的存在和發展，就不僅有一個曆史選擇問題，而且還有一個個體選擇問題。
個體選擇。
個體選擇最終會想著曆史要求的方向達到有序境地的，盡管有序之後還可能產生新的無序，但不論有序還是無需都是相對的概念。
就現實人類的情愛欲望觀念考慮，正確方向雖然隻有一個，現實追求，卻有多種類型。
人類的情愛理想，在於出去愛情別無所慮的情愛婚姻——如果還可以稱作婚姻的話。社會主義的曆史使命就是這理想得以實現。然而，現階段還不能。
為什麼不能？
因為生產力水平還很低，沒有那樣豐厚的經濟基礎。也沒有那樣的人的素質。純正的情欲雖好，餓著肚子卻不行。把愛情餓得兩眼發藍，他一樣會失去自己的天真本性。
因為還有階級和不同社會階層的存在。階級的存在，是人類總不能達到真正的統一和淨化；階層的存在則會形成許多不同層次的文化圈。處在不同的文化圈內，要進行自由的請與交流，卻也難。
因為，還有經濟收入的種種差異。現代西方國家，雖然貧者日富，富者卻更富，差異也不算小。比如《愛情的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可算地道的現代派人物了，站在經濟差異麵前，同樣無法改變自己的心理不平衡狀態。社會主義隻能按勞分配，實際上沒有真正做到，就算真正做到了，也仍有貧富不均的問題。因為個人經濟收入不同，情愛動機和結果都會受到影響。
因為現曆史階段上不能消除三大差別，也不能消除民族習慣的差異。所以，除去不同階層的文化區別之外，還有不同民族信仰與生活習慣的不同。
如此等等，使得現代婚姻例如中國的現實始姻，就出現了這樣的態勢。他理應達到情愛主導類型的理想境地，卻未能達到這樣的理想境地。
就今天的中國的婚姻類型來看，至少存在物質享樂主導型，經濟收入主導型，名譽地位主導型，政治信仰主導型，才能智慧品貌主導型和愛情主導型等等。
不用說，這些主導類型之間的差異是夠大的，而且有優有劣，有些還有存在價值，有的已成社會進步的消極因素。
什麼是物質享樂主導型，就是他的擇偶是以物質享樂為主。當然，他也希望對方能漂亮些，聰明些，年輕些，文明些，更愛她些，但這一切和享樂比起來，全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乃至更其次要的。愛欲與享樂同步，享樂主導愛欲。那裏能享，便向哪裏去，那裏冷了，便向哪裏去。這種類型是始姻主導類型中最低檔的一種。因為這個給本人，給配偶，給家庭造成的心理傷害和感情傷害也是很大的，而且容易誘導犯罪。未入新房，陷入牢房，雖然原因各異，卻總以此類情況為多。當然也有人說，我的好友，某某某某，結婚就是圖享樂，人家現在樂著呢！有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好？不好多著呢？第一，把愛欲降低到享樂水平就不好，第二，以物質享受換取情愛又不好，第三，現在又享受條件，其樂融融，將來萬一出現逆轉，更不好。是在說，一個以享樂為主要條件的擇偶者，假定對方能滿足他的享樂，也許能幸福長存，你錢多，我的愛情也多，你的錢多到沒邊，本女士的愛情也濃到無邊。但這樣的情形，往往是靠不住的。你愛我錢，我愛你貌，將來他囊中如洗，也就沒了被愛的資本，以後你人老珠黃，同樣一錢不值。不要說人老珠黃，就是出現一個比你更美的情敵，也夠你受的。我說這些，諸位信不信？即使不信，也別忙著去試方好。
經濟收入主導型，是經濟落後地區最常見的婚姻現象。這樣的情況，在西方主要工業國家，已經少見。但在中國，還比較普通。情愛不僅僅是為了愛情，而且還為了養家戶口，這類型和享樂型還有不同。他或者不是為了享樂，而是能夠生存，或者能夠是嫁人生存。有人諷刺他們說他們還比不過白毛女呢？也有人指責他們，說堂堂社會主義國家哪能允許這樣的現象？哪能允許這樣的現象，中國就訓在這樣的現象。而且你永遠不消除貧困，就永遠有這樣的現象。不信，把你的女兒嫁給一位一天隻喝一頓粥的人，試試他幹不幹？比如你老人家一天隻能喝一頓粥，看看還唱高調不唱？說不如白毛女，也是扯淡。自然我們佩服那些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人中豪傑，但我們更可憐那些身為社會主義公民還不得不以自己的身體換一碗飯吃的姑娘。例如十年動亂中某些四川姑娘，我們看《牧馬人》不是看到過這樣的情形嗎？不過那女孩嫁給一個右派，還真算他有福了！要是嫁給一個當地的土混混，會更悲慘。但經濟收入主導型不是社會主義應有的現象，也絕對稱不上合情合理的情愛方式。怎麼辦呢？一麵要治貧，是國家富起來；一麵要提高人們的文化素質，使他們懂得愛，珍惜愛，學會愛。而且愛的莊嚴寫，愛的神聖些。
比享樂型和經濟性更高一個解體的名譽地位主導型。因為畢竟它以愛對方的條件轉到被愛者本身來了，自然這隻婚姻之間仍然沒有射準。不是恰恰射在對方的心上，而是設在對方的帽子或者靴子上了。
名譽地位誠然可愛，在特別的曆史條件下，這些愛還值得同情和尊敬。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許多老戰士，征戰數十載或者征戰十數秋，人已經半老不老，或者幹脆已老。然而沒有家庭。他們是革命功臣，他們本身也許沒文化，也許其貌不揚，也許受過重傷，也許性格暴躁，也許舉止粗俗，也許還有種種不良習慣。但因為他們是人民的功臣，有著為人民利益而戰的赤子之心，於是很多多情女子便愛上了他們。這種愛固然有各式各樣的結果，後來人對這些現象的研究也許會有更多樣式的結論。但，作為一種曆史現象，全然否定，似乎不妥。不僅戰時，就是平時，出現這種情況，不問青紅皂白全然否定，同樣似有不妥。
雖說是名譽地位型，然而名譽地位並不相齊。全然為著對方顯赫地位的，就是下下品。即使僅從對方名譽出發而生出愛來的，也有值得考慮的地方。這種愛總有夢幻色彩，又有盲動性。認真說來，這是一種不成熟的愛。少男少女，夜間不眠，思及情愛，心兒怦然而動。種種幻想，紛至遝來。想到自己要加一位美貌無雙的才子，要去以為賢惠無雙的女郎，要娶一位智慧無雙的才女，自己圍著他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然而，你心甘情願也罷，不甘心情願也罷，天底下哪兒有那麼多“無雙”的人？就是有，怕99.93%的人類還沒有機緣與他相識呢？少女思春，妹妹思及白馬王子，沒有什麼好笑的。但永遠如此，到了成婚年齡，到了而立之年，還是這樣，就變成可笑。以這種情感去愛的，前途必多危險。至少一見對方顯赫的地位，馬上腳麻身酥，以留品低劣，無需再論。
