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同好會(1 / 3)

片倉敦子早上八點就起床了。

雖然世俗有所謂有錢人家都是不睡到中午不起床的說法,但是其中的反證之一,就是片倉敦子。

片倉家是一棟擁有二十間房間的大宅邸,而裏麵的裝潢也是極符合大宅邸給人的印象,設計得十分豪華。另外,廚房並不像一般家庭那般窄得可憐,而是寬敞得有些過分,這在當今的世界裏,不能不說是極少數真正的富豪人家之一。

“早安。”新來的年輕女傭對敦子鞠躬問安。然後,才想到剛剛前輩的提醒,慌忙地又加上一句,“太太。”

“早安。”敦子微笑著說道,“早餐淮備好了嗎?”

“是的,準備好了!”

“那,我現在就吃好了。”

“我馬上去把咖啡溫熱。”

年輕的女傭急急忙忙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敦子走進西式風格——由英國、法國、西班牙等風格混合而成的寬敞起居室之後,全身放鬆地往沙發上靠了上去。

敦子是這片倉家當家主人的夫人。但是,外麵的人看成是主人的女兒的時候較多。

不管怎麼說,片倉泰長已經五十七歲了,而敦子才二十二歲,所以會被誤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讓您久等了。”

雖然聽到有人說這句話,但把早餐送來的不是女傭,而是一位二十七、八歲左右的青年。

“啊!真謝謝你,靖夫。”敦子愉快地說道。

“你為什麼每次都在起居室吃早餐呢?”比敦子“年長”的兒子問道。

“因為我懶啊。”敦子說道,“你還沒去上班,可以嗎?”

“你別趕我了。”靖夫笑一笑然後放鬆地往沙發上一靠。“我喝杯咖啡再去總可以吧?”

“那當然嘍。”

靖夫拿起旁邊的電話,吩咐廚房。

“把我的咖啡杯拿過來。——什麼?不對,不是那個。——對,就是那個有劍的圖案的。拜托你幫幫忙記在腦裏,行不行啊?”

敦子一麵啜著咖啡一麵說道:

“你別對人家太凶了,他們不是很可憐嗎?”

“他們啊,就會讓我焦急不安。”

靖夫皺了皺眉頭。敦子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

“你啊!一做那個表情,就簡直和你爸爸一模一樣。”

“是嗎?”靖夫聳聳肩說道,“那,你跟我結婚就好了嘛!”

此時,門開了,年輕的女傭手上拿著咖啡杯進來。

“喔,就放那裏,等一下我自己倒。你可以下去了。”

靖夫一麵慢慢地輟著咖啡,一麵說道,“聽說今天好像有客人要來,是嗎?”

“是我的朋友。”

“喔?以前的男朋友?”

“你別亂說啦!”敦子笑著說道,“是女孩子啦!我高中時代的好朋友,一直到現在。”

“漂亮嗎?”

“很可愛喲!”

“那,我可舍不得就這麼地走了,突然覺得頭開始痛起來了,今天就請個假吧!”

“你爸爸會怎麼說呢?”

“開玩笑、開玩笑。”靖夫一口氣把咖啡喝完之後說道,“真是的,哪有早上八點就已經上班的董事長呢?真是個不好待的公司。連當他兒子的我,都不能遲到半秒鍾。”

“那不也很好嗎?九點上班是很正常的嘛!”

“那,我這就去了。——親愛的媽媽!就麻煩你替我向你那位美麗的朋友打聲招呼嘍!”

靖夫調整了一下領帶,然後快步地走了出去。

敦子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丈夫片倉一過七點就上班去了。然後兩個小孩子……一個比她大,還有一個是小她一歲、二十一歲的女兒片倉亞理沙。

大家都出去了之後,她頓覺安心了許多。然後,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緊張。

“好吧!開始來準備了!”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似地敦子出聲說道。

朋友來訪,至少也該用自己做的蛋糕或點心來招待。

還不到九點,她根本就不可能來。即使明明知道如此。敦子仍有些坐立不安,無法安靜下來。

“你真是沉不住氣喲!”永井夕子說道,“廁所在那邊啦!”

真是的,竟然對一個四十而不惑的男人,就像對待小孩子一般。

“不是因為那個啦。”我說道,“我是在等電話!”

“喔,是女朋友的嗎?”

永井夕子故意取笑我似地說完後,用吸管攪動著杯子裏的汽水。

真實真正讓我沉不住氣的是這間一進來就會讓人產生一種像是進入了花園般錯覺的可愛的咖啡屋,而這種氣氛對一個四十歲的男人來說,畢竟不是那種可以穩重地坐下來的。

我可是不想讓凶惡的罪犯看到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事組長在這種地方品嚐著冰淇淋的樣子。

“我是在等可愛的原田的電活。”我說道。

“看樣子,說不定我非得回辦公室一趟不可。”

“那,你和我的約定怎麼辦?”

“你別對我說啊!麻煩你去對在逃的殺人凶手埋怨,好嗎?”

