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3)

混亂中,吳為悄悄上了三樓,進了一個包廂。

31

“還是因為梅奚屏嗎?”

吳為把方程放過來的煙撕開,點上一根。

“她離婚了。”

“我知道。”

吳為心中已雪亮,肯定是她離婚後死纏方程,他已無法脫身。

梅奚屏與他丈夫王大力不和,由來已久。那時吳為和方梅二人同在一個辦公室,三人同座。有一回,吳為、方程和金寶亮等人同吃午飯。金寶亮無事生非,扯到了梅奚屏,並說得非常細致,她和王大力已分居,他感慨而歎:

“一朵鮮嫩的花兒獨自開在荒野上,真是可惜。”

吳為嘲諷他:

“