才能指揮品貌主導型，其品級還要高些，這回可真的是愛對方的這個“人”了，顯然還有點挑挑揀揀，隻愛鼻子不愛眼的味道。應該說，在線是這個曆史階段，能做到這一點，就可以批給60分，甚至還要加10分。隻是應該說明一點，就是不能把對方的才能指揮，品貌期望太高，最好還要看到對方的其他方麵，特別是他們身上的種種不足才好。
品貌好，這是基本條件，但不講人品而隻看美貌就不好。有人說，為著區一位漂亮的妻子或者加一個漂亮的丈夫，就是死也死得值。就又錯了。這欲望雖有三分可愛處，卻有七分可笑處。而且太欠思考，因為太欠思考，輕則成為笑話，重則弄出人命。我告訴這樣的朋友，這種愛法，誠不足取。舉個例子說，你與美人同床，卻終生受氣，你的心上隻能傷痕累累在家傷痕累累。而你與一個相愛著同床，她縱不美，哪怕隻有那麼一小點的愛，者愛也足以醫治你心靈的創傷。為這沒人而犧牲全部的愛的，實在癡呆的可以，癡心癡女，願汝醒來。
為著才能和智慧而愛的，應該得到肯定，但也要看到對方的不足才行。與名人，特別是有其才有靈感有座位的名人相處，並非易事。做他們的大丈夫或者妻子，更不容易。劉曉慶寫自傳，劈頭就說，做女人難，做名女人更難，做離過婚的名女人難上加難。這說法有道理，卻隻是一麵之詞。要知道，給名人做妻子也難，做丈夫也難。給有怪癖的男女名人做妻子和丈夫還要難上加難。那是另一方麵的“一麵之詞”。魯迅先生算不算名人，真大名人也。隻怕現在已經成為名人的中國人中，還沒有能超過他的哩！然而給他做妻子頗為不易，不信，你認真讀讀許廣平先生的回憶錄，且看看觀感如何？弗雷先生算不算名人，同樣大名人也，論其翻譯水平，至今中國名人中間，也少有與之匹敵者，然而給傅雷當妻子又談何容易。您如果不信，可以讀點回憶傅雷先生的文章，然後，關上本書，且想象觀感如何。
能夠想到名人的種種不足而且願意幫助他們克服這不足的，就有可能成為一名好丈夫或者好妻子。
隻看到對方的才能與智慧，全然不顧及其他甚至看與幻想的，還不如就嫁或者就娶一位常人的好。
現實生活中，最好的情愛方式自然是愛情主導型。愛情本應成為情愛的唯一因素，但現在還做不到，理由已經反複說過，此處不再絮絮叨叨，能夠做到愛情主導的，就是理想的情愛，大半也就是理想的婚姻。
現代情愛的曆史發展方向，就是要人們向著愛情主導型靠近，在達到這個目標以後，在向著愛情唯一型的理想境界前進。
這就是說，曆史的發展固然有它本身的選擇方式，而作為現實生活中的人，卻因為對曆史的理解不同，而產生種種不同的情愛欲望類型。所區別者，在於他們或者與曆史同步，或者開拓曆史進程，或者落後於曆史要求，或者逆曆史潮流而動。
王實甫說過一句名言：“願天下有情人節成眷屬”
我給他補上一句：“現代眷屬，非和”文明“二字才行”。
相互選擇。
相互選擇，首先是男女情愛雙方的互相選擇。
互相選擇，說一句最俗不過的話，就是要互相“看得上”。就是講究相親，彼此目測一下，感覺如何？看得上，則有下文，看不上，則兩拉倒。儒家傳統要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看很多民間藝術，還是主張讓當事人彼此一看。漢族講相親，方法簡單；方法簡單，生命力卻強，直到現在很多地方還用著辦法，缺點是準確率太低，比之少數民族的唱歌戀法，落後多矣。唱歌，跳舞，相互問答，一問一答，雖然也算不上現代化，畢竟了解的更多些。
男女情愛，第一感官十分重要。所以，不論到什麼時候，雙方的容貌都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也難怪，連很多鳥類，在發情時，羽毛的顏色還發生變化呢。孔雀因何開屏，還不是要展示一下自己，情誼星門看一看，本孔雀公子多麼漂亮，王子如此漂亮，且莫失此良機。有些人認為，現代人生性豁達，對於外貌之類，條件已經趨於寬鬆，這也有點道理。比方說，就是男子相親，非看看女人的腳不可，若非小腳，憑你長得貌似天仙，準沒成功希望。其實那是一種陋習。現代人何嚐不重視形象。比如我們中國，各類刊物，刊登征婚啟事都是一樁大買賣，好生意。征婚啟事雖千變萬化，容貌一項，沒有遺漏的。憑你長得和阿蘭。德龍一樣帥，你要不寫，人家難免猜測，甚至可能把您想成一個醜八怪。苛求著，看其實還不夠，還要看相片；看相片不夠，還要看本人；步步逼近，非見真佛不燒香。
但相貌和氣質不能分，與文化修養其實也不能分，所以，美與不美，個人的標準也不同。所謂一見鍾情，就是在形象，氣質和文化修養方麵都有跟高的一致性。一致方能鍾情。一見鍾情這件事兒，曾經受到輕視和批判，說是唯心主義。其實那才是地道的唯物主義呢。一見鍾情，古已有之，如張君瑞見到崔鶯鶯。就是一例。其實紅年也很好，為什麼沒有意見之下，便神魂顛倒。據此，我們還可以這樣想，看見崔鶯鶯變一見鍾情的，見到扈三娘怕一定不行。見到俠女十三妹也不一定行，見到潘金蓮就更不行了。盡管上麵這幾位，個個都是美人胚子。能一見鍾情的，現在形象，氣質和文化修養方麵來了一個共鳴，雖不必一鳴驚人，這個頭開的卻好。
有了好開頭，或者沒有好開頭，也不打緊。接下來，就是趣味相投不相投？趣味相投，就能有所發展，不能相投，發展也難。趣味不同於形象種種，主要和愛好，生活習慣，氣質類型以及文化素質等等有關。趣味相投，才能各得其樂。即使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分手，留在心不中的美好形象，也是很難泯滅的。
比之趣味相投還重要的，就是異性知己了。趣味相投，其他條件也相攜的，就會產生愛情。而能成為知己的，如果其他條件也好，那麼，一旦有了愛情，一定愛得熱烈，愛得深沉。林黛玉和賈寶玉就是異性知己。薛寶釵，史湘雲，作為女人，都有很多可愛處，但對薛寶玉來說，並無知己之感。後來賈寶玉和史湘雲談天說地，史姑娘勸他學點仕途需要的本領，他就惱了。襲人忙勸，又提到薛姑娘，賈寶玉怎麼說，他說；“林黛玉說過那樣混賬的話嗎？他要說那話，我也早和他生分了。”偏偏林黛玉過來，聽見這話，於是又驚又喜，又悲又歎，在這位女主人公的心中，勇氣巨大波瀾。從此，架也不吵了，誤會也沒有了，人物關係發生質變。現代人當然很少有這樣的情形了，因為文化背景不同，在那樣的背景下，封建壓迫如霸如劍，一旦遇知己，隨粉身碎骨，化為飛灰，心也不會變的。但現代人也有自己的苦惱，最苦惱雖生活在一起，卻同床異夢，各不相幹。到了這樣地步，真不如離異的好。一位哲人曾說，婚姻好比金絲鳥籠子，裏麵的想出來，外麵的想進去。但我要說，如果真有愛情，這籠子本可以天天開著門的；如果沒有愛情，就把籠子打碎好了。
