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話】7(2 / 3)

六祖再問:“你為什麼來這裏盜法呢?”

誌誠禪師回答說:“未說即是,說了不是。”我沒有報告之前,你可以說我是盜法,但是我剛才已經跟你講明了,我是從哪裏來,為什麼而來,我已經自首了,應該不是盜法。

在佛教裏,講說佛法,弘揚教義,叫做說法;把自己所知所證的傳給後人,叫做傳法。甚至於住持傳位給下一代,也叫傳法。如果不是公開地傳法,叫密傳;如果不是公開地來參學求道,而是私自來學習,就叫盜法。盜者,就是“非其所有,竊為己有”;誌誠禪師“不言來處”,後被六祖惠能大師和他的門下發現、識破,所以說他是來盜法的。

其實,在佛教裏,並不單是誌誠禪師盜法,像過去韓國有一位圓測大師,他很喜歡玄奘大師的說法。有一次,正當玄奘大師把自己證悟的唯識論傳授給他的得意門徒窺基法師時,圓測就在旁邊聽講,被玄奘大師知道了,說他是盜法。現在有很多的教授、老師上課,並不喜歡有人旁聽。因為,旁聽總不負責任,擾亂了講授的氣氛。很多的學者專家,學有專長,他希望把自己的所學所長,傳給自己所信賴的人。如果佛法所傳非人,有的時候被拿去賣弄,以此作為貪求名聞利養的手段。有的人甚至把別人所證悟的佛法竊為己有,認為是自己的創作。這種情形,不但過去發生過,現在也還有。

當誌誠禪師被六祖和他的門下發現以後,經過了一番解釋,六祖惠能大師就再問誌誠禪師:

“你的老師神秀上人,平常都教你們什麼法門呢?還有些什麼道理呢?”

誌誠禪師說:“我的老師教我們住心觀靜,長坐不臥。”

六祖惠能大師一聽,不禁有所感,就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六祖大師的意思是說,禪如果光是住心觀靜,光是長坐拘身的話,這個沒有活用。

其實,能做到“住心觀靜,長坐不臥”,這也很難得了。但是,以六祖大師的境界來說,活用的禪不是這樣,所以,他不禁很慨歎地說了一首偈語: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

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這一首偈語就是說,我們生下來就是常常坐著,比較少躺臥下來,到了死的時候,則是常臥不起,也不會坐了;身體原來隻不過是一具臭皮囊,何曾立過什麼功德?所以參禪打坐,重在自心覺悟!

六祖惠能大師發現誌誠禪師盜法以後,給他一些開導,誌誠禪師歎為稀有,讚歎六祖惠能大師的法門高峻、微妙。因此,後來就在惠能大師的門下,心甘情願地為六祖大師做侍者。

神秀大師經常派人到惠能大師那裏去,而這許多弟子們後來也能在惠能大師座下參學有得,有所發揮,不負神秀大師的心願。

說到誌誠禪師盜法的問題,豈但是盜法,在神秀大師的座下,過去還有人想盡種種方法盜衣。因為,六祖惠能大師是由於衣缽相傳,所以成為禪宗的正統,神秀大師沒有得到衣缽,表示他沒有得法。因此,弟子們想盡種種的方法要來盜衣。乃至六祖大師圓寂以後,更有一位來自韓國的金大悲,想要偷盜六祖大師的遺體到韓國供養,可見六祖大師德望之高。

所謂“盜”,在五戒當中,殺盜淫妄酒,可能就是盜戒最難受持。因為,盜戒就是“凡是有主的東西,不可以不予而取”。有主的東西,人家沒有給我,我不可以要。一杯茶,人家沒有叫我喝,我不能喝;一朵花長在樹上,是人家種植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摘;公家的一個信封、信紙,不是我應該用的,我不能用。所以,大家如果能持盜戒的話,則所謂貪汙、漏稅、倒閉、走私,就不會發生了。

竊盜財物是犯戒,盜法也不好。不過,佛法其實也不是“偷盜”可以獲得的。例如有人問趙州禪師:“如何開悟成佛?”

趙州禪師不直接回答,隻是站起來說:“我要去小便了。”

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你看,這一點小事還得我自己去呢!”意思是說,吃飯、小便,你代我不得;同樣的,佛法是我的,你怎麼盜得去呢?所以,佛法要靠我們自己證悟自性,證悟自己的禪心,不是可以盜得來的。

四、坐臥站立是禪嗎?

參禪,究竟是坐呢,還是臥呢,還是站呢?六祖大師說,禪非坐臥;坐、臥、立都不是禪。所以,六祖大師曾對誌誠禪師說:“住心觀靜是病,不是禪。”

那麼,如何才是禪呢?紫柏大師曾經這樣說過:

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

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

禪不是閉眼打坐,閉眼打坐隻是進入禪的方法之一。如南嶽懷讓禪師問:“譬如牛拉車,車子不走,是打車子呢?還是打牛呢?”

