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等一下帶那孩子去吃午餐。」
「好……」
總覺得內心一直充滿許多懊悔。
我去銀花房間接她前,茗荷先生不知為何突然叫住了我。
「誒。」
明明是他先出聲的,一看到我停下腳步回頭,卻又有些尷尬地別開視線。
他稍微搔了搔人中,有些難以啟齒地說:
「聽好,我或許一開始也這樣跟你說過,其實我本來是打算帶你到器材齊全的地方徹底檢查個夠的。」
「……你想說什麼?」
「你以前有沒有得過什麼跟頭有關係的病?或是頭部受過重傷之類的?」
我納悶起來,回答:
「沒有。」
「這樣啊。」
茗荷先生看了誌村一眼。他向她征詢許可:
「誒,我可以告訴這家夥……菲力·塔克華特的事嗎?」
誌村小姐麵無表情地沉默了半晌,然後點頭。
「是啊,都到了這個地步,沒理由不告訴他……你要說嗎?」
茗荷先生思考了一下回答:
「就這麼辦。」
然後再度麵向我。
「聽好,正確來說,你是全世界第二個。」
「第二個?」
「能夠肉眼目視『黃昏之子』的人。」
我真的嚇了一跳。
「咦?怪、怪了?你們之前不是說我是世界唯一一個嗎?」
「是目前好嗎?我記得誌村說過是目前喔?」
「……」
目前?
這麼說,那個人現在到底……
怎麼樣了?
我不安了起來。茗荷先生清了清喉嚨說:
「總之,現在也沒時間了,下次再詳細告訴你關於菲力的事。隻不過,有一點要先告訴你。那家夥是那個……腦有先天障礙的孩子。」
我說不出話來。茗荷先生連珠炮似的說:
「誒,你可不要貿然下結論喔?老實說,根本就還不清楚這之間的因果關係,就是菲力的障礙與能夠目視『黃昏之子』之間的因果關係。隻不過,因為實際上腦部受到重大損傷導致腦的一部分功能發生變化的案例相當多,所以,無論什麼都好。你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搞不好就你的情況,那部分會存在著某種關鍵。」
「沒有。」
我搖頭以後,忽然想起來。
「啊,有。我有一次撞到後腦勺昏過去……」
「這樣啊。」
「另外就是,會不會……」
我在意起來,於是問:
「跟精神方麵也有關係?人會因為精神受到嚴重打擊導致腦受損嗎?」
「這個啊。」
茗荷先生扶著下巴思考。
「也不是沒有……啦。」
諷刺的是——
我昏過去跟精神受到強烈打擊是在同時,就在父親自殺時。我因為打擊,當場站不穩往後仰,重重撞到後腦勺。當時記憶一度中斷。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倒在血泊中了。
我記得自己當場慘叫。但是——
我的『那個』惡夢搞不好就是肇因於這件事。之前我一心認定是精神打擊造成,但其實跟外傷也有關係……不對,或許是『那個』惡夢本身就有不斷改變我腦部的效果,讓恐懼不斷摧殘我的精神、讓我一直看見特定影像,甚至磨損了小學時的記憶。所以——
「好了,這方麵的事等下次再說吧。」
誌村小姐輕聲插嘴了。
「你看,Yesterday在等了。」
熒幕裏的銀花一直盯著這邊看。我慌張了起來。
「啊。」
茗荷先生過意不去地說:
「不好意思拉住你。就像誌村說的,下次再講。你去吧!」
我點頭出了房間,兩人的視線一直停在我背上。
我帶著銀花到街上,進車站大樓逛。銀花時而抬頭——
「……」
默默看我的臉,又低下頭去。我隱約察覺了。她從看到我的臉那瞬間起,就清楚預想到我接下來想要說什麼。所以我決定速戰速決,邀銀花到附近的餐廳吃飯。
「……我沒來過這種地方。」
銀花喃喃說出的這句話不知為何刺痛了我的心。我們麵對麵坐下,攤開菜單,銀花點了意大利麵加柳橙汁套餐,我則點了燉牛肉加咖啡套餐。
當然全都是我出聲點的。
年輕女服務生看到我一個人卻點了兩份餐點,浮現了懷疑的表情。
「呃,您點的是意大利麵和燉牛肉……搭配午間套餐對嗎?」
她再次確認。
我點頭。
「對,麻煩你了。」
這一點都不難為情,我不再難為情了。
我滿懷著悲傷。
她明明就在這裏。
為什麼?