當然，異性情愛的選擇，不僅僅這樣三條，這是則其要者而言。決定男女情愛的因素很多，具體因素作用也很大，最起作用的還要看主導型結構類型的想和程度。比如兩個享樂主導型的男女相遇，要麼馬上如膠似漆，要麼馬上各奔東西。什麼情況如膠似漆，一格圖享樂，一個能提供這享樂，就能如膠似漆。什麼樣的藥各奔東西，雙方都圖享樂，可沒享樂的條件，隻能各奔東西。冬妮亞是位貴族小姐，她也曾愛過保爾，可是，一見到保爾那樣的艱苦生活，馬上情緒涼了，連零度都不夠。寶兒的心也涼了，同樣連零度也不夠，誌趣如此不同，雖情人亦同路人，在沒有半點留戀。
類型相合，異成眷屬。當然想和不是完全相同，而是大致相合。實際上完全相重合的現象隻是概率上的可能，極少現實中的可能。能夠大體相合，也就很不錯了。世界上有很多夫妻，在旁人看來，準不能幸福。男的奇醜，女的奇美，怎麼能成夫妻？殊不知，這樣的夫妻多著哩！也有的男的如潘安子建，女的卻像無鹽小姐，旁人一看，這親事又不成，但人家關係好得很。對此無以名之，明月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大學教授可能愛上一個文盲。而一個青年男子也可看上一位中年婦女。這都不奇怪。具體因素固然重要，主導類型才更具決定性意義。旁人看著不行，往往是以一些具體的表麵的條件做衡量標準，他們那裏知道，男女間的事兒，藏在內心深處，並且是使用懂得感情遠比暴露在外麵的多的多呢。
除去男女情愛的相互選擇外，還有周圍親友們的輔助性選擇。應該說，情愛關係的曆史發展結果，必定要把全部情愛權力交給當事者本人。別人無權幹涉，也沒必要幹涉。但在奴隸時代，有些幹預就是命令，例如奴隸主對奴隸的幹預。在封建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婚姻依據，好比一張畫稿，即經落筆後悔已晚，又好像各類球賽，父母就是裁判，已經裁判輕易難改。現代青年人，進入戀愛階段，請父母和朋友參謀的事情依然很多，偏又有些父母，最愛管兒女的事兒。您不讓她老人家管，他就死不瞑目。好像隻有自己的意見才是最最正確的意見，到頭來，常常事與願違，氣得血壓楞高，差一點奔了八寶山。應該說，情人參謀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大生意還是自己那好。就目前的情況而說，周圍人的意見還是有很重的分量，改變這情況，還需要長期努力。
出去周圍人際環境之外，曆史環境的因素更為重要。曆史在選擇，個體也在選擇，男女雙方還在選擇。三種選擇如果出現同步情況，那麼，這情形一定不錯；否則，麻煩就來了。
曆史的選擇，不僅曆史選擇我們，我們尤其選擇曆史。期間有合理的，也不合理的。而曆史發展總要拋棄那些不合理的情愛現象，所以，不論個體選擇或相互選擇隻要與曆史發展方向向背，都會為此付出沉重代價。比如，中國近幾年出現的娶妾現象，賣淫現象，偷渡去香港，換想找一個闊老板做夫君的現象，圍著和有錢的外國人結婚不顧一切的出賣自己的現象等等。應該說，作這種選擇的青年男女，他們中的一大半都將自食苦果。即使有一些僥幸成功者，未來的路大約也隻能越走越窄。曆史的路不論如何，隻能走向未來，反其道而行之，就有走向曆史墳墓的危險。人生自古誰無死，要在不是麵向過去，而是麵向未來。孔夫子固然偉大，他老人家總想你熱情招手，可不是一件好事請。您最好管住自己，別去和他老人家擁抱或者握手才好。
還有一點需要補充的，及曆史的發展不是勻速的，千秋萬代，總邁著八字步。曆史的發展是非勻速的。優勢發展慢些，有時發展快些，發展快時，一天等於20年，這個快不快？發展慢時，百年徘徊，無所進展，這個慢不慢？不但發展速度不同，發展質量也不同，而且發展形勢有不同。就發展進程而言，有突變期，有漸變期，有過渡期；就發展質量而言，有波峰期，有波穀期，又有轉折期；就發展形態而言，又有亂發展時期，有安定發展時期，也有不知不亂期。而且，這三種形態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組合方式，從而使曆史發展呈現出多姿多樣千變萬化的現象表現。當這三種積極印度因素相重合的時期，那就是曆史發展的興盛時期，否則，就是曆史的急衰時期。中國現實的狀況，正處在大轉變階段，雖然有千種百中的困難和矛盾，但改革開放的勁頭百折不撓。中國仍然是大有希望的。
曆史的這種不同形態，對於情愛的形成和發展自然有很重要的影響。比如說，處在社會發展的平和時期，那麼，戀人之間對信仰這件事的重視也就相對比較平和。一個基督教徒可以和一位共產黨員相愛麼？回答說，可以的，而且可以成為幸福夫妻。
這個話，要在極左路線統治的時候，不能說，一說就成反革命。出去幾座時期，在這支鬥爭特別激烈的情況下，這種情愛方式的可能性也是很小的，因為國家與民族的危亡，將每個人的神經都激發起來，他們首先考慮的不是找一個在種種方麵都能下都能相合的伴侶，而是首先找一位在政治方麵誌同道合的同誌。
不要說親愛，就是發型，就是服裝，在不同的社會條件下，都會產生極其不同的社會價值觀念。清朝入關，讓漢人個個剃發留辮。否則，格殺勿論，這就不是簡單的留發問題了，頭發已經成為民族鬥爭和政治認定的基本標誌，有人可能以為，這樣的事，隻有古代近代曆史上才可能發生，那他們一定是忘了中國十年動亂時期的景況。而且不僅中國。據1989年10月24日亞的斯亞貝巴的一位中國記者報道，“近來，埃塞俄比亞政府官員及職員的著裝有了明顯變化，越來越多的人穿上西服，打起領帶。電視台的播音員，服裝一天一變，女播音員更是穿著新豔。報道的題目很醒目：”總統親自除禁令，官員著裝得自由。”那麼解除禁令之前呢？“以往，埃塞俄比亞的政府工作人員皆一律穿製服，顏色不是藍色就是米黃色。婦女皆不例外，不同之處在於下裝飾筒上裝一色的裙子。據說這是為了顯示革命性。
“禁令一除，總理帶頭穿上西裝，其他官員及職員隨即仿效。“本人雖沒去過埃塞俄比亞，相信，那裏的公民將越變越美。
和本題聯係起來，就出現這樣的疑問。在總統沒有解除禁令之前，甚至在多數人都以為穿一色著裝已顯示革命性很有必要的時候，您非要漂亮一點，九尋一條美麗的裙子穿上，您想想會帶來什麼後果？
我這不是說，作為聰明智慧勇敢的人類，就應該永遠隨大流，而是說，社會潮流的發展雖然在總的發展趨向上和曆史方向總是一致的，卻有如價格的波動曲線一樣，總在圍繞價值（曆史發展規律）中心線上下波動，而這種上下波動對於人們的思想，感情和行為的影響也就夠大的了。情愛方式，情愛內容和親愛指向也同樣受到他的嚴重製約和影響。
（4） 性與愛
討論本體之前，我們先做一個假定：星代表自然，愛代表文明。
這個假定的理由在於，動物沒有愛欲，隻有性欲。而人出去性欲，又有愛欲。