打車子沒有用。參禪,要緊的是觀心、用心。你要想明心見性,光是用身體打坐,並不一定有很大的效果,所以,參禪打坐,用心第一。當然不能否認打坐是初學參禪的人應有的必經過程。

真正的參禪,也重在作務,重在生活。百丈禪師說:“搬柴運水,無非是禪;揚眉瞬目,無非是道。”因此,真正的禪是什麼?搬柴運水是禪,腰石舂米是禪,犁田鋤草是禪,早耕晚課是禪,忍耐慈悲是禪,勞苦犧牲是禪,方便靈巧是禪,棒喝教化是禪。禪,是人間的一朵花,是人生的一道光明;禪,是智慧,是幽默,是真心,是吾人的本來麵目,是人類共有的寶藏。有了禪以後,我們在世間上沒有恐懼,即使麵對生死,也不畏懼。有了禪,心中就有了定,就有了力量。

佛陀曾說:“坐禪能得現法樂住。”所謂現法樂就是禪定之樂,這是一種從寂靜心中所產生的美妙快樂,絕非世間五欲之樂可比,勤於禪坐的人,可得此禪悅之樂。

因此,雖然禪不是坐,也不是臥,當然更不是立,不過,如果我們想體驗禪悅的妙味,應該實地去打坐。依《天台小止觀》說,初學坐禪,當調五事:調食、調睡、調身、調息、調心。

關於調身方麵,“毗盧七支坐法”是坐禪調身的最佳姿勢,分為七個要點:

◆端坐盤腿,跏趺而坐;

◆背脊豎直,不可靠壁;

◆安手結印,置於膝上;

◆頭麵要正,頸靠衣領;

◆雙肩應平,輕鬆自然;

◆斂目平視,觀照自心;

◆嘴唇抿合,舌抵上顎。

打坐經驗久的人,不管林下水邊、岩洞塚間,都能夠安然入定;但是初學的人,最好選擇在室內,遠離吵雜的地方,比較能夠收到效果。室內的燈光不可太亮,以免刺眼;也不可太暗,以防昏睡。最好能擺設佛像,燃香供佛,以攝心提念。坐禪的位置,避免直接通風,以免引起傷風的毛病。

除了環境之外,飲食、衣著也要注意。吃完飯一小時之內,不好打坐,因為此時血液都集中於腸胃,此時打坐,既不合乎生理衛生,而且容易昏沉。飲食不可過飽,也不可太餓,最好七八分飽。穿著以寬鬆、舒適、柔軟的衣服為宜,一切束縛身體的物件,如手表、眼鏡等,皆須鬆開,以免妨礙血液循環。睡眠要充足,以免昏沉入睡,浪費寶貴時間。

其他坐禪應注意的事項,例如:

1.坐時,雙手先將衣服稍稍撩起,名曰“提半把”,以免衣服緊迫頸部,造成不適。

2.靜坐時盡量避免在冷氣口或電風扇下打坐。最好以毛巾包著膝蓋,以防風濕。

3.靜坐的地方以幹燥的木板或榻榻米為宜,但仍需敷陳厚軟適度的坐墊。

4.坐墊隨個人身體需求而異,以能坐得豎直平穩,不阻塞氣脈為妥當。

5.初學靜坐者,一定要由有經驗的老師指導,以防偏差。

6.初學靜坐時,多半無法雙盤,則以單盤為宜;不要勉強坐太久,以時間短、次數多為宜。

禪的精神,並不局限於打坐的禪堂,在二十四小時之中,舉手投足,揚眉瞬目,都充滿了禪的妙趣;禪的消息,並不僅僅在斂目觀心的禪定中,日常的著衣吃飯、走路睡覺,都透露著禪的妙機。生活中的禪,是將寂靜的禪定功夫攝入日常的勞動之中,而達到動靜一如的境界。禪,是從瑣碎的事事物物中,以整個身心去參透宇宙的無限奧妙,是偉大於平凡、化高深於平淡的修持。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無一不是明心見性的方便。

永嘉大師說:“行也禪,坐也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對真正的禪者而言,在日常生活中,禪是觸目即是,無所不在。

五、惠能和神秀對於戒定慧的看法有什麼不同?