我的心裏全是這個念頭。
之後我們漫不經心地吃著送上來的食物,始終沉默。銀花用叉子靈巧地卷起意大利麵放進嘴裏。
「銀花。」
我等到盤子清空一半以上時,單刀直入地問了:
「你老實回答我好嗎?」
銀花放下叉子擱在盤子上,渾身緊繃,手用力按著大腿低下頭來。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就更加確定了:啊啊,她果然已經發覺我接下來要問什麼。
那肯定是事實。
「你——」
「……」
「你是不是已經看不太到我以外的人了?就算透過機械。」
銀花不說話。
「誌村小姐這樣認為,我也覺得你會不會是這樣。到底是怎樣?」
銀花最後——
「不是。」
搖頭了。
「你們弄錯了喔!」
那是明確的拒絕。她依然低著頭。
「你們弄錯了。」
她重複。
「我很正常。我的知覺一點問題也沒有。」
聲音僵硬、生澀,一點都不像聰慧的她會講的話,是顯而易見的謊言。我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麼說,你並不是故意弄壞『眼鏡』的囉?」
銀花抬起頭來。
半哭出來地問:
「為什麼?」
她歪著頭責問我:
「為什麼我非要故意弄壞『眼鏡』不可?」
我混亂了。我一直以為:如果是自己的話,她肯定會願意敞開心房……但,實際上——
「聽我說。」
我自己也覺得想哭起來,問她:
「為什麼?」
銀花不斷搖頭。
「我說銀花。」
銀花的肩膀頓時抖了一下。
「這不是及早應對比較好嗎?我當然也會協助你,還有誌村小姐他們也是。」
但銀花的視線始終固定於桌麵一點,不再抬頭,也不再碰料理。
「是嗎。」
我整個人靠向椅背。
「既然你這麼說——」
我自認語調克製得相當平靜了。就算再繼續追究這個少女下去也無濟於事——理性與直覺同時這麼告訴我。
「那就是這樣沒錯吧?」
銀花沉默了相當久。最後她抬起頭來。
「春道哥哥。」
她說了。
「我——」
語氣平淡。
「我沒事的。」
她靜靜微笑這麼說了,我也不再多費唇舌。
「既然這樣……那就好。」
這時——
我在彼此之間感受到了近乎絕望的距離感。我想到之後必須要打電話向誌村小姐報告『失敗了』。
這教人心情非常沉重。
之後我們幾乎都沒吃什麼就出了餐廳。到家門前的這段路上,我跟銀花彼此沉默以對。我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銀花似乎也沒有話要對我說。抵達公寓前麵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就踩著樓梯第一階,從口袋掏出手機——
「喂?」
接了電話。先行上了樓梯的銀花停下腳步,回頭居高臨下看我。
是戶荻同學打來的。
『吼!安住同學!』
她半戲謔地說:
『你打算丟下我嗎!』
「什、什麼?」
『Live!約好!碰麵!已經兩點了喔!』
我「啊」了一聲。
這麼說我忘得一幹二淨了。今天是跟戶荻同學約好的日子。真的發生太多事了,腦袋徹底忘了這件事。
『現在還來得及,可不可以趕快到銀鍾這裏來?難道你真的忘了?』
我猶豫地抬頭看向銀花。
銀花立刻領會過來。
「這麼說……」
她的聲音很自然。
「今天你要和戶荻小姐一起去聽Live對吧?」
她微笑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看家。」
態度稀鬆平常。
極其自然。
「……」
我不發一語地仰望銀花。想說的話像山一樣多、想問的事真的數不清。
可是——
我最不懂的是——
真的無法理解的是——
為什麼你能笑得如此平靜?