動物沒有愛情，隻有性衝動。而且就是這性衝動，對於絕大多數動物來說，也要受發情期的製約，來時則有，去時則無。一隻母牛，非常漂亮。非常曉得仁義的母牛，在未發情時，和公牛沒有什麼兩樣。一旦發情，便臥立不安，生種種怪異行為？這時候，聰明的人類最好不去招惹他們，否則，一切後果，由您自負。但發情過了，一切如常，所謂情人如同路人，好像沒這一回事兒一樣。欲帶卷土重來，且聽下回分解。自然，動物尤其高等動物，除去性欲之外，已有哺育厚愛的責任，好做浪漫之思的人類，說這是愛，其實不確。人類的母愛是終生的，動物的母愛是本能的，充其量不過是發情期性衝動的延長而已。其目的——當然是自然目的，而非自覺目的，全在於“種“的傳衍。一旦小鳥銷售長大成”人“，變母子分別各奔東西。
人類則不同，人有性欲，又有愛欲。人類初始階段，情愛性愛，混沌未分，可一可二。後來，隨人類的進化，則慢慢地劃清二者界限。上麵將人類情愛的六次禁忌，又是一大升華。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看。
人本雜交，性欲混亂，不好。後來有了輩分禁忌，就是一大升華，人終於在性的問題上也不同異類了，您說是不是升華？再來第二個禁忌，又是一大升華。這種升華的意義是什麼？意義就在於人類的性的選擇，已經不再有獸性本能來決定了，而必須由性文明來決定的了，人之為人，偉大在此。
升華到了第三階段，便出現了人格分裂，分裂也是升華，然而代價慘重。一直第四次，第五次升華都有這樣的意義。一方麵，性文明的進步總有代價的。另一方麵，這種代價越來越小，人類付出的東西越少，而得到的東西越多；禁忌越少，愛情越多。
概括地說，人類是以文明的形式重新塑造性的內容，從而使性本能本身也隨著人類的進化而進化了。
人類有性欲也有愛欲，二者合起來，可以成為情愛，情愛是人類性變的本質。
這麼一說，好像性與愛的矛盾就完全解決了。其實，並未完全解決。因為人類文明的發展是一個曆史過程，作為這個曆史過程，永遠存在曆史的局限性。再過一萬年，依然有曆史的局限性，否則，人類社會就不會再發展了，不會發展的社會，不合科學規律，不合實踐規律，不合宇宙規律，也不和曆史規律。
但曆史的局限性與局限性有不同，在社會私有製度下，其局限性往往表現為人與人間的階級對抗。其對抗的結果，是使情愛的發展，一方麵得到不斷的曆史性升華，一方麵又受到了曆史性扭曲，比如封建社會的性生活，比之奴隸社會，它是進步了，但作為一種曆史現象，他同時也是被扭曲的。仿佛漂亮婦女站在哈哈鏡前，因為你漂亮，鏡中的形象才變得更不漂亮，倒不如一個醜的，歪打正著，境內形象可能到好些。比如一位生在封建時代的少女，他要獨立自主尋找愛情，您說好不好？現在看來不但好，而且非常好，是在這行為很漂亮，可是封建製度不允許你這樣。你有這些想法，就是淫，萬惡淫為首，憑著一個字，就該處死。你還要采取行動，就是逆，大逆不道，殺都不足以泄氣恨了。於是這樣漂亮的形象站在哈哈鏡前，一下子變成了抽把關。中國人講古代愛情，喜歡引用《西廂記》，本人就是其中一位。想到中國有那樣熱愛自由的貴族小姐，有那麼聰明而智慧的丫鬟，有那麼多情善感的書生，覺得站在世界文明史麵前，胸脯都高出一寸。但那是一種極端主義的民族自尊情緒。實際上的鶯鶯與張生可不是這個樣子。瑩瑩很悲慘，張生很卑劣，紅娘無其事。所謂掌聲乃是元生。唐人元稹，風流才子。然而在對應應這種事上，卻是一位小人，而且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小人。他引誘了人家，又拋棄了人家，一始亂之，終棄之，居然還能講一大片道德出來，不是厚顏無恥又是什麼？是在說，在封建時代，特別是封建末世，縱然不改扭曲業的扭曲，因為那社會容不得任何人尤其是女人的自由情愛。退一步說，就算《西廂記》那種才子佳人大團圓的價值觀念是可能的，我們能同意嗎？
人類的情愛，就在這升華與扭曲的矛盾運動中掙紮，奮鬥，犧牲和發展著。進入世界近代文明之後，終於有文藝複興運動為出發點，舉起人的氣質，提出情愛自由的原則。一切扭曲都是罪惡，人的生命是時間最可寶貴的東西，人的自由不容侵犯，愛情不屬宗教，不屬父母，不屬他人，隻屬自己。很可惜，西方近代文明提出了這樣的好題目，卻沒有很快寫出同樣漂亮的文章來，他的言語他的行相互矛盾，甚至相互悖謬。所以，首先就因其他內部的民主鬥士們的極大不滿和憤慨。他們以文學的，理論的，哲學的，政治的和時間的種種方式，對於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的少廉寡恥，言不由衷，兩麵三刀，陰謀詭計，給以尖銳的抨擊和批判。這些，隻要看一看聖西門，傅裏葉，歐文和巴爾紮克，雨果，托爾斯泰甚至薩特，貝爾特，馬爾克斯等人的文章和文學作品就可以知道了。
人類對情愛關係的禁忌與升華，需要一個物化形式，這種形式，就是婚姻。所以，將人類情欲無論如何不能離開婚姻。情愛是水，婚姻是渠，水到渠成，方能順暢。水幹了，渠也就沒有用了，沒有渠，誰又會很快揮發或者滲透幹淨。睡多了，渠就要破，舊渠破了，有修新渠。人類婚姻形式，幾經變化，都是與人類情愛禁忌和升華的曆史發展階段相對應的。就得不行了，就會被打破。例如，中國舊時代，三妻六妾，為富人家平常事。這不是愛情，而是男人對女人的性壓迫與性歧視。中國人民共和國已成立，很快公布婚姻法，肯定一夫一妻製，肯定自由自主婚姻，把一夫多妻製，買賣婚姻和強迫婚姻現在法律上給予徹底否定。社會主義婚姻關係和親愛關係在短短幾十年間，確實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幾百年來，也確實發生換骨洗髓的深刻性改變。人類的情愛要求是沒有止境的，除非人類不再進步。
人類需要自由的情愛，社會不能滿足這要求，於是就鬥爭。統治者壓迫被統治者，被統治者就團結起來與他們鬥；統治者內部又在朝在野的分別，在野的就和再朝的鬥；各個社會階層中又有民主與專製，報收與開朗，落後與進步，甚至反動與革命的區別，於是，後者便於前者鬥。七鬥八鬥，進入本世紀以來，終於都除了性解放這個新的情愛命題。而且，他象一個精靈一樣，不管你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他都要鑽進去，表現一下自己。
性解放一出台，就內外夾擊，處境艱難，然而此公麵皮甚厚，硬是堅持不退。外部矛盾，源於性解放的反對者。有人主張解放，就有人反對解放，其鬥爭，勢不可免。內部的矛盾，主要在於對於性解放有不同理解，包括不同民族的不同理解，和不同性解放主張的不同理解。
先講內部矛盾。
性解放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沒有定論，就是你查大百科全科，也不見得就讓您滿意，而很多大百科全書上根本連著條目也沒有，“性解放，什麼東西？”一筆給劃了。
性解放到底是什麼意思？