戒、定、慧三學,是佛教的實踐綱領。學佛首要“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癡”。

戒學可以對治貪欲,慧學可以對治愚癡,定學可以對治嗔恚;戒、定、慧三無漏學是佛法的根本。因此,說起佛教,所謂三藏十二部經典,汗牛充棟,但是歸納起來,總不出戒、定、慧三學。

戒是防非止惡的意思。在佛教裏,有五戒、十戒、菩薩六重四十八輕戒、比丘兩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條戒等。戒可以防非止惡,可以端正身心,可以規範行止。定是靜心而不散亂,是息慮靜緣;一般所謂“放下萬緣,去除妄念”,這就叫定。慧就是去除妄想、無明、煩惱,進而取證涅槃,趨向真理,這就叫做慧。

其實,戒、定、慧彼此互有關連:由戒生定,由定發慧,由慧趣入解脫。慧是定的用,定是慧的體,戒、定、慧是學佛不可缺少的資糧。

說到戒,在大惡病中,戒是良藥;在大恐怖當中,戒可以作為我們的守護。說到定,在動亂當中,定是我們安定的力量;在危難當中,定可以給我們安穩。說到慧,在迷暗的時候,慧是我們的明燈;在愚昧的時候,慧可以作為我們的指引。因此,戒、定、慧可以使我們身心健康,可以保護我們。我們的身心都需要戒、定、慧,縱然是出世的生活,也不離戒、定、慧三學。

《六祖壇經》中,一再提到“南頓北漸”。頓、漸的分歧,主要就是六祖和神秀兩位大師,他們對戒、定、慧這個根本佛法有不同的看法。神秀大師以“七佛通偈”來解釋戒、定、慧,他說:“諸惡莫作名為戒,眾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神秀大師對於戒、定、慧的這種解釋,可以明顯看出,這是一種對待法,他要人不做惡事,要去行善。這種法門,是接大乘人,同時也可以勸小根智的人。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對於真正的佛法不容易深入的話,很簡單地告訴他:“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就是戒、定、慧。

六祖惠能大師對於戒、定、慧的解釋是:“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惠能大師講的是心地法門,隻要心地無非、無癡、無亂,那就是戒、定、慧,還要另外再找什麼戒、定、慧呢?還有什麼另外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呢?所以這一種道理是接最上乘人,是勸大根大智的人,是頓悟的法門。

“南能北秀、南頓北漸”,他們的不同,從惠能與神秀大師對戒、定、慧的詮釋,即可看出端倪。所以,在《頓漸品》裏,特地把這二位大師對戒、定、慧的看法,舉例說明。

六、南、北二宗為什麼一再紛爭不已?

參禪修道的禪師們,往往可以不計較個人的榮辱、毀譽,但卻很難放下對佛法真理的執著,這是因為修行人我執易斷,法執難除。

說到南、北二宗為什麼一再紛爭不已?首先我們應該知道,南宗的惠能大師其實很尊重神秀大師,而北宗的神秀大師對惠能大師更是推崇。尤其,神秀大師在中國的禪學史上被尊為“二京的法主,三帝的老師”,每天前去朝拜、問道的,真是日有萬千。神秀大師雖然受到朝野如此的尊重,但是他對六祖惠能卻極為尊崇,因此經常指示弟子們到南方去親近惠能大師,甚至三番兩次地建議朝廷,到南方去迎請六祖惠能到北方來弘法、供養。可見得過去的佛教宗派,有時候老師和老師之間彼此互相包容,可是到了弟子之間卻彼此互不相容。

神秀和惠能大師的法統之爭,到了六祖大師的弟子荷澤神會禪師時,達到最高峰。神會禪師一生的主要願望,就是要打倒北宗的神秀禪師,要立南宗惠能大師的禪門為正統的地位。因此,神會禪師一再大聲疾呼:“惟有曹溪的宗旨,惟有六祖惠能大師才是禪門的嫡傳。”北方的普寂禪師,也和神秀大師一樣,受到朝野的敬重,被尊為國師。他推立神秀大師為六祖,視自己為七祖,所以也挺身而出,斥責荷澤神會禪師,同時也高聲疾呼:“惠能不是達摩的正統。”

後來神會禪師在滑台的大雲寺開了一個無遮大會,他要立南宗為正統。他開滑台大會的主要目的有三:

第一,攻擊北宗神秀大師的法統非正統,不是五祖弘忍大師的嫡傳。他要大家認識,隻有惠能大師才是真正的法統。

第二,攻擊北宗漸修的法門。他認為漸修是一種方便,禪是頓悟的法門,惟有六祖大師所講的禪,才是禪的正統。

第三,在曆史上,所謂“南能北秀”:南宗惠能大師主“頓悟”,北宗神秀大師主“漸悟”。神會禪師就是希望透過滑台大會,把頓漸的差別,讓大家分別、認清。

神會禪師為了擁護六祖的頓門成為禪宗的正統,一生奮鬥不懈。因此,在他的大力鼓吹之下,使得南、北二宗的紛爭達到前所未有的白熱化。

其實,佛法不必用頓漸來分別,隻是眾生根性有所謂利鈍之分而已。所以,隻要我們參禪的時候能夠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當下就能完成自我。

六祖惠能大師的法脈,後來經過南嶽懷讓和青原行思兩位弟子的弘傳,開演出“五家七宗”的輝煌局麵,使得南宗頓教的“一花五葉”,燦爛繽紛,光耀後世,從此禪的芬芳永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