你不害怕嗎?
你就要看不見我以外的人了喔?
不對。
就連我都不知道能和銀花在一起多久。原本就是不自然的狀態,就算哪天突然看不見銀花也不奇怪。
這真的很可怕。
到時候真的所有人都會不見喔!
你應該知道吧?
我用一句話問她:
「可以嗎?」
銀花回以沉著澄澈的眼神。
「是。」
美如妖精的少女這麼回答了。
我歎氣了。
除此之外我真的無計可施。
「好。」
於是我說了。
「那,我晚餐以前就回來。」
我趕在最後一刻和戶荻同學會合了。她在碰麵地點手叉腰笑著說:
「真是的,安住同學這個呆子!」
我搔了搔頭——
「對不起啦,真的對不起。」
表現得非常過意不去。
「好了,要走囉!」
戶荻同學這麼說完,就非常自然地抓著我的手邁開步伐,但不可思議的是我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
位於地下室的LiveHouse。
僅容納五十人的空間。登場的樂團確實有一手,我被足以撼動全身的樂聲洪水吞沒了。就在我佩服地看著戶荻同學在每首曲子中間投入地舉手、踏步,為之入迷時,她搖搖我的肩膀說:「安住同學也一起來!不要害羞!」我看周圍的觀眾也都興奮地擺動身體,於是我也綁手綁腳地拚命模仿戶荻同學。起初雖然難為情,但漸漸就不在意了。
一小時半的演奏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結束時我和戶荻同學都流了點汗,臉頰稍微泛紅。盡管LiveHouse裏麵充滿熱氣,但出來以後,外麵果然相當冷。
戶荻同學轉頭看我說:
「安住同學~接下來要不要喝個茶再回去?」
我猶豫了。我雖然想趕快回去銀花身邊,但實際問題是,就算現在和她麵對麵,也談不了什麼有益的話題。我看了一下手表,現在才四點出頭而已。假設跟戶荻同學聊個一小時的話,應該還來得及回去做晚飯。
「嗯,好啊。那,聊個一小時左右應該沒關係。」
聽到我這麼說——
「這樣才對嘛!」
戶荻同學豎起大拇指笑了。
穿著白大衣的她朝氣十足。
我們來到車站附近,進了家庭式餐廳。戶荻同學率先對著前來接待的店員說:
「兩位。麻煩禁煙區!」
看到這個景象,我陷入了不可思議的心境。因為最近都和銀花一起行動,像這樣看到跟其他人正常互動的女孩子反而覺得奇怪。
對喔。
我想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別人看得到戶荻同學嘛……
就在我思考這種事情時,戶荻同學回頭看了我一眼——
「怎麼了,安住同學?怎麼在發呆?」
並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對不起。Live的熱鬧氣氛好像還弄得我暈暈的。」
「啊哈哈!對不起喔,硬拉你出來。」
「沒這回事。」
我由衷地說了:
「謝謝你。今天非常開心喔!謝謝你邀我出來!」
「是嗎?」
戶荻同學笑了。她笑得像貓一樣揚起嘴角說:
「那就好。」
之後店員安排我們到靠窗的位子坐下,兩個人天南地北地聊。聊學校、聊老師、聊誌願、聊社團。雖然我頭腦一半以上都一直在想銀花的事,跟戶荻同學倒是聊得意外起勁。
「然後,大川老師那時候啊——」
她這麼說時,我稍微心驚了一下。
但我笑著應變過來——
「嗯嗯,然後呢?」
順利催促她繼續說下去。戶荻同學臉上一瞬間閃過「糟了」的表情,不過她繼續尷尬地說完了。
我刻意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聊了一陣子以後,彼此都沒來由地沉默下來。戶荻同學用吸管攪著所剩不多的可樂——
「安住同學,就是啊——」
這麼打破沉默了。我邊啜紅茶邊歪頭不解:
「嗯?」
隻見戶荻同學抬起眼睛:
「可以問你一下嗎?可不可以?」
我放下杯子擱在茶碟上——
「請說?」
整個人緊繃起來。
「聽我說。」
戶荻同學遲疑地說:
「你或許不希望別人問你這個,我也不是好奇才問的。可是,假如真的不是的話,我想要遏止那個流言。」
「……」
「最重要的是我把安住同學當朋友看……所以,要是你不想回答的話就不要說喔。還有就是安住同學說的話,我當然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
「好啊。」
我稍微垂下視線,接著點頭。
「想問什麼盡管問。」
戶荻同學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看著我。
然後問了一句:
「大川老師是安住同學的媽媽嗎?」
我——
或許沉默得比我想的還要久。戶荻同學甚至浮現了不安的表情。但實際說出口以後,才發現那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嗯。」
我點頭了。
「大川老師……如果就懷胎十月生下我的女人這層意義來說的話,對。」
歎氣的同時——
「是我母親喔。」
甚至稍微帶著笑。
進高中時,我錯愕了。因為從前離開家的母親竟然在那裏執教。起初我以為是長得很像的人,但後來才發現沒有錯。大川老師確實是曾是我母親的人。
雖然她再婚、改姓,也比以前老上許多。
但我根本不可能會認錯。
畢竟再怎麼說她都曾經是自己的母親。
我想對方應該也已經認出我了。因為她第一次就近看到我時,目瞪口呆地睜大了眼睛。
我歎氣,告訴戶荻同學自己的生平。不然我怕她會一知半解,弄不清楚前因後果。
我跟大川老師的關係。
父親與母親的相識到離別。父親自殺、遠親收養我、與過去的母親重逢。我盡可能客觀地——
一一照順序說。
「總之我並不是追著那個人才跑來讀這所高中的。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那個人也能明白這點。」
「……這樣啊。」
「再說目前我遭到無視,照這種狀況根本就沒辦法交談。」
我苦笑著補了這一句。戶荻同學抬起頭來,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表情——
「聽我說。」
這麼說了。
「我啊,一直很在意安住同學你這種淡然處之——該怎麼說呢?這種冷靜過頭的地方。總覺得,要怎麼講啊?好像總是不為自己的人生盤算的樣子。」
「……為人生盤算?」
「對。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逆來順受,到一種很恐怖的地步。好像隨時會『唉,算了』就去尋死。」
「我不會尋死啦!」
「嗯,我想你應該不會尋死。可是,總覺得要是某天命運之神什麼的說:『接下來預定要除掉你,你覺得呢?』你就會『啊,是喔。』認命地接受。」
這——
我無法否認。戶荻同學的嘴角浮現了僵硬的笑容:
「我很在意你這點、很在意你這個地方。」
她的眼睛突然滴下淚來。
「那就是原因吧……那讓你很難受吧?」
我嚇到了。
於是慌張地說:
「啊,對、對不起!我的話讓你聽了很不愉快吧!對不起!」
但戶荻同學近乎粗暴地搖頭。
「不對!不是這樣的,安住同學!」
戶荻同學抬起手背擦拭湧出的眼淚,駁斥我:
「為什麼你要道歉!是我自作主張哭了而已!安住同學都沒哭了,我卻自作主張哭起來……我卻,哭了起來。」
我不知所措。戶荻同學露出畏怯的眼神看了我。
「我問你,我真的一點都不懂。安住同學你不難過嗎?」
「難過什麼?」
「你父親的事,或是你母親的事!」
我大受衝擊,當場沉默。
說實話,父親的事我不怎麼難過。我隱隱約約理解,在我深層意識某處一定還沒接受父親的死。
因為那幅光景實在過於慘烈。
所以我內心某處還不承認父親已經死去。相對的就是不斷、不斷持續做惡夢。
「呃。」
可是。
母親的事肯定就相當難過了。
「奇怪?」
我不懂。
「我看起來不難過嗎?」
「嗯!」
戶荻同學很肯定地點頭,我感覺頭刺痛了一下。
奇怪?