極端的性解放主義者，認為，隻信有性，不信有愛。管他愛不愛，有點本能就樂。這理論極端到家，也沒出息道家。尖刻的批評者，直截了當，說他們墜入了畜生之道。
話雖粗魯，有點道理。是在說，一點愛都不要了，即可憎又可憐。可憎在於，這行為汙染社會，充其量也是妓女水平。可憐在於，一個人終生無所愛，對於他與他的情人，都很可悲。
一般的主張性解放的人，還是承認由於也有愛。不過，二者可以分開，不分開，就不好解放了。你和夫人好好生活，愛也有，欲也有，還解放什麼呢？既要解開，就得分開，憤慨的直接衝擊對象，就是傳統婚姻形式。因為婚姻遏製了解放，所以才要打破婚姻舊逃，從中解放出來。
所以，性解放轉化為性與愛分開，性與愛分開有轉化為婚姻與性行為分開，就成為性解放主張的一般行為公式。
性與愛分開轉化為婚姻與性行為的分開，這問題很複雜。爭論多多，可謂爭論日久，此起彼伏，或強或弱，終無休已時。
婚姻與性行為分開，頭一個問題也是中心問題，愛放在那一頭？
愛放在婚姻這一頭，那麼還解放他幹什麼。婚姻有法律保護，有道德保護，你有多少愛，成千上萬，十倍百本千倍萬倍，隻管去哀嚎了，難道還有誰強製你不成？白什麼弄得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叫人看著你沒出息。說不定，讓人家把門牙打下兩個來，還沒地方去訴說呢！
如果說，本意雖在婚姻，隻是婚姻生活不能滿足我的性愛要求，那麼，你盡可以因為這種缺陷要求對方予以配合——如果對方愛你的話。配合不成，可以治療，治療不成，可以離異，因為性生活不和諧離婚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情，為什麼，偏偏不取正大光明的道路，而打那種偷雞摸狗的鬼主意？
如果說性愛不在婚姻這一頭，“家花不如野花香”，家庭不過一個巢，情人才是一個“愛”。那麼，你要這個巢還有什麼意義？你的配偶隻是一個保姆嗎？如果是的，那麼你進可以去請一個女保姆，而不必非要找一個和你和不來，常常找你生氣，又給雙方帶來痛苦的配偶。如果說，你結婚隻是為了生兒育女，那麼，盡可以和你自己的情人結婚，和他或他去生兒育女。和自己所愛的人生的孩子，雖醜亦俊，情人眼裏出西施，生個兒女，也大合心意。總而言之，不管什麼理由，你都可以把性欲與情愛結合在一塊，愛在哪一頭，就和那一頭舉行結婚儀式。
然而，照這樣說來，性解放主義者，早就應該舉手投降，銷聲匿跡了。事實上，他們卻未曾舉手投降，也未曾銷聲匿跡。非但沒有舉手投降，銷聲匿跡，現在可好，不但西方人助長這種要求的人很多，連東方國家也有很多人，在這樣想和這樣做了。更可惜的是，在那些時間性解放和許多用戶者眼裏，仿佛這件事根本沒有必要大吵大嚷，一口同聲，認定這是他們個人得事，個人隱私，屬法律保護。縱然不受法律保護，也完全屬於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蓋與其他人無關。
但是，爭論還在進行。在我國，爭論還很激烈，雖不是年年激烈，月月激烈，天天激烈，總而言之，比較激烈就是。
反對者說：性解放就是性泛濫，性泛濫就是道德敗壞。你也解放，我也解放，人類社會還成什麼樣子。雜婚時代，即使曾經有過，那也是人類處於野蠻時代的事情了。人類文明隻能前進不能倒退。如果可以倒退，讓男人都留辮子行不行？見總理如見皇帝，匍匐在地，膝行而前行不行？如果不行，為什麼關於性生活就非的不走向文明而走向野蠻呢？所謂性解放，像野豬野狗野貓野驢那個樣子，解放倒是夠解放的了，可那個樣子好嗎？其實，性泛濫不是什麼新鮮玩意，西門慶就是性泛濫先驅者之一，潘金蓮也是。金瓶梅是三個女人，個個活得天昏地黑。要解放，你還能解放得過他們麼？
讚成者說：這批判屬於文不對題。至少是對性交明的羞羞答答，所答非所問。性解放並非回到異類，而是解放情欲。如果說解放情欲等同於回到獸類，那麼，封建主義舊比資本主義高尚一千倍，偉大一萬倍。你看封建主義的女子為了貞節，男人看她一眼都不行；不論哪個香男人或者臭男人摸了一下，就非把那一塊肉割下來不可。男女並非不共戴天，真的不共戴天，還要婚姻做什麼？封建社會，最沒人性的地方就是對於性的壓迫，特別是對女性的壓迫。性生活不但不能說，而且不能像，一想一說都成罪惡。所以封建土壤中張楚的樹苗，即是屬於更名的變種，依然軟弱。賈寶玉怎麼樣？在中國古代土壤中首屈一指，連魯迅先生都稱讚。但他在性觀念方麵，依然維道就不是淫嗎？意淫是一件好事，肉體之“淫”為什麼就成為壞事呢？就算西門慶，他可以得到性的快樂，為什麼善良人，好人，不欺壓他們的人，女人不應該得到性快樂呢？中國人重不比任何一個民族差些，人家能辦到的，中國人也能辦到。動輒用到的尋人嚇人的人，與到的兒子，往往毫不沾邊，倒是封建主義是實在他們腦仁裏作怪。這樣危險的人，不是沒有過性生活的快樂體驗，就是假裝正經的偽君子。
反對者說：反對封建主義，這話沒有錯，問題是怎麼反對？是用新到的新觀念去反對，還是以毒攻毒，一更低劣的方法去反對。何況說，反對封建主義的偉大曆史任務，不是由性解放去完成的，一心想著所謂性解放去的，人民的解放那還是你的心裏、就算你們有那麼一點點反對封建主義的願望，但提倡性解放，卻隻能和封建文化殊途同歸。別人一講道德，你們就說是封建主義。好像你們代表的才是資本主義，才是社會主義，才是更文明的時代。但是，我們有必要給你們講點常識。資本主義提倡性愛自由的文學作品中，最有影響的是那些？隻要公正無私地看待這個問題，不用左顧右盼，就可以得出結論，托爾斯泰的《複活》比《十日談》更偉大，巴爾紮克的《人間喜劇》比《十日談》也更偉大，蕭伯納先生的《傀儡家庭》同樣比《十日談》更偉大。何況說，就是《十日談》，也並非主張性泛濫的作品，他寫了一些不很雅馴的故事，本意卻在強調性自由反對性壓抑，而反對性壓抑的本質在於反對那個落後的封建時代。慨而言之，以信道的反對舊道德，才能真正取勝；倘以新的墮落反對就的墮落，隻能產生雙重墮落。最後連自己也一起毀滅。
