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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是陽光暴曬著竹竿上洗淨的襯衫,盛夏是知了躲在樹蔭間的鳴叫,盛夏是你眯著眼騎車從我麵前掠過,盛夏是你被曬紅了臉坐在我對麵吃一碗牛肉麵。‖
上海的夏天,一樹蟬鳴,熱的不像話。
他在太陽底下,衝洗著一輛機車。水管裏的清水噴薄而出,衝刷在溫度滾燙的摩托車身上。這是他們平時出去送外賣時用的家夥,髒了壞了都要好好打理。
他用幹淨的抹布把車擦了一遍之後站起來,看著迎麵走過來的一個陌生身影,問:“不好意思,現在是幾多點啊?”
那人背著光,走近了,才看清臉,也是十分年輕,皺了皺眉,“啊?什麼?”
“喔,我沒有表。現在幾多點了?”話語間帶著一口掩飾不掉的港台口音。
“你是要問現在幾點嗎?”
“啊,對啊。”
那個人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八點三刻。”
“三刻?”
“嘖,我說,八點四十五。”那人的皮膚有些黑,或許是被曬的,“新來的?不是上海人?”
他爽朗地笑了,“嗯,我以前在香港念過書。”
那人就地坐在一格台階上,順手從褲袋裏摸出一包煙來問:“喂,有火沒有?”湊下臉去,從煙盒裏叼起一根煙的樣子似乎很男人。
他搖搖頭,“我不抽煙。”
那個坐在台階上的人咬了咬煙頭,抬起頭來。看到他送餐員製服胸前的名牌,好像是叫……傅嘉偉。
“卓逸,送單!”聽到餐廳裏有人喊他,那人把煙重新塞回煙盒裏,起身進去了。
他們的工作是連鎖快餐店送餐員。
那時候卓逸看他是新來的,連著將幾張單子都找借口推脫給他去送。自己就騎著車到外麵晃悠去了。反正這工資不按單子算、隻按小時計。
傅嘉禕也不是傻的,知道是卓逸偷懶。
送完最後一張訂單之後,找到卓逸常去的那家蘭州拉麵館,解了重重的頭盔,在他麵前坐下來,“替你送了那麼多單子,這頓麵就你請了。”
店裏微弱的空調冷氣有些不足,外麵樹蔭間的知了叫個不停。
正當盛夏。
卓逸的麵吃到一半,看到坐在對麵的人一臉笑意。額頭上幾滴汗水還沒淌下來,太陽把他原本白白的皮膚曬得有些發紅。
頂著這樣的大熱天氣裏的太陽幾天了,他居然一點都沒有被曬黑。
看卓逸愣著,嘉禕笑起來,“怎麼了,一碗麵也不舍得啊?”
“拉倒吧……傅嘉偉我告訴你,要吃什麼,你今天就盡管點。”
他隨即看到那一雙雙眼皮的眼睛彎了起來。
“不是偉,是禕。和一二三四的‘一’一個念法。”好多人看到自己的名字,總會把那個字念錯,好像也已經習慣了給別人這樣解釋。
“誒呀都差不多啦,我叫卓逸,飄逸的逸。”
嘉禕嗯了一聲,撩起一筷子牛肉麵來。嚐了一口,咖哩味好香。
忽然又聽卓逸小心翼翼似的問:“你是不是還沒到18啊?”
差點就被咖哩湯汁嗆到,嘉禕咳了兩聲:“我有像未成年嗎?我二十二歲生日都過了。”
“哈剛剛有撒剛頭啦!”翹起腿來,情不自禁地就蹦出了上海話。恍然意識到眼前的狀況,又改口用普通話說:“瞎說有什麼好說的。”
“我瞎說騙你做什麼?”
“……”真是二十二?才小我兩歲!卓逸心裏暗罵,我操,看起來像個未成年似的!“那你家裏人呢,和你一起來上海的?”
嘉禕一本正經地吃著麵條,“我爸媽在日本。”
“喔,旅遊啊?”
“不是,因為家在大阪。”
“你不是香港人麼!?”
“不是啦,我應該算是上海人的。”放下筷子,滿足道:“啊好吃。”
“……”
以最快速度解決了這頓“不請不相識”的午餐之後,兩人騎上摩托回到店裏繼續下午的工作。
其實,還有很多問題卓逸都覺得好奇。
比如說,他為什麼來做送餐員?總覺得他和自己不一樣,而且他不是在香港讀過書嗎,那和自己這個高中就輟學了的人比起來,應該不是一個檔次的吧?
看到戴著頭盔的嘉禕在前麵催他,想問的時候又打住了。
踩著發動追上去。反正以後機會多的是,慢慢再問吧。
送餐員的話機聲一般都開地很大,因為有時開在路上還要接店裏的電話。
所以在嘉禕接起一個電話的時候,卓逸清清楚楚地聽到電話裏的人說了一句:“晚上我不回去了……”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卓逸心裏沉了沉,喔,他有女朋友。
等到嘉禕掛了電話,笑嘻嘻地八卦:“女朋友呀?”
“啊?不是,朋友。”把電話塞進褲袋,“剛好住一起而已。”
卓逸咬著煙頭不信,“都住在一起了,還說不是女朋友?”
“……sharehouse嘛,況且人家有男朋友的。”
更況且,我對她也沒有感覺。
就算她心情不好喝醉了走錯房間,爬到我床上來睡,迷迷糊糊脫得隻剩一件內衣,也沒有感覺。一點點都沒有。
“嘖,長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