「總覺得跟平常完全一樣……就跟講學校的事一樣講著這些事。」
戶荻同學往前湊近我:
「你不難受嗎?你一直都是孤單一人吧。雖然你說親戚收養了你,可是安住同學,你提到那些人的時候,根本像在講外人一樣。而且你現在也是一個人住……這樣不會覺得難受嗎?」
當然難受啊。
戶荻同學……
我茫然思考。好難受。持續不斷做惡夢的小學生時代。隻是一心祈求著『我想消失』。
在夜晚——
咬緊牙關、流著眼淚——
一個人——
度過不知道多少個孤單的夜晚——
獨自熬了過來。
「可是。」
因為根本沒有人會解救我。
因為根本沒有人會抱住我顫抖的身軀。不對,真要說起來,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求救。
就連該如何讓別人曉得自己內心這種要命的恐懼都不曉得。
所以——
我一直——
獨自一個人——
咬緊牙關活了過來。
「……」
我呆住了。有些什麼在腦中成形。看我睜大了眼睛,戶荻同學擔心地問:
「安住同學,你沒事吧?」
我習慣性回答:
「咦?喔,我沒——」
話說到一半,我錯愕了。
「我,剛剛——」
沒錯。
跟這完全一樣。做了『那個』惡夢的清晨。銀花問我時,我回答『我沒事』。因為我絕對不敢造成別人的負擔。
那種事我絕對辦不到。
所以——
「並不是不要緊。可是我卻說我沒事……」
聽到我低聲這麼說,戶荻同學深深歎氣的同時對我說了:
「聽我說,安住同學。」
她抬頭看我,這麼曉諭了:
「我想安住同學一定是——」
不曉得「依賴別人」這種行為喔。
因為安住同學一直都是一個人嘛。
我腦中有如閃電劃過般靈光一閃。
銀花!
我一回過神來就已經站了起來,對戶荻同學連珠炮似的說:
「對、對不起!我今天要先回去了!」
看到戶荻同學嚇了一跳——
「真的很對不起。」
我掏出零錢放在桌上當作飲料錢,同時打從心底向她道歉。
「我現在沒辦法跟你解釋,總之我現在曉得自己無論如何非做不可的事了!」
我上氣不接下氣。
「真的很對不起!別誤會!我並不是覺得戶荻同學冒犯到我之類的,真的完全不是這樣!」
我看出戶荻同學的表情變化,搶先說了:
「聽我說,該怎麼講?戶荻同學的話讓我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然後我現在必須馬上去修正才行!因為我錯了!」
「等一下,安住同學。那是指——」
她手指按著額頭。
「你母親的事嗎?」
「不是,但是很接近。現在我非去不可。我錯了,真的錯了……所以,我要在事情還沒變得無法挽回以前馬上去才行。」
戶荻同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淘氣地笑了。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
她比了敬禮的姿勢。
「去吧,安住同學,我準許你!」
「謝謝你。」
我吐著氣——
「真的謝謝你,戶荻同學。你對我的恩情大得難以置信。」
戶荻同學看起來美得引人落淚。
「你真是我的心靈導師!」
我奔馳在夜晚的街道上。內心一直充滿後悔。
沒錯。
不可能沒事。
就要消失了。
就要看不見了。
那不可能不可怕。
可是——
她——
就連該如何表現出恐懼都不知道。
所以——
我氣喘籲籲地回到自己住的公寓。我跟戶荻同學談得比我想的還久,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跑上戶外樓梯,衝進自己的屋子。
「銀花?」
我急躁地脫掉鞋子,粗魯地穿過廚房進房間。房間一片漆黑,窗外皎潔的月光照了進來,在地板上留下裁成窗戶形狀的白色發光四方形。
房間冷得仿佛快凍結了。
然後——
她在。
銀花她——
抱著腿縮在房間角落。懷裏是我借她的普通襯衫。她寶貝地抱著那件襯衫,把臉埋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