讚成者說：不要這樣聳人聽聞。歐洲有句名言叫做事實勝於雄辯。進入本世紀以來，特別是二次大戰以來，西方主要國家，性生活已經比較寬容，那種接個吻，就判刑的事情，即使還有，已經不能成為主流。離婚率之高，未婚先孕率之高，同性戀之高，都創出了曆史記錄。這些現象，證明就的婚姻觀念已經不盡合理，甚至很不合理。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願意也得改變，不願意也得改變。你要說，這都是西方資本主義社會腐朽的證明，我可以告訴你一句，性生活比較浪漫的主要還是中下層人士。而且，不但西方世界，東方國家，例如東歐一些國家也毫不遜色。捷克人對於性生活完全是為個人私事，不影響第三者，沒人喜歡管這等閑事。各種非婚性性行為，比例也不必美國人更少，更好，或者更差。南斯拉夫人，過去有比較嚴肅的性道德傳統，但現在十幾歲的男孩子帶女朋友來家，家長也早已習以為常，少女同居懷孕，出去轉學之外，也不再給以處罰。東德幹脆有人就主張，不論哪個種族的人，美州人也好，非洲人也好，和東德姑娘生下孩子，都無須細問，隻有一個條件，孩子要留在民主德國，因為他們的人口資源實在太貧乏了。中國人怎麼樣？僅以大學生為例，就有很多統計資料表明，有些大學生在校期間有過性體驗的人數達到40%左右。難道我們就此可以說，這些人都是道德敗壞分子嗎？誠然若是，就應該把秦始皇在請回來，再來一個焚書坑儒——誰讓你們這些大儒小儒粗細不道德的？即使你能把秦始皇找回來。秦始皇他有本領去官東歐和非，美洲的事情嗎？唱高調固然容易，可惜於事無補。群眾的社會行為，具有天然和理性，這也是一個曆史經驗。
反對者說：什麼曆史經驗，連現實都不能說明。美國最近一次總統選舉，本來民主黨候選人哈特條件十分有利，就是因為鬧出一個桃色事件，馬上成為醜聞，終於狼狽不堪，退出競選。希臘總理，也因為和一位年輕女郎進行婚外戀，而給自己的政黨和本人帶來很難挽回的損失。講到西方國家的性泛濫，很多西方人自己都不讚成，如果讚成，哈特就不會退出競選了，說不定早就當上總統了。從美國到歐洲，總歐洲到日本，日本不也有一位總理大臣就因為桃色事件而被迫下台麼！總係倒動，範圍不可謂不大，事關總統與總理，影響又不可謂不大。這些事實，你們為什麼不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看呢？不要說西方，東方，就是曆史上的著名人物，也沒有一個異性解放而出名，或者成為後人學習的楷模的。剛才講到西門慶，西門慶的性快樂對現代人有半點價值麼？還是秦觀說得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任淚水呢麼偉大的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難道對非道德性性欲牽製一下的本領都沒有麼？
讚成者說，這最末一句話，又是在唱高調。看起來高調唱慣了，要腳踏實地也難。哪怕是腳踏實地一次都不自然，說著說著又把自己掛到樹梢上去了。不錯。人類可以創造出各種各樣的奇跡來，但你忘記了，人類也創造了性科學這樣一個奇跡。如果把這個奇跡從人類文明中取締了，或者扼殺了，那就是對人類文明的犯罪。何況說，人類在親愛曆史發展過程中，曾經作出過多少犧牲。犧牲大得很，大到無法統計。博揚老爹寫過《皇後之死》，對中國漢以前的皇後荒廢的命運做過一番介紹，其中絕大多數，都沒有好下場。連《金瓶梅》的作者，寫到潘金蓮挨打的情節，都憤然寫道：“為人莫做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這句話應該倒過來，人類既有能力創造種種奇跡，理所當然也應該在情愛方麵有創造性的勇敢者。人有七情六欲，此事自古而然。因為社會文明程度太低，才備受壓抑，使性文明不能昂胸挺胸，站在人前，其實性生活有天然合理性，不但要有性生活，要需要生活的快樂，而且越快樂越好，這才合乎人類本性。那種以為隻有節製是道德，一旦放縱就是墮落，實在是對現代文明的一個背叛。仙人革命，目的也不是要當苦行僧。現代人為現代化奮鬥，目的更不是當苦行僧。苦行僧生活對誰都不是樂事；不是樂事而應說是樂事，就是不誠實。應說了是還逼迫別人接受，就是不道德。不成是不道德就沒有資格指手畫腳，實際上，越是那些調門特高，高不可攀，搞到令人不可思議的人，他們的私生活還偏偏越不敢公開出來給大家看看，好比唐朝兩大散文作家韓愈柳宗元，柳宗元先生的調門低些，也不好為人師，然而似生活卻是很嚴肅的；那位好為人師，動輒以聖徒自居的韓愈先生，卻是患消渴疾死的。消渴疾者，糖尿病也，加上其他種種征兆，他老先生的性生活反而少有節製。
反對者說：舉出韓愈，柳宗元的例子，才是文不對題，而且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照這個邏輯，誰也不能批評性解放一句，誰以批評，誰就是性解放主義者，隻是還不敢公開承認就是了。“罵人不理罵自己”，捉小偷的反倒變成偷東西的人，這種邏輯，令人驚訝。不管怎麼說，愛情沒有道德保證不行。比方近幾年中國人的情況，因為少女懷孕，因第三者插足，因重婚，娶妾，因性關係混亂，帶來多少社會問題，使多少家庭破裂，孩子失去父愛或母愛。有的因為雙方都已成婚，非要亂搞，竟然雙雙炸死在八達嶺長城上，連外國遊客都跟著受害，死一人，傷一人。講道理，你們認為是唱高調，請問，這是唱高調麼？啟示性解放才是高調呢！不過搞得不對頭，如8級嗓音，有害於人類。
讚成者說，能講點事實，總算有了進步。但是是不能隻講一麵，隻講少女未婚先孕，第三者插足，重婚娶妾，賣淫之類。因為一個偉大的哲學家曾經說過，任何一個觀點都可以找出成千上萬個例子來，遺憾的是真理不能僅用例子來證明，但有些例證，也比唱高調強些。其實，重婚，娶妾這件事和性解放原本毫不相幹。認真地說起來，倒是與性觀念不解放大有關係，因為他有了幾個臭錢，就想把天底下的姣好女子都占為己有，於是重婚，於是娶妾了。而些甘心做妾的人，和性解放就更沾不上邊了。他那是什麼解放，連起碼的人格都沒有。請馬克思給他上課，恐怕他都不要聽，應該讓於連先生給他上課才對——但請不要誤會，這隻是一句激憤之詞，激憤之詞，切莫當真。要講第三者插足，倒是值得說幾句。先說這個詞——第三者插足這個詞本身就不科學，而且是非不明，且多袒護已婚者之嫌。其實第三者插足未必好，未必不好；沒有第三者差距或者堅決反對第三者插足的，又未必不好，未必好。將一個著名的例子。蔣介石本有婦之夫，而且不止一位夫人，但他費追求宋美齡不可，這算是第三者插足麼？孫中山先生也是有妻之夫，卻和宋慶齡女士發生愛情，後來先離婚再結婚，這算第三者插足麼？瞿秋白妻子死了，痛心不已，不久遇到有夫之婦楊之華，產生愛情，執意求婚，楊之華回到丈夫身邊，瞿秋白跟隨其後，三個人聚在一起，今日長歎，終於和平的解決了問題，和楊之華忠誠配偶，這算第三者插足麼？毛澤東27年上井岡山，28年紀與賀子珍出現戀情，但楊開慧女士直到30年才被何建殺害，或許傳聞有誤，但即使傳聞有誤，也可以說大抵明白。這也算第三者插足麼？魯迅先生與朱安結婚沒有愛情，卻承認是母親送給他的一個禮物，終身並未與之離異，後來遇到自己的學生許廣平女士，相互愛慕，產生深情，居在二地，鴻雁傳書，終於在上海同居，成一段幸福姻緣，請問這也算第三者插足嗎？如果上述各例統統都算第三者插足，那麼插足的事誰呢？如果因為他們都是曆史名人，就可以避而不聞，這合乎道理麼？當然，他們中沒有一個是性解放主義者。但以為隻有忠貞不渝才和道理的說法，至少與他們所作所為已經不和。如此觀之，討論性解放，舉出的第三者插足之類的事列那才是文不對題。
