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餘麥子要他去放排的消息，他最先想到的是河口三哥。他要盡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三哥。平日裏，三哥是他最好的無話不說的夥伴。今天有這樣的好事，他必須要讓他盡快知道，也替自己高興高興。
路過李家老宅時，連狗都沒有叫一聲。他知道，老宅的龍伯龍嬸肯定早就睡了，他們的那一幫寶貝女兒也都該睡翻身了。龍伯一家在這村裏的節約和講究衛生是出了名的，每天都奉行著早睡早起的古訓，其實是舍不得天黑多耗煤油。
星哥家倒是還亮著燈，王平就輕手輕腳地摸了過去，在他家窗下聽了一會兒，沒聽見什麼聲響，就又走開了。
王平的家和河口三哥的家分別在村子的兩頭，他走了差不多半小時才走到三哥家山頭。看他們一家也都睡下了，就摸到三哥睡覺的板壁外麵捶打。
“王平，你就狗東西，半夜三更癲些麼子。”三哥在裏麵開了腔。
“你娃娃又沒得媳婦，睡這麼早搞麼子。”王平答道。
窗戶上映出了三哥蓬鬆的腦袋影子，門吱紐一聲開了。三哥披著棉襖，快步又躺回床上，“你個悖時喪，快要冷死，這歇把我搞起來，又是發哪門子癲？”
“起來起來，我有事跟你說”。
“起來搞麼子，你說呀。”
“天大的好事呢，你不起來，我就不說。”
“不說算了，我要睡瞌睡。”
“哎呀，你快點起來。”王平站在床邊，扯著三哥的被子，作勢要去冰他的身子。
“好，你記到。”三哥極不情願地從被窩裏下地，一邊穿衣褲一邊打嗬欠，“你龜兒子哪天不被我整流尿算你狠。”
王平傻笑著看三哥一層一層地穿衣褲，一邊去拿煤油燈，兩人相跟著來到了火坑裏，扒開柴火灰，把火弄燃。
木柴火冒起濃煙，火坑上半截都是煙子。三哥的娘或許是聽到了他們的動靜，甕聲甕氣地喊：“李三娃，還在搞麼子？”
王平說：“三嬸娘還沒睡著啊？我找三哥有點事。”
“哦，是平娃啊，那你們早點睡哦。”三哥娘再沒做聲。
王平看三哥在吹吹打打地煽火，跑到屋角落裏去抓了幾個洋芋排在火塘裏。夜飯吃得早，他感到肚子裏頭在呱呱叫了。
“你搞些麼子？”三哥喊道。
“你哪裏這麼小氣也，幾時就說把一胯野羊子肉煮得吃了你舍不得，幾個洋芋也心疼麼？”
“好，你吃你吃。”
火哄地一下燃起來了。火舌衝起來，舔在鼎罐下麵，屋子裏一下子明亮起來了，兩個人影子在黝黑的板壁上變幻著奇怪的影像。三哥扒些火灰把洋芋埋起來，又往鼎罐裏加了瓢水。
“這歇你說得了嘛，我的個祖先人。”
“今兒夜裏餘麥子到我屋去了的。”王平賣了個關子。
“哦，給你說媳婦啊。難怪你像撿到寶貝似的。是哪裏的姑娘？要我說，我就是說不到媳婦，也不得要餘麥子做媒的，他老不正經的，你曉得他搞些麼子鬼？”三哥邊攛火邊說。
“不是的，你都還沒說，我說個麼子媳婦呢。”
“笑話。我說不說媳婦和你有麼子關係？”
“你是哥哥呀，你不是比我大半個月嗎？”王平揉了揉被柴煙嗆出淚水的眼睛，“再說，你不先說我說起也懶得招呼。”
三哥朝王平斜了一眼：“個雜，我還偷你的女人麼。”
“那說不到。你個拐家夥，哪個曉得你肚子有好黑。”
“那你還跟我混些麼子？”三哥語氣有些重了。
“說個笑話，三哥你還當真麼？”王平見三哥急了，打個哈哈說，“就是我先說到女人，讓得你三哥也無所謂嘛，我們兩個，還分個麼子你我。”
“這還差不多。不過我先說明，我說的女人你是沾不得邊的哦。”
“要得要得。我不沾邊。”王平假裝怏怏地說。
“到底是麼子事？”半夜三更地把人家拖起來。三哥緊盯著王平。
“大隊長要我去放排！”
“放排？”三哥眼瞪得溜圓，“要命的活路呢。”
“是的，危險是有。可我想好了，那活路有意思，比在社裏搞活路強，掙的工分也多，我就答白了。”
“順子……你隻怕要好好想想啊。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呢。”三哥望著火舌喃喃道。
“我想過，自己小心些應該沒麼子問題，再說我這水性，想淹死我也沒那麼簡單。”王平誠懇地說，“我曉得你也想去，餘麥子現在就等我爹回話，說要我去我不去也得去啊。”
“哦……洋芋熟了，快點吃了好睡瞌睡。”三哥無精打采地說。
“我懶得回去了，今天就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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