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柝很久後才看明白,那人總愛做出劍拔弩張的樣子,可耳朵卻騙不了人的紅成一團,總因為害怕被拒絕被傷害,因而習慣大笑著用玩笑把一切帶過。說到底,不過還是個孩子模樣。‖

一個單身男人的家,居然可以幹淨到這種程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嘉禕簡直無法相信。

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條,相當整潔,就像他的為人一樣,注意細節,一絲不苟。

進門之前被勒令必須先脫鞋,鞋子會被放進小袋子裏,以防鞋底的泥垢被帶進屋子。拖鞋似乎是特意給客人準備的一次性鞋,幾乎和賓館裏的沒什麼差別。

男人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嘉禕看他在盥洗台前,用清水將手上的洗手液衝洗幹淨,用一邊的幹毛巾擦幹後,又在手上噴上無味的消毒噴霧才算好。他的動作不大,盥洗台上仍然幹幹淨淨,不占一滴水滴。

這還真不是一般的潔癖。

嘉禕瞅了他一眼,心想:既然都到人家家裏來了,就該合人家的規矩吧。於是他說:“我也洗一下手……”

曾柝嗯了一聲,走了出去。

嘉禕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手,認真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最後,他還特別留意了一下有沒有在盥洗台上留下什麼水漬。確認無誤後,才走出衛生間。

客廳裏的男人淡定地坐在沙發上,深色的杯子裏是剛剛倒的熱茶。脫下大衣之後,隻有一件小V領的黑色單衫,但在家裏也不會感覺冷。

嘉禕走過去,將自己的外套放到一邊,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來。

“喝茶。”男人看了他一眼,又揚揚下巴,示意他茶幾上的另一杯熱茶。

“謝謝。”略顯僵硬地捧起杯子來,果真很暖。與男人的那個深色瓷杯不同,普通玻璃杯的導熱出奇地好,不僅僅是暖和,他甚至感到捧著有些燙手。

曾柝喝了兩口茶,開口說道:“最近這陣,醫院裏有點忙。之前扣了你的電話,今天也沒給你回電,想說什麼?”

聽到曾柝的口中居然也能冒出那麼長串的話,嘉禕一時間有點不習慣。吧嗒吧嗒地眨了眨眼睛,“啊?”

“想說什麼?”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

嘉禕愣愣地杵在那兒,心中怨念:我有聽到你講話啊,你不用重複一遍!可是,等待答複的人,不應該是我嗎?為什麼你卻是一副坦然自處的模樣……難道你把我叫上樓來,不是要對我說些什麼嗎!?麵癱男你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麼啊!

“……”表麵是尷尬地沉默,心裏卻是一種被逼上梁山的忿忿。

“曾柝。”嘉禕咽了口唾沫,硬生生地喊出男人的名字,字正腔圓,“我是想說……”

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兩手交叉在胸前,等待著後文。

“我是說……我是說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你要不要考慮看看,你可以想一下再做決定,不用急著回答我的,那個什麼……我不急的,嗯不急的,我就是和你……說一下……這樣……”

原封不動地又把當天在電話裏的話說了一邊。沒有想到當著他的麵說出來,居然比講電話還要緊張那麼多。幾乎就要語無倫次。

曾柝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看到他的耳朵紅的不像話。

低著頭,等待了大概三秒鍾,就仿佛要被眼下尷尬的氣氛殺死。

不受控製似的撓了撓腦袋,裝作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了兩聲:“那什麼……其實沒什麼事,我走了,你早點休息!”一想到明天是周六,又改口說:“哈哈我在說什麼……那周末愉快,就這樣了!”

偏偏就是不敢看男人的表情。害怕再不走,下一刻就要被冷冰冰地拒絕。

然而,曾柝始終沒有開口。

嘉禕機械化地站起來,目不斜視地走向大門。仿佛眼中是剩下那扇門,那是他的出口,是他逃離的唯一出口。

“拜拜!”道了一聲告別之後,就“嘭”的一聲帶上了門。

關門的聲響帶亮過道上的感應電燈。昏暗的光線裏,他站定在這扇門前。

他與那個人現在隻是一門之隔。他就在裏麵,可自己卻落荒而逃。

嘉禕垂著頭,過道上有風。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外套還在沙發上。

他舉起來的手在觸及門鈴前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摁響了鈴。

穿著黑色單衫的男人替他打開門。他又無害地幹笑了兩聲,“那個……外套忘帶了。”

曾柝扭頭向沙發上望了一眼,轉身回去替他去取外套。

嘉禕從他手上接過自己的外套後,腳跟卻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樣,挪動不開。

曾柝站在他麵前,他沒有關門,沒有開口趕嘉禕回家,他隻是那樣站著,看著嘉禕,不說話。

這是不是代表了什麼?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

外套被緊緊拽在手心裏,仿佛是要借著這一件衣服出氣似的。嘉禕憋了大半天,終於低低地開口:“其實……今天留下來也可以的……”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