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檀弓》說:“古者墓而不墳。”很明確,《禮記》作者看來,在古時代是隻有墓沒有墳的。人死了,挖一個大大的坑,埋在地裏,最多加上一些隨葬品,這叫墓。可是,這“古者”指什麼時候?似乎誰都說不明白。《禮記》的權威注者鄭玄認為,“古,謂殷時也。”在他看來,直到殷商時,還是“墓而不墳”的。其實,那是想當然的,在更古一點的時候,甚至在原始社會的末期,我們的先民就已經“墓而墳”了。墳發明在原始社會末期,這已為考古資料充分地證明了。
福泉山,坐落在上海西部青浦縣的重固鎮旁,這裏有一個草木稀疏的大土墩,不惹人注意。後來,在這裏發現了良渚文化墓葬10座。除3座屬良渚文化早期,屬於平地堆埋外,另外7座墓葬規模都比較大,一般墓長4米左右,寬14~2米,頭向朝南,出土有大量玉器、石器、陶器,以及象牙雕刻品,其中尤以位於骨架胸部的玉琮為珍貴。仔細辨認,原來整座福泉山實際上是4000餘年前良渚文化時期為建造墓地而用人工堆築起來的一座土山,是真正意義上的墳山。
反山,位於杭州市餘杭縣杭寧公路北側,是一座高約5米,東西長90米、南北寬30米的人工堆築的熟土堆,即墳山。在墓地,共挖掘出良渚文化墓葬11座,墓葬排列整齊有序,墓穴均比較寬大,有不少隨葬品,少則數十件,多則數百件,整個墓葬地出土隨葬品1200餘件,其中還發現了重達65千克的玉琮王。
怎樣理解墳山文化的出現呢?
墓葬的從埋入地下,到“封土為墳”,是一個革命性的變化。在原先,氏族內部也有分工,也有首領與一般氏族成員之分,但死後都一律平等地埋入地下。可到新石器時代晚期,至少有一部分人不願再這樣做了,他們打破了曆來的常規,開始“封土為墳”,讓自己死後能高高在上、出人頭地。這表明,當時已經出現了特權階層。墳是一種死後的特殊享受,這種特殊享受反映著死者生前的特殊地位。
特殊享受和特殊地位,反映在墳文化的每一個內涵裏麵。
墳的建築要花費巨大的財力、物力、人力,它本身反映了特權的客觀存在。每座墳的建造都是巨大的花費。就反山墓地熟土堆的建造來說,其土方至少在2萬立方以上,根據當時的運土工具運土條件估計,沒有4萬個勞動日是不能完成的。如果以250人參加勞作計,也要建造上近半年的時間。就是說,把整個部落的有效勞力都動員起來,什麼其他事都不幹,也要花上那麼長時間。如果不是特權者,根本不可能動員如此多的勞力,就是有勞力,這些人自己的衣食何來?可見,築墳工程本身是一種部落內社會性的義務,參與築墳的人同參與狩獵、農作的人各司其職,互通有無,其中還必有社會生活中的調節者。
特權也體現在墓葬本身的隆重上。從反山大墓看,其中的墓穴一般比較寬大,有棺木,棺木外有朱紅塗層,棺外還有槨,這在以往也是少見的。
豐厚的隨葬品也證明著特權的存在。福泉山墓葬的死者身邊,發現大量玉璧、玉琮,這些都是重要禮器,足以反映死者的權勢。墓葬中的玉杖首,則直接象征著墓主的權威和威嚴,大墓中的人殉或用人作祭品現象的存在,再好不過地說明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已昭然若揭了。
遠古祭祀
巫師是指原始宗教中的神職人員(專業的或非專業的),他們被認為具有交通神靈和要求神靈為人類服務的能力而被人尊敬和敬畏。從事這一行當的男女都有,世稱“男覡女巫”。他們通過占卜、治病、祓禳、祈福等手段,實現與鬼神交通。其鬼神交通的方法有二:一種是請神附身,巫師代表鬼神說話,《國語·楚語》中說“巫,見鬼者。”指的就是這種情況。另外一種是巫師的靈魂進入另外一個世界,找到鬼神並與之交涉。無論哪種方法,巫師都要進入通靈狀態,才能運作其業務。
文化人類學家認為,巫師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種職業”。
這一最古老的職業的發展似乎有一個從業餘走向專業的過程。《國語·楚語下》形容原始社會中曾經“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說明了當時巫業的業餘性和普遍性。所謂“家為巫史”,指的是家家人家都在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具有巫術性質的儀式,但不統一,不規範,也不專業。那當然不行,經過幾千年甚至上萬年,才逐步走向規範,走向專業。才出現了專門從事巫業的巫師和巫師集團。
從種種跡象看,大約到公元前3000年,專業的巫師形成了。
甘肅秦安大地灣專用宗教殿堂的發現,清楚地告訴我們專業巫師的存在。
大地灣901號房子的前堂建築極為講究。該宅寬16米,進深8米,麵積在130平方米上下。從正門進去,迎麵有一個大火塘,直徑超過兩米半。這顯然不是一股供炊事之用,可以肯定是燃燒宗教聖火的處所。火塘後側有兩個相對稱的頂梁柱,柱徑約90厘米。南北牆壁上各有8根扶牆柱,柱徑有40~50厘米。地麵、火塘表麵、柱子、牆壁、房頂,都抹上用料薑石燒成的灰漿,顯得十分潔淨明亮。房子前麵有一個約130平方米的地坪,有兩排柱洞,每排6個,柱洞前有一排青石板,也是6個,西邊還有一個露天火塘,顯然也是點聖火所用。房內出土有直徑46厘米的四足鼎、畚箕形陶器、平底釜,這在一般住房中見不到,足以證明是宗教用房。
有如此大型如此華麗的專業宗教性殿堂,沒有專業的巫師怎麼行?