“沒關係的啦!反正少你一個,搜查一課又不會垮掉。”

——身為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大學生,有個這種輕鬆身分的夕子,心裏的想法是世界總是以自己為中心在運轉的。

“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剛剛打了電話給我朋友,說我們十二點左右會到。”

“這……原田早該打電話過來的啊!可是……”

“那,不是正好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嘛!也就是說你已經不再被需要了,你的時代已結束了!”

“你這麼一說,我就好像被人在胸口刺了一刀似的。”

“被我刺幾刀,也是你本來的希望,不是嗎?”

夕子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

就在這時,店門口傳來了一陣令人不禁想到“該不會是大象跳繩子吧”的一陣震動聲。

“喂!你看那個——”

“嗯,好像是原田。”

我離開座位,往店門口走去。果然不出所科,原田刑警正以他巨大的身體,在入口處的前麵猛跳著。

我將門用力一拉。

“喂,你在幹什麼?”

“啊,宇野前輩!”原田露出牙齒笑了笑,然後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咦?這,這不是自動門啊?”

“所以,你就在這裏拚命地跳,是嗎?”

“是啊!我還以為我太輕了,所以門不開……”

如果世界上還有以原田的體重仍開不開的自動門的話,我想大概也隻有像是圍著動物園的大象或是河馬的柵欄了吧!

“——啊,夕子小姐!你還是那麼美麗!”夕子的大傾慕者原田,往沙發上砰地一屁股坐下去後說道,“和宇野前輩最近處得不錯吧?”

“喂!總有辦法的。”

夕子吃吃地竊笑著。

“喂,原田,怎麼回事了,那件事?看你特地親自跑來,看樣子我不去是不行的嘍?”

“啊,如果是那件事的話,您就甭操心了,已經都解決了。”

“——那,你為什麼不打個電話過來呢?”

“我是想找電話亭打電話,結果走呀走的就走到這裏來了。”

我以絕望的心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為了搜查一課的和平,我還不能死……

“夕子——!真是太歡迎你來了。”

光是房廳,就已經比我的公家宿舍還大吧。夕子的這位好友,對她說。

“她啊,有戀父情結,”不過倒真是個美人胚子。被帶到寬敞的客廳後,夕子為我們介紹。

“——我們倆都真糟糕,交的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對象。

夕子的那張嘴真是夠缺德了。

“可是,那不是也很好嗎?這種成熟的關係。而且我還有兩個大孩子呢。”片倉敦子說完後開朗地笑了。“你等

一下,我正在烤蛋糕呢!”

“住這種房子,沒有傭人豈不是會很累嗎?”

“有啊!隻是,我今天放她們的假。況且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你等我一下哦!”

客廳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後,夕子說道。

“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什麼?”

“我來之前一直在想她會是過著什麼的生活?再怎麼說。她是嫁給年過五十的富豪做繼室啊,我以為會有很多事讓她操勞頃心的。”

“你看她不是過得相當愉快嗎?”

我放鬆地坐在沙發上。

“是啊,不管她再怎麼裝,精神上的辛勞,還是會表現出來的。”

“不過,她也真能下得了決心。如果我是她的父母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強烈反對。”

“她父母早已雙亡了。所以啊,她才會對年長的男性懷有戀父情結,一定是這樣的。而且,她的先生也一直都對她很執著。每天都在大學門前等她。真是很厲害。”

“哦——到了那種年紀之後,戀愛的熱誠反而會燒得更火熱嗎?”

“而且,他一點都不像是個有餞的富豪,人好得很,又很誠實。——片倉泰長,在企業界似乎是個相當有名氣的人物。”

“我聽過他的名字。”

“問題是以後。”

夕子所說的意思我明白。也就是說,他的前妻留下了孩子,當她這位叫敦子的女同學又生小孩的話,事情會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可是,那也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夕子毫不在意地說道。

“沒什麼問題吧?”

當我品嚐著敦子親手烘製的蛋糕,吃得正高興的時候,夕子問道。被問的敦子微微一笑,有些暖味地說道,

“是啊。——大體上來說。”

“怎麼了?難道真有什麼事不成?”

“如果要說有的話……我先生每個月去與他的前妻見一次麵這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去見他的前妻?”夕子瞪大了眼,“可是——她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是啊,去和她的亡靈見麵啊!”

我用斜眼瞅了一下夕子。一談到“亡靈”這兩個字,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什麼好事。不出我所料,夕子的眼睛開始發射出危險信號的光芒。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嗯——我該怎麼說才好呢?總歸一句話,是有個專門可以和亡靈講話的地方。”

“——像是招魂術之類的?”

“據他說好像是一種科學化的招魂術的樣子。他現在……”

“是啊,可是……”

敦子稍做停頓。

“怎麼了嗎?”

“有點病。”

“病?”

“相當嚴重的失眠症。一天,大概隻能睡兩個鍾頭。”

“什麼?那樣沒關係嗎?”

