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前一片黑暗,並不是塗上黑墨的顏色,是一大群穿著黑色喪服的人。
“真壯觀!”我睜大眼睛地說道。
鬆井局長聳聳肩說,
“沒辦法,草田是這個鎮上的王!”
聽鬆井這一句話裏,似乎對鎮長起了反感。
“在外頭等到天黑也進不了,我們從後門進去吧!”
我們跟著鬆井繞過高牆,從後麵的木門進去。這一頭比較閑散,隻有一位警官站著監視。
要從木板門進去時,門沒那麼高,夕子隻好從原田背上下來,故意拖著腳,拐呀拐地走進去。
我隻能在心中納悶。
家裏相當的寬敞。——我們被帶到最裏麵的一間房間。
草田的住邸從外麵看是西式風格,可是裏頭和室房間卻很多,新穎的建造,看來建築所費不貨。
“嗨!小姐!”
我出聲打招呼。
“宇野先生,怎麼這麼慢!”
“我先去看了現場。——啊!原田你認識嘛!這位是永井夕子——”
一看到小畑,你絕不會和法醫這種不風雅的職業的人聯想在一起。
身材高瘦,一向穿著高級三件式西裝,他還是個單身漢。
“早就風聞大名了!”
他鄭重地向夕子低頭打招呼。
“哪裏!你好……”夕子慌張地說道。
遺體用白布覆蓋著。
“怎麼了?”我問。
“我驗過屍了。——可是,很奇怪。”小畑說道。
“怎麼說?”
“據說是吊在樹枝上吧!”
“好像是被吊在樹上致死的。”
“就算是這樣。小畑搖搖頭,“這個人原本就是死的。”
我和夕子兩人交換眼光。
“——再說清楚些!”
“也就是說在吊在那樹枝之前,就死掉了!”
夕子走到前麵來。不知為什麼,腳痛似乎暫時停止了。
“換句話,是別的死因嘍?”
“沒錯!”
小畑點頭說道。“——不再做進一步剖屍檢查是不能確定的。但是大概是狹心症之類的死因,她心髒似乎不太好。”
“死亡時刻大概什麼時候?”
“正確時刻還不能確定……。大概是昨天晚上稍早一些的時候吧!”
“死了,然後被吊在那樹上?……”
“是這樣沒錯!不過為什麼呢?”
“這為什麼就是我們的工作呀!”
我不覺歎息著。——這該是夕子喜歡的案件,夕子越有勁而我就越傷腦筋。
因為她太不考慮後果!
“也就是說她被吊起來時已經是死亡狀態嘍?”
夕子又再一次地向小畑求證。
“沒錯!”
“嗯——”
夕子撫摸著下顎沉思。
“名不虛傳!”
“啊?”
“宇野先坐會陷入愛河是理所當然!你很有魅力!”
難得夕子臉紅了!
隔扇“唰”地一下被打開,進來的人是草田鎮長,其實我們都還未見過麵,隻不過一看就大約可以猜著。
“我是草田!”
他低頭一鞠躬。
我自我介紹之後,馬上將話題帶入案情,這種時候還是公事公辦的好。
“關於你太太的死因——”
我正想說下去之時——
“我不會原諒的!”
草田突然吼怒地說道。
“啊?”
“凶手是誰我心裏有數。因為我處處小心所以無法靠近我,就偷襲我柔弱的老婆……真是卑鄙的家夥!”
“那個,草田先生。”我說明道,“事實上,小畑法醫的看法是——哇!”
我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隻因為夕子擰了我的腳一把。
“太太的事真的很令人遺憾!”夕子迅速地進入這縫隙說話,“您知道凶手是誰嗎?”
“當然是和我對立的候選人那一黨人!”草田滔滔不停地說,“他們以為殺死我老婆會使我垂頭喪氣放棄選舉!其實得到的是反效果。——為了妻殺妻之恨,我草田草兵衛一定要打贏他們!”
好像是在發表選舉演講似的。然後,他站起來說,
“因為還有些事情要辦!我先告辭——”
一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地目送著。
“——喂!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我向夕子抱怨,否則局麵也不會是這樣,
“隱瞞著不說,就當作是被殺死的吧!”
“可是——”
“沒關係吧!又沒有任何損失!”
本來是毫無道理的活,一經夕子說出口,聽起來反而是很有理由似的,真是令人不解。
“夕子小姐真是位有趣的人!”
連小畑也笑嘻嘻地聽從了她。
好像是搜查一課的前景忽然一片光明似的。
鬆井局長一帶我們到這房間,就馬上走了出去,這時他身旁多了一位紅通通的男人回來。
“這位就是發現屍體的溝內。”
一見到溝內,腦子裏馬上澤現出他低聲下氣跪在草田褲管下,冀求他嘴中掉下渣滓的那種男人。
“一發現屍體之後,你怎麼做的?”