反對者說：巧舌如簧，讓人可畏。但真理不再言多，無論怎麼說，研究性愛理論，不能不考慮民族傳統，不能不考慮社會理想，中國是東方國家，也是社會主義國家，東方國家有自己的文化傳統。照搬西方的一套，決計行不通的。東方人主張含蓄，主張含蓄卻有好處。含蓄不等於思想保守，輕浮也絕不等於思想解放。要說思想解放，還有比馬克斯本人更思想解放的人嗎？但馬克思講到婚戀的時候，就主張含蓄，而且從這個標準要求自己的女兒的未來丈夫。我講過曆史事實，也講過現實例證。應該說，現實生活中卻有種種封建文化的殘餘，但也有美好的文化傳統。周總理何等英超同誌就是中國文化優良傳統與馬克思主義相結合。而且結合得非常好的典範。你前麵講的那些例子，孫中山與宋慶齡也好，毛澤東和賀子珍也好，瞿秋白和楊之華也好，率遜先生和許廣平也好，甚至與蔣介石和宋美齡也好，他們沒有一個性解放主義者，這個你們也承認。而且他們大多都有比較忠實的愛情。我們反對性解放，不是說不要性愛，非當苦行僧不可，有那種人是，那是曲解。而是說，完全可以在婚姻允許範圍內找到現實社會生活中可以找到的一切愛情生活。如果找不到，那麼就離婚好了。為什麼不一合乎法律，合乎道德，合乎民族優良文化傳統的方式去尋求性愛的快樂，而非要以相反的方式去追尋快樂呢？順便說一句，一些人對中國文化傳統，持一概否定的態度，其本身就是不科學的。西方人沒傳統也不行。即使美國人，他們應該說是最少曆史傳統的新興民族了，但美國人同意個個都忘記華盛頓和林肯，置獨立戰爭和南北戰爭的曆史價值於不顧嗎？何況中國文化裏數千年沒有斷層，這個傳統中的有兩部分為什麼不給以繼承呢！
讚成者說，既然閣下對傳統如此有興趣，那麼就奉陪幾句。傳統有好有壞，完全正確。要在揚善去惡，更加讚成。但講傳統同樣要兼顧優劣兩麵。孔夫子主張“唯婦人與小子為難養”的，這算不算傳統？中國還有24孝圖，這算不算傳統？魯迅先生對這個就堅決反對，而且一如既往，至死不變。應該說，中國有孔夫子的傳統，也憂慮遜先生的傳統，兩個傳統比較，應該有更明智的選擇。當然魯迅先生也曾經集成了中國古代文化的精華，但至少以魯迅先生的標準為標準筆譯孔夫子的標準為標準正確多矣。魯迅先生臨終，告訴許廣平先生“死了”，埋掉，拉倒，管自己過活，否則真是糊塗蟲，這是孔夫子能同意的嗎？這話如果放在封建時代，總不被視為極端的沒出息，也會被視為極端的大逆不道。而且，將傳統不應隻局限於中國，列寧就主張繼承一切優良的人類文化。這樣說來，不管是哪個民族的文化傳統，隻要是好的，就應該學習，肖紅女士受了男人的騙，大腹便便，被幾壞蛋丟在旅館，走不能走，活不能活，曉軍先生並不顯他已經失身，幫助了她，援救了她，還愛上了她，肖軍，肖紅的作法同樣是中國文化傳統的一個組成部分。要講白頭到老，其實西方人也有。但羅素就不主張至少沒做到白頭偕老。他活到80多歲，70多歲是還接過一次婚。一生結婚5次，離婚4次。還不是一樣得到的人物。總而言之，如果隻會找前人走過的腳印走路，無論怎麼走法，都是回頭路，隻有吸收前人經驗，自己邁開雙腳，走出一條新路，才是真的優秀民族傳統和文化傳統的繼承者，說不定，到將來某一天，性解放，也會作為人類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永垂青史，讓後人借鑒和繼承呢。
……
辯論無休止。就是作者寫到這裏，也有點東西南北混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又有些欲罷不能的意思了。
照我的看法，性與愛分離頂多是一個曆史現象，而性與愛的想和才是新蓋發展到今天的主導方向。不論婚姻與性行為的分離也好，性與愛的分離也好，都是表麵文章。性與愛本質上不可分，因為受人類文明發展各個曆史階段的限製，才產生種種文明與野蠻的文化矛盾。站在今天的立場，看就是代理如封建時代的婚姻與愛情，卻有貌合神離的一麵，而站在今天的立場，展望性與愛的未來發展，走的卻是“貌離神合”的道路，至少主導方向如此。
從現象上看，西方國家或者東方國家去有很多新的令人感慨萬端耳目眩暈的性愛現象發生。比如西方主要是美國二次大戰以後的婚姻演化狀況。
一九八三年，美國普查局曾有一份關於“美國的家庭”的分類數字統計。
怎麼樣？與婚姻無關的家庭類型就有5種之多，共計3300萬個，占全部家庭的40.2%。比例如此之高，人數如此之多，令人驚歎。在如此眾多的家庭中，婚姻已經解除，但愛情還應該存在吧？否則，美國人中竟有40%的人完全無愛，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
當然，在上述家庭中，不見得全無婚姻形式，也不見得所有未婚人員和離婚的人，都不在結婚。同時，也應該看到在男子或女子維持的家庭中，雖然丈夫和妻子還在，克也不見得不離婚，又不見得個個全有感情。所以，大體說來，這個資料能說明些問題。
比這個統計更直接的，有這樣幾個分類數字：
① 離婚。由於離婚率上升，隻有父親或母親的家庭從1970年至82年增100%。至82年止，美國結過婚的人當中有千分之一百零九離過婚。
② 未婚同居。美國在80年代初有190萬個家庭是有未婚男女組成的。在這種家庭中，有55%的人未曾結過婚，32%的人離過婚，近3分之2的家庭是有年齡在35歲以下的男女組成的。
③ 獨身。從1970年到1982年期間，獨身生活的人數增加了75%。以1980年為例，65以上的獨身人數增加65%，從510萬增加到750萬，25雖以下的獨身人數增加了兩倍，從55萬6千增加到170萬。35歲至55歲的獨身人數增加了3倍，從89萬3錢增加到350萬。在這些獨身生活的人中，有5分之3是婦女。
④ 未婚母親。從1970年至1982年，有未婚女子維持的家庭增長367%，20歲至4歲的婦女中非婚生兒新出生率最高。
這就具體多了，上述4類人雖有愛情，卻與婚姻形勢發生差距，至少發生暫時性脫離。這種情況，可以說是自人類進入奴隸社會以來，在自由婚姻範圍內，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新情況。
如果說，這個資料舊了些，但同樣大體反映了當今美國的婚姻與家庭情況。除此以外，資料還有很多，如今年由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一套美國的《讀者文摘》華譯叢書中，就有一本“婚姻與性”，對美國的少女懷孕和同居現象，也有近似的統計和分析。