遼寧的紅山文化中的大型祭壇的發現,進一步證明祭祀活動的專業化。
紅山祭壇坐落在一山梁正中緩平突起的台地上,長約60米,寬約40米,四周為開闊的平川地,一望無際。祭壇基址內上部堆積黑灰土夾碎石片層,下部為黃土堆積,底部為平整的黃硬土麵,間有大片紅燒土麵。在黃土堆積的上部用石塊鋪砌而成,周圍以石片鑲邊,右圈內鋪一層大小相近的河卵石,是特意從山下河川中揀選來的。這一石建築祭壇十分講究,其中還有專用作祭祀的陶製品,以及用作祭祀的陶塑人像。專家考證表明,這一神壇上人們用以祭地母神,祭農神和水神,還祭生育神,那麼多臀部肥大的孕婦塑像,證明紅山人對於婦女生育的重視。
琮身浮雕神人獸麵紋(摹本)紅山專用祭壇的發現,更具體地證明專業祭師的存在。沒有專業祭師,那樣複雜的祭祀活動怎麼開展得了呢?
浙江餘杭瑤山祭壇及其墓葬,更是以雄辯的事實說明專業巫師的存在。
瑤山是一個海拔僅35米的小山包,背靠天目山的崇山峻嶺,麵對廣闊的衝積平原,風水十分的好。整個瑤山頂部,沒有發現人類居住的遺址,但在用礫石砌築成的麵積約400平方米的方形祭壇上,整齊地排列有12座墓葬。這12座墓葬,按排列順序又可分為南北兩列。各有隨葬品,多者達160件,少者僅有12件。
在瑤山正式發掘的11座墓葬中,共出土隨葬品707件,其中玉器就占了635件,可見這些人生前的威勢和權力。在出土的玉器中,有琮、鉞、冠狀飾、三叉形飾;錐形飾、牌飾、璜、圓牌飾、鐲、帶鉤、管珠串飾。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以玉器隨葬,有明顯的男女之別。所發現之27件玉琮,無一例外的出自南列各墓;玉鉞共發現6件,也是南列的墓葬中物,三叉形器出土6件,同樣出自南列墓葬,每墓一件,出土位置在於死者頭部;錐形飾58件,成組的也出於南列各墓。玉冠狀飾各墓一件,璜9件,出於北列各墓中。玉紡輪2件,全出於北列墓中。
由這些,可以十分明確地作出推斷:這是一處男覡女巫的專用墓地。南列為男覡墓葬,北列為女巫墓地。這些男覡女巫生前率領部族成員共同在此祭天禮地,供奉神靈,死後,就埋葬在這塊寶地,接受後人的膜拜和祭奠。墓葬中的大量玉製品,說明他們的地位是十分崇高的。
這樣的情況還真不少。在餘杭彙觀山同樣發現了祭壇和大墓。整個祭台利用自然山勢修築而成,基本上呈正南北方向,為東西長、南北窄的長方形,總麵積達1600平方米。在祭壇的西南部,有4座大墓,墓中出土有琮、璧、鉞、三叉形器、冠狀器等重要禮器。這也可視為是男覡女巫的尊貴墓地。
在中原龍山文化的山西襄汾陶寺墓地,共發現陶鼓6件,其中四件完整者有三件出自大墓,一件出自中墓。陶寺的大、中型墓墓主的身份屬於氏族上層人物,而陶鼓又是那時巫師手中用品,由此可見,當時的巫師已經進入社會最上層,有的則與氏族首領是一身而二任的。
早在1931年,中國社會學的先驅李安宅先生即曾經精辟地指出:原始社會的宗教職業者,憑著自己的機巧,由著私巫變成公巫。及為公巫,便是儼然成了當地領袖。領袖的權威越大,於是變為酋長,變為帝王——酋長帝王之起源在此。李安宅先生的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在人們普遍相信鬼神的遠古時代,能夠通鬼神的巫師的地位一定是很高的,至少有相當一部分部落首領由他們轉化而來。
龜靈崇拜
人們並不是一開始就使用龜甲進行占卜的。相傳,伏羲氏受到龍馬負圖的啟示,“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說明早在母係氏族之時,先人已發明了用“祝蓍”的方法占卜吉凶和取舍。後來,神農氏“以火德王”,並發明了用火占卜的辦法。當時的人們,把火看成無比神聖的東西,氏族內集會都要點起篝火,圍火而議。當氏族麵臨某種大事件的時候,聚集的人越多,火也便越旺。旺火經常發出爆裂的聲響,人們把這爆裂的火花,稱作“火爆”,並常常把這與火爆後發生的大事聯係起來。由此發展,人們便有意識地燒烤竹節、獸骨,使之爆裂,預卜一件事的成敗。如果發出清脆響亮的爆裂聲,即是“貞”,事情可成;如果發出低細微弱的聲響,即是“不貞”,事情難成;如果燒後沒有任何動靜,便是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