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冉燃》番外——《最美的意外》
一直走在一條名為不歸的人生之路上的你,有沒有偶爾貪戀地回望過那些擦肩而過的美好?一次次在獲得與錯過間掙紮,這是逃不過的宿命。
在寂寞的淩晨,想起他的時候,會不禁地笑,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溫暖是活著的證明——盡管他從來不屬於你。
周騫習慣在傍晚時分把車停在小區路邊的車位,卻並不急著下車。他很淡然地倚在方向盤上,眼神定定地在黃昏的柔光裏聚焦,耐心十足的等候。約摸六點半的光景,視線裏出現預料之中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遠遠的,一個大男孩正牽著一條小狗從台階上一步步地走下來,後頭緊緊地跟著一個閑散的高個帥哥。兩個人漸漸地走到了一塊兒,周騫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卻從那張清秀的臉上捕捉到清晰的笑容。他愛這個笑容的主人,他眼眸裏的清澈與明亮,他的深情與睿智,他的一切都被雕琢得恰到好處。
顏銳坐在草坪上,張開雙臂,很是享受地呼吸了幾口空氣。許耀手忙腳亂地去抓扯開了繩索的小狗,大功告成後,筋疲力竭地往顏銳身上一攤,兩個人背靠背地坐在那,滿滿的幸福。周騫從西裝口袋裏掏出手機,調到拍攝狀態,快速地按下了幾張。
沒過多久,他倆又踱到了小道上,越走越近。許耀從後去抓顏銳的手,落寞地撲了個空。周騫坐在車裏,聽見細小的抱怨聲:“公共場所檢點些,你這個死同性戀!”
“怕什麼?這兒沒人猜得到咱倆是那種關係.......”
顏銳從那輛黑色奔馳邊上匆匆走過,忽然茫然地回望了一眼。周騫對著後視鏡裏的人輕輕招了招手,盡管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待到人影徹底從視野中消失,車主人這才慢條斯理地下車,到附近的一家茶餐廳解決一個人的晚飯。三個多月前,周騫出差在這附近的賓館暫住便時常來光顧,也是在這意外地見到了久違的顏銳。那會兒,他坐在角落裏,與沉浸在二人世界裏的他們隔著恰到好處的一堵裝飾牆。顏銳似乎還是老樣子,微長的頭發,白襯衫下清瘦的身形,自然而溫順的深情。見他給許耀盛了一碗湯,那小子也算是有良心地剝了個蝦子送進他嘴裏,周騫用餘光瞟著菜單,思忖著是不是該點一碗酸辣湯之類的東西。
與他們幾乎是同時結帳,周騫也沒料到自己會不由自主地跟出去,相隔二十來步的距離,直到目送他們走進小區大門。那一晚無懸念地失眠了,許多封存已久的記憶與情緒都像是被觸動了機關,忘記不過是虛弱的假象罷了。
幾星期後,周騫的調職通知書下了,順理成章地遷居於這座有所牽掛的城市,生活仿佛有了新的盼頭。
這家不大的茶餐廳在一開始就讓周騫有了一種特殊的好感,應酬以外的每一餐幾乎都固定在了此地。下雨天的時候,顏銳是不會下樓來散步的,周騫也就索性停了車直接回家,叫一份這家餐廳的外賣。
送外賣的是一個有些惹眼的年輕人,身材高挑,全身上下都像是經過精心打扮,看上去實在與身份不符,以至於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周騫以為是敲錯了門的。
客觀地說,這個年輕人很有幾分姿色,周騫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這麼些年,也很少遇到過有這般外形條件的。人終究是擋不住視覺誘惑的生物,自然而然地多看了幾眼,對方還以一個優雅的淺笑,目光相遇的霎那,周騫發現他的眼睛很漂亮。
之後的每一次外賣都是雷打不動地由他送來,除了必要的交涉之外,周騫素來是不輕易搭話的,倒是那個年輕人頗有些心思,第一次的發問便語出驚人。
“周先生是一個人住?”