不僅離婚，再婚，以及在離婚，再再婚的現象普遍，同居人數驚人，少女懷孕比率很高，而且還有增高趨勢。居旅美學者陳堯光寫得《大洋東岸——美國社會文化初探》一書說：
“目前各種類型的同性戀者約占舊金山人口的20%，主要聚居在市內卡斯特多大街，當然還有分散在各區的。據統計，舊金山的同性戀者之中有55%是大學畢業生，43%或有碩士學位，一半以上擔任經理職務，而在法官，幫議員，警察等公職人員中都有同性戀者。這對具有傳統觀念的美國人來說，也是駭人聽聞的。”
雖駭人聽聞，卻是事實。其實比這個駭人聽聞的事情還有呐。所以美國雖然是世界最富有的國家，卻又是艾滋病發病率最高的國家。美國人性解放的最為來勁，最終弄出這樣多艾滋病來，怕也隻能攢眉弄眼，哭笑不得。
美國是西方的代表，從美國看西方，既然是“代表”嘛，表現自然突出些，但總的去向，並無二致。
美國同性戀多，婚外戀多，同居者多，少女懷孕多，離婚者多，獨身者也多，再加上吸毒，販毒，暴力凶殺，如此等等。美國人自己也有看自己不起的時候；就算看的起自己，而且充滿必勝的信心，要很快解決這些問題，恐怕一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據此，有人就斷言，凡此種種，都證明美國社會的腐朽，證明美國人雖在經濟富有，而在精神上空虛，富有的經濟，空虛的靈魂。用西方人慣用的術語表達，就是“異化”了。仿佛一個木匠打了無數的桌子，最後這桌子竟然占據了所有的空間，桌子把木匠都擠到下麵去了，這個就是桌子對木匠的異化。西方過去也曾貧困，近幾年經濟發展不滿，進入高消費，高工資的社會曆史階段，然而金錢多了，精神卻空虛了，也就是一種物質壓到精神的異化現象。
西方社會，確實有上述種種現象，罵他們精神空虛，他沒有話講；說他們社會中存在很多腐敗現象，也沒有話講。而且，偏偏這些統計數字都是他們自己提供的。自己把自家老底抖落出來，讓別人看著嘲笑，那也沒得可怨，要怨就怨他們自己太不爭氣。
對於這些社會現象，悲觀者不少，樂觀者也不少，一些在西方學習的中國人，看到這種情況，接受起來很吃力。一些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對於這些現象同樣不滿，提出種種批評和做出很多灰色的判斷。
應該說，西方社會中卻有腐朽現象，這些現象，有些事可以糾正的，有些是難以糾正的，有些簡直就是不治之症。治療不治之症，隻在原來的基礎上治療效果不多，將來的某一天，非來個徹底地清除和改造不可。
但資本主義還沒有到壽終正寢的時候，這些現象也不能說明美國社會是一團黑暗，半點光明也沒有。簡直全無正常的婚姻生活，不是性壓抑，就是性泛濫。好像女子個個浪蕩，而且不分年齡大小；男子個個放縱，不論黑人白人。除去強奸，就是通奸，或者兼而有之；不是同居，就是賭神，或者應時而定；不是性病，就是艾滋病，反正結果都不怎麼樣。試試不這樣，如果這樣，美國的經濟也就不會打到目前的水平。美國社會，不笑別人批評，他自己先就羞死了。
美國人敢於揭露這些矛盾，公布種種統計數學，說明他們不滿足與現狀。而且，無論修或美國，近十年來，對於在某種程度上恢複一些道德生活，或者修正一下現有的道德價值觀念，都有明確的意向，也形成一股社會潮流。歐美國家，從上到下，都有一種傳統道德複蘇的傾向。
比如美國人也不認為少女懷孕是一件好事，但也沒有人為懷得不得了。很多人不滿意這現象，在努力尋找原因。他們認為：少女懷孕問題的根源，“不僅僅是缺乏性教育活著生育容易控製，而是少女們的一種自卑感和絕望感。”有一位名叫華生的先生說：“他們告訴我：‘沒懷孕我什麼都不是，現在我算是一個人物了，我是一位母親’”他們的結論是“在少女們找不到自我是，他們就有可能依靠做某人的母親（不管有沒有準備）來尋求自我。”
美國人正在尋找原因，英國人也在尋找到的，而且英國政府采用法規形式，強迫學校在性教育計劃中加強對愛情與婚姻美德的教育。除去行政幹預之外，還有一些專門從事宣傳活動已恢複傳統價值觀念的組織，有一位這類組織的負責人瓦萊裏愛。裏奇斯明確的說：“我希望從此能結束那種隨心所欲的性教育方式。應當教育青年懂得自我克製的以及確立互敬互愛的關係和保持穩定的家庭生活的重要性。”您聽聽，這多像我們中國人經常講的話啊！看來東西方開始走緩和之路，不是某一個方麵的因素所能決定的。
西方社會自二次大戰以來，曆史44餘年，變化是巨大的，客觀評價，不是完美無缺，也不是一無是處。或許可以說，既有很大發展，也有嚴重不足，甚至是無法克服的不足。
從性愛這個角度上說，也大抵如是。完全肯定，沒這必要；完全否定，不符合實際。如果說，哦什麼都好，同居萬歲，賭神萬歲，少女懷孕萬歲，甚至同性戀也萬歲，不但萬歲，而且東方人應該毫不猶豫，下定決心，拚死命向著他們看齊；種種議論，全是風華。你這麼評價美國，美國人自己都決定的肉麻。倘若碰上一位良為好心人，還會轉過頭來，勸你莫要如此，莫要如此。您真這麼著魔似的熱愛美國，我告訴你，美國的精神病學研究水平倒是蠻不錯的。
但也不是說一切介壞。及鞥及繁榮也壞，科學發展迅速也壞，教育經費較高也壞，知識分子待遇可觀也壞。同居就是八輩子不要臉，少女懷孕馬上的死，自己的孩子寧可丟到北冰洋的冰天雪地上去也決不讓他們去美國，以免弄的少女懷孕，抬個野種回來。同性戀者，個個該死，不死也該抓。離婚率太高，就是腐朽，即使腐朽立馬產出，一律不準再婚，除非上帝親自發放結婚證。當然這是形象的說法，但有這個傾向。用誇張的眼光看人，縱然把螞蟻看成大象，事實上還是螞蟻。放大鏡下，螞蟻肉盡管比肥牛肉還美，畢竟隻能看著得以，是沒辦法烙餡餅吃的。
從積極方麵考慮，西方近半個世紀以來，再行愛與婚姻方麵確有進步，而且這種進步曆史含義深刻，加上某些相關的科研成果，可能對人類性愛發展產生巨大的眼前尚不能一時定論的曆史性影響。
這些影響可以歸納為4個方麵。
其一，要求提高婚姻質量；婚姻質量，確有提高。
美國離婚率高，確有其事。中國人離婚率雖在升高，比不過美國，符合實際；但離婚率高，隻是現象，為什麼離婚才是實質。為什麼離婚，有沒有因為工資使用不當而離婚的；有沒有因為養家糊口而離婚的；有沒有因為給老嶽母錢少了而給婆婆這一邊錢多了而離婚的；有沒有因為丈夫去了一個小老婆而離婚的；有沒有因為丈夫掙錢少了，而在經濟上比不過妻子，妻子就此看不起他而離婚的？本人沒去過美國，不知道有沒有這些現象，以理度之，絕對沒有總不可能。但從報刊，雜誌和各類學術著作中提供的觀點，理論，資料和社會統計調查情況看，因為經濟因素而離婚的人，即使有些，數量很小。也就是說，經濟主導型或享樂主導型婚姻類型，在美國市場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