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在船上半躺了下來,落日餘暉灑在臉上,心裏有些離別的憂傷。這一趟,先是旅行了半年,然後回國四個月,再度上路,一走就是十四個月。
生活就像載著小舟的恒河水一樣,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印度對你有什麼意義?
從加爾各答飛回昆明,當天就從昆明回到大理。大理是一個充滿禪意的地方。擁有山水的地方,都會彌漫更多的天地靈氣。以前的大理國,竟有十位皇帝都出了家,其中八位選擇在皇家寺院“無為寺”剃度。附近的雞足山也是中國佛教的名山,聽說許願特別靈。
這幾年來,大理的美食也更新換代了,我們經常去益華園吃酸菜魚,去酸蘿卜吃烏江魚。大剛的老友記也搬到了東門。大理的紅鱒魚是用蒼山水喂養的,非常嬌嫩可口。有一次姑姑特意帶我們去蒼山吃三文魚,一魚三種吃法,生魚片,火鍋,炸魚皮。這樣的美味,也隻有大理土著才知曉內中乾坤。甚至還吃到了三文魚餃子,真是感人。
我整天宅在姑姑的四季客棧,巴基斯坦擦肩而過的小艾則住在紀塵的遠方客棧,約旦認識的蔥嬸也從拉薩來到了大理,小雪也從印度回到了大理……姑姑、小艾、蔥嬸、小雪也都接觸過禪修。陸續都有別的朋友來:西嶺雪,壞藍眼睛……身處這樣的氣氛,難免整天都神神叨叨的。記得有一天晚上,我看到月亮穿行在煙雲之中,手撐在欄杆上說:“你看啊,蔥嬸,宇宙怎麼是這個樣子的啊,多麼奇妙啊!”
蔥嬸驚呆地看著我。然後我自己也笑壞了,這樣說話真像搭錯了神經。還認識了駝峰客棧的丁丁姑娘,丁丁懷了孩子,準備要做單親媽媽。丁丁去年也在印度旅行,有一晚禪坐,發現子宮有異動,果然懷孕了。丁丁是個勇敢樂觀的好姑娘。她說,富有富的養法,窮有窮的養法,準備將來讓孩子跟她一起擺地攤,一起去印度。丁丁將來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有這麼酷的媽媽,就能過著相對純粹自然的生活。兩個月後,王驍從西雙版納的曼聽寺來到大理。王驍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修行者,我們所有人都被他謙遜溫和的風度迷住了,紛紛喊他師父,並請他“好好修行,將來度我”!
蔥嬸對我們的諂媚看不下去了,說我們都是唐僧西行路上的妖精,經常嘴裏念著,“師父,悟空幫你打死蜘蛛精白骨精蠍子精吧”!
聽王驍講解佛法,是我莫大的榮幸。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佛法浸透的淡定從容。
我一頁頁地翻看他的博客,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的朋友們也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一年前他剛剛走上旅途時,也是一個浮躁迷惘的年輕人。他在印度海德拉巴參加了內觀禪修課程後,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同樣是在印度接觸了禪修,他卻在這條路上走得如此踏實堅定:一直吃素,每天早晚都會打坐;追求真知的動力使其努力學習英文,已經可以看懂英文書了;待人謙和、忍讓,臉上永遠保持著溫柔的微笑。這可真夠讓我羞愧的。
偶爾有一天我得知,王驍曾經在加爾各答遇見過肖阿姨。原來我離開瑞詩凱詩後,她一路去了加爾各答,又跟王驍的朋友文森一起去了菩提伽葉。據說肖阿姨後來去了斯裏蘭卡。願世上所有勇敢的人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認識王驍是在微博上,隱約記得當時他在泰國辦理緬甸的禪修簽證,向我打聽關於簽證的事情。我並不知道他真的會在緬甸帕奧禪林剃發出家,就像我也不知道不久後Summer也在緬甸帕奧禪林剃發出家了--而加德滿都禪修中心認識的無錫姑娘Rain的人生軌跡也是如此,她同樣也在帕奧禪林潛心修行。雖然Summer隻是短期出家,可當我看到她光頭披袈裟的樣子,還是又歡喜又傷心地複雜地哭了。從2007年在拉薩相識後,我就熟知她走的每一步。我熟知她,就像她熟知我一樣。
文森和Summer也在緬甸禪修中心見到了,好像是我和王驍在大理會見的異國呼應版。世界是如此美妙的一個圓圈。我們這些承蒙印度文化滋養的人,這些被禪修改變人生觀的人,兜兜轉轉,一見如故。
我舍不得他們真的六根清淨,就像我自己心中仍有無限貪戀一樣。可好像那樣的生活也是可以往下走走看的……這個世界怎麼了?這個世界沒怎麼。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有一天,小艾問我:“印度對你有什麼意義?”“靈魂之家。”我說。
坐在我邊上的王驍向我伸過手,他向來嚴格遵守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那一刻他好像忘記了,握了握我的手,他說:“我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