“一個人。”周騫懶散地靠在門框上,伸手把錢遞過去。他略略聽出了問話裏的尖刻,卻應對從容地把包袱拋回給對方。
年輕的外送員一絲不苟地把錢收好,定定地看著周騫,說話時有一種玩味和膨脹的自信:“單身貴族,很叫人浮想聯翩的身份。”
他忽然靠得很近,身上散著淡淡的類似檸檬的香氣,嵌在眼窩裏的那雙眸子在燈光下泛著詭秘的藍,周騫覺得那張近在咫尺的精致臉龐讓他透不過氣來。幾秒過後,他才極力地控製住身體向後退了退:“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便不會這麼想了。”
“寧缺勿濫,我猜我和您是一樣的想法。”
周騫愣在原地,他不喜歡這種談話被主導的感覺。走神的這一小會兒,電梯門已經關上了,他就像是一陣清風一般消失地無影無蹤。
從一開始,周騫就記住了這個人。
還是一個令人心情好不起來的雨天,外賣依舊是準點送達,周騫打開門,看見他手裏還捧著一束花。不等開口問,對方早已準備好了開場白:“周先生在我們店裏消費已滿了一定的金額,老板特地讓我送捧花來,感謝你這段時間的光顧。”
周騫自然不會當真,這樣的借口實在牽強,卻也不至於不解風情地當場拆穿。他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換了鞋進來,把花擺進了客廳裏一直閑置著的紫色花瓶裏。
“你們老板姓什麼?”
“姓江。”
“一定記得替我謝謝他。”
他的目光透過層層的花葉照進對方的眼睛裏,周騫甚至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束豔麗的花上。
“弄好了,能借下洗手間洗個手麼?”
“這邊走到底,左手邊。”
周騫這才有功夫留心那束花,大朵紫色的鬱金香,再通俗不過的花語。走廊盡頭傳來輕微的流水聲,悄無聲息地踱過去,客人似乎沒有找著頂燈的開關,就著暗淡的應急燈彎腰洗手。
光影的若影若現總是耐不住寂寞地製造出一些純美的幻覺,周騫立在那,像是欣賞一件藝術品一般地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顏、挺直細長的脖頸,這樣的過程讓他刹時想起曾經失魂地望著顏銳時的一絲悸動。他從洗手間出來,剛洗過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水珠,劉海濕漉漉地掛在額頭上,這讓周騫很容易地聯想到性感這兩個字。
目送他到電梯口,周騫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句:“對了,你叫什麼?”
他遲疑了數秒,嘴角掠過一抹近似危險的笑容:“叫我暮遙吧。”
周末天氣好的時候,周騫會在陽台上耗上一個下午,泡一杯咖啡,讀一本節奏舒緩的小說或者散文,甚至於隻是靜靜地在時光流轉間放開思緒的束縛。待到夕陽快落下時,一低頭便能看見顏銳從樓下走過的身影。
周騫會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追隨著他直到無論如何都看不見。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像是個喪失理智的偷窺狂,需要依靠這樣無力的方式來安慰自己。這一刻他會覺得自己的孤獨與失落變得極度渺小,看見顏銳笑的時候,他的嘴角會不由自主地揚起一個弧度。
門鈴突兀地響起,周騫急急地去開門,外賣像往常一樣送到他的手中。江暮遙光彩奪目地站在門口,招牌式的微笑:“在樓下衝周先生招了好一會兒的手,您怕是沒看見吧?”
周騫一愣,自我調侃道:“是麼?上了年紀,眼睛終究是不如從前了。”
“您這就是說笑了。周先生每個周末的這個時間都會在陽台上看一個人,聚精會神的時候自然是看不到別的人了。”
“......”
“那個人很漂亮,不是麼?”江暮遙用一隻手撐在門框上,那天他把平日散亂的頭發捋到了耳後,露出右耳垂上一顆醒目的銀色耳釘,“他偶爾也會來店裏,那些女員工總喜歡在私底下議論,不過似乎是對他身邊那個形影不離的帥哥更感興趣。這樣惹眼的兩個人在一起,總是不免讓人產生一些聯想和嫉妒吧?”
周騫微微蹙眉道:“對別人的事太好奇絕對不是什麼好習慣,適可而止才是明智的。”
江暮遙的表情僵硬了短暫的幾秒,見好就收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周騫看了看他襯衫袖口蹭到的灰塵,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下次,還是叫別人送上來吧。”
他不說話,留下一個深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