“因為是在那種高度,我也爬不上去,而且我想說一定死掉了,所以心想該先叫誰來才是——”
“所以你就到鎮上叫人?”
“是的。”溝內點頭說道,“這是很令人傷心的事,可是我仍然叫醒鎮長,向他說明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呢?”
“我們兩人趕到那棵鬆樹那兒,鎮長費了好大的勁,才爬上樹,將繩子切斷。”
“然後將遺體抬回到這裏。”
“是的。唉!——本來是該先通知警察前來處理的,我們不該動了現場的。可是因為是鎮長的太太,而且一又是被剝光了衣跟,不忍心讓她暴露在人前……”
“這一點我能理解。”
“謝謝……到底是誰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鎮長太太昨晚是在家裏的嗎?”
“不,我想不是。”
“不是?”
“她大概在選舉總部吧!草田鎮長的事務所在鎮上的中央地帶,那裏當作選舉總部,鎮長太太晚上大郊在那裏守夜。”
“真是辛苦!鎮長太太的名字是……”
“她叫草田真佐美。事實上,她人既真誠又長得漂亮……”
“喔……”
“希望能早點抓到凶手……”
“那當然,我們會盡力的。不過……你知不知道在鎮上有沒有怨恨鎮長太太的人呢?”
“這個……”溝內猶豫著。
“鎮長相信是反對派的人幹的,你認為如何?”
“是嗎?——是有這種可能性。”
“其他還會是誰呢?”
“沒有了!她受鎮上所有人的愛戴,沒有怨恨她的人!”
我點著頭表示明白了,可是內心卻不相信這個溝內所講的話。
做刑警這種工作對一件事是相當了解的,就是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會“受所有人愛戴的”。
我問道:“反對派的人是叫什麼名字呢?”
此時,隔扇又“唰”的一聲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人是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年輕女子,牛仔褲皮衣打扮,不太適合出現在死人麵前的裝扮。
“這位是忠代小姐!”
溝內慌張地低頭鞠躬。
“你為什麼不說出來呢?”那女子對溝內說道。
“啊?”
“有殺死我母親動機的人啊!第一是我父親!第二是你——”
“忠代小姐。你在胡說些——”
“再隱瞞也沒用的。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母親的情人。”
溝內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那女子坐在我和夕子麵前,低頭說。
三
“我是草田的女兒,忠代。”
“你好……”
夕子遇到同年齡的女孩,感到非常愉快,問說:
“你剛剛所說的話是?”
“其實,父母早在十年前就分居了。溝內是照我父親的意思當作我母親的情人,每個月領有津貼。”
“我還有事——”
溝內逃了出去。
“真是沒用的人!”草田忠代說道。
“你說,你父親是凶嫌之一?”
“他們隻有夫妻之名而已。父親在城內有女人,最近被逼著要結婚。可是,母親並沒有要離婚的意願……”
“可是,現在殺了她,會影響選舉吧?!”
“如果知道是父親做的,那沒錯。可是,對鎮上的人來說,父親還是個‘偉大的人’!他們不會認為他會殺死自己的老婆!反而會獲得一大批同情票。”
“原來如此!”
“那溝內有沒有嫌疑呢?”我問。
總不能一直老讓夕子發問吧!否則我還有立場嗎?
“就算是為了餞,溝內也不喜歡變成母親的玩偶。更何況母親已是五十七歲的人啦!也難怪啦!”
“真的是……”
“真的很亂來!可是,母親一直糾纏著溝內不放。溝內應該會想要她永遠閉口才對。”
這是什麼世界嘛!——而且這女子能不帶感情地敘述著這些有關親人的醜事!這女子也真夠堅強!
“你啊!”夕子說,“剛剛你舉了兩名,那還有第三名凶嫌嗎?”
“有,那是根據我父親所說的話!”
“你父親的競選對手?”
“是的。”草田忠代肯定地點頭,“那就是你們眼前的我!”
翌日,我和夕子又來到N鎮。
過了中午才到鎮上,仍是那麼安靜,一點人影也沒有。
“又發生事情了嗎?”
一—停下車子,走出來,馬上聽到嗡嗡的響聲。
“有人在用麥克風、”夕子說道,“——在那一邊!”
我們走了過去。
“可是,這案子不是很奇怪嗎?”我說道,“既然沒有人被殺,也稱得上是殺人案件嗎?”
“權宜之計嘛!既然有謎題,就得解開它啊!”
“說到謎題,你的腳怎樣了?”
“咦?啊!已經好了。”
夕子若無其事似地說道。
“——那女孩子說的話,要相信幾分呢?”
“暫時相信她又何妨呢?她在鎮上的年輕人當中似乎很受歡迎。”
“可是,說不定在她那一支支援隊伍裏有凶嫌——不,把死人吊上去的家夥——”
“目的是什麼?他這樣做隻會使情況變得更糟而己!”
“若不是殺人命案的話,我是不該插手管的。”
“可是,這的確是件異常的案件呀!那還不是跟殺人命案一樣!”