“身體蠻虛弱的,所以很容易疲倦。——平常即使上了床,也得花很長的時間才能睡著,而且一旦以為自己睡著了,卻又馬上醒過來……”

“那也真是痛苦。”

“所以她在這個家,算是最早起的。四點起床,六點左右就出門了。”

“早上?”

“當然啊。”

“真的啊!要是我的話一定要好好地睡上八個小時呀。”

“我都隻睡五、六小時,實在太忙了。”

我一插嘴,夕子馬上接著說道。

“你沒關係的啦,人一上了年紀,睡眠少一點也沒什麼關係的。”

夕子毫不留情地用殘酷的話語澆我一盆冷水。

“那,她今天也已經出去了嗎?”

夕子一說完,敦子接著說,

“是啊,那是當然的,天還沒亮就——”然後突然停了下來。“——奇怪了。”

“怎麼了?”

“她的鞋還擺在房廳。我剛剛看了也沒注意……”

“她說不定是穿別雙鞋子出去了。”

“她一直都穿同一雙。這點又幾乎可說是接近病態。她有很多雙相同樣式的鞋子,穿舊了就拿新的出來穿。可是從來也沒見過她把舊的丟掉。”敦子站了起來說道,“我去看看就來。”

“說不定是今天早上睡得特別好啊!”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好了,可是……對不起,我去去馬上就來。”

敦子急急忙忙地走出客廳。我對她那種似乎有些焦急不安的樣子覺得頗為納悶。

“——她似乎有些奇怪。”

夕子好像和我持有同樣的感覺。

差不多過了二、三分鍾吧,客廳的門突然被彈了開似地,敦子飛奔了迸來。

“糟糕了,房間——亞裏沙的房間——”

夕子立刻站了起來,而我也回到了刑警的身分。

“你帶路。”夕子說道。

二樓上有個門開著。站在房門口時,我們都愣住了。是個相當寬大的房間,門的正麵是窗戶,石手邊是床。可是,所有衣櫃、櫥櫃的抽屜全部被打開,裏麵的東西被扯出來扔了滿地。

不僅這樣。花瓶、牆壁突出的部分、天花板上的美術吊燈、鏡子……。全部都被砸壞,碎片滿地。

“這可真是太過分了……”我自言自語地說道。

“別進去!腳會被玻璃碎片給割傷。”

“可是亞裏沙她……”

床上凸出個像是人的形狀的東西。

“好吧。走廊上有長椅子是吧。把那個搬來,試試看能不能夠到床那邊。”

急急忙忙地把長椅子搬來之後,開始試著往床邊走過去。雖然差了一點點,不過總有辦法可以跳到床上去。

我借著長椅子越過地麵,將床上的隆起之處小心地掀了開來。

結果一掀開被單,出現了一張安詳的睡臉。的確有些蒼白,不過……就在此時,我的身體起了顫抖,像是有電流通過一般。

“怎麼了?”夕子問道。

“麻煩你去打個電話通知譬察。”我說道,“——這個女孩已經被殺死了。大概是被刺中胸部……”

“這真是……”

我坐在客廳的沙友上歎了口氣。想都沒想到連來這種地方都會那麼恰巧地碰上殺人案件。夕子似乎擁有一種可以引來犯罪案件的磁力似的。

“——情形如何?”

有聲音傳來,我抬頭一看,夕子走了進來。

“她怎麼樣了?”

“打了鎮靜劑之後,已經穩定下來了。”夕子在我斜前方的位子上坐了下來。“事情變得很嚴重了。”

“無庸置疑死者是被殺的。胸前被刺,幾乎可以說是立即死亡。”

“凶器呢?”

“大概是刀子之類的……被凶手帶走了,而且還在屍體上蓋上被單。——從她那種安詳的表情看來,大概並未感到痛苦就已經死了吧。”

“這可不是什麼可以值得安慰的。”

“我也是這麼想。”

以後的時間裏,氣氛凝重,過了一會兒,夕子才又開口說道。

“她……也有嫌疑,是嗎?”

“嗯……大體上說來是脫不了關係吧。”

“明知道我會帶個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來,她還殺人,那不是簡直就像個笨蛋嗎?”

“按理說沒錯,可是實際上的搜查是必須重視可能性和證據的。”

“推測死亡的時刻是?”

“下午三點前後。”

“三點?”夕子睜大了眼,“我們來的時候差不多是一點半左右啊。”

“是啊。所以再怎麼說,都應該是在我們在這裏的時候被殺的。”

“我們就在樓下,竟然……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夕子開始陷入沉思之中。這時坐在那裏的已經不是女子大學的學生永井夕子,而是名偵探水井夕子。

“的確,按道理上來說,你的朋友明知自己確實有可能會被懷疑而還殺入,這是不太可能的。不過,也不能說就一定不是她……”

“這我知道。”夕子點點頭,“不知道有沒有趁我們在這裏談話時,偷偷潛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