“都是你有理!”
“啊!你看!”夕子笑著說道。
我們已經來到鎮上的廣場。人山人海——鎮上的人大。都聚集在這裏了吧!
而且,還分成兩個集團。一個是專心於草田鎮長所說的話,另一個是擁護他女兒忠代這邊的人。
兩邊同時在發表演說。真是一出奇妙的戲。
“鎮上的未來就用我這雙手_”
“鎮上非得清潔不可!”
“那樣的小毛頭哪懂得政治!”
“不要被那老狐狸迷惑了!”
還真的拚上了!
雙方手上都拿著擴音器在對罵著。雙方的聲音互相回響,混成一團,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什麼。
我對夕子說,
“——死因要隱瞞到什麼時候呢?”
“到這謎題扉開。問題在於為什麼有吊死屍體的必要?”夕子又對正在身旁玩耍的小孩說,“——你喜歡鎮長嗎?”
“不知道!”男孩子回答道,“我媽媽喜歡。可是,爸爸覺得那個女孩很可愛。”
這是人之常情!我心中想道。
有位小女孩靠近過來,說:
“是警察嗎?”
“對啊!”
“已經抓到凶手了嗎?”
她大概隻有八歲吧!卻裝著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還沒有!不過一定會抓到的,你放心。”
“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
“樹枝下搖呀搖呀的!”
“咦?”
“從我家的窗戶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小女生得意洋洋地說道。
夕子問道:“清晨的時候嗎?”
“嗯。醒來耍去尿尿時看到的。”
“跟媽媽說了嗎?”
“有啊!而且還看到有人上去了!”
“是鎮長先生和溝內先生吧!”
“我知道有鎮長先生。我認識他。”小女生說道,“還有一個人是誰呢?”
她歪著頭思考著。
“是溝內先生吧!”
“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
“我看到有三個人啊!”
夕子和我交換眼光。
“——你真的看到三個人?”
“對啊!是真的!他們三個人一個挨著一個地走的嘛!”
“一個挨著一個……看到有三個人?”
“嗯!絕對是三個人!”
小女生強調地說道。
“——嗨!你們好!”
對我們打招呼的人是昨天手拿著霰彈槍的伊垣。
“呀!伊垣先生!你是草田忠代的助選員啊?”
“沒錯!”他點著頭,“因為鎮長太太的事情,局麵有點困難!”
“對忠代小姐不利嗎?”
“老一輩的人覺得跟父母對立爭執是不對的,他們反感得很!”
“喔?——對了!你昨天為什麼會拿著霰彈槍呢?”
“聽說鎮長那邊雇用了暴力集團的人,我認為不能讓他們進入到鎮上來!所以-——”
“隻是聽說嗎?”
“這就——”
話還未說完——
“伊垣!”
有人叫他的名字,向著我們跑過來的人是和他一樣的年輕人。
“怎麼了?”
“很奇怪!仲山不見了!”
“什麼時候發覺的?”
“昨天就沒有人看到他!”
伊垣沉思一下。
“這就奇怪了!該不會是……好了,大家找找看!”
夕子問說,
“怎麼了?”
“啊!仲山也是草田忠代的助選員之一,他行蹤不明了。”
“在這種時候……”
“會不會是那些暴力集團……”
跑過來的那年輕人說道。
“這很難說。大家分頭找找看。”
“可是,後天就要投票了。這種時候哪能撥出時間找人呢?”
“這樣子嗎?——真傷腦筋!”
伊垣又在沉思了。
“找人的工作就讓警察來做吧!”夕子看著我說,“對不對?”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特地來找人的!
“哇!”拍手聲陣陣響起。演說完了,而且是兩人同時結束!
畢竟親子這種血緣關係是無法爭奪的。
“——唉!好累!”忠代仍然是牛仔褲打扮,“如何?大家的反應仍然和以前一樣吧?!”
“很好啊!”
伊垣點頭地給於肯定。
“——呀!昨天的刑警先生!你們在一起談些什麼?凶手快抓到了嗎?”
“在這之前,似乎要先找人要緊。一位叫仲山的人——”
忠代一聽到這個名字,表情變得僵硬。
“仲山怎麼了?”
“從昨天就沒看到人……”
伊垣安慰她說:“不要擔心,我們會去找的。後天就要投票了,這最後的時間你要好好把握!”
“是沒錯。可是——”
還未說完,忠代歎了一口氣。
“我懂了!那麼我去公民館準備下午的懇談會了!”
伊垣對另一位年輕人交代說。
“那邊的事就麻煩你。我去找仲山。”
說完,迅速地離開。
“那麼,我先告辭!”
忠代鞠躬之後,想走開時——
“啊!戰績如何?”走向我們來的人是她父親,“我們所擁有的人是一半一半!”
“爸!”
忠代狠狠地瞪著父親。
“什麼,什麼啦?用那種神情幹嘛?”
“仲山行蹤不明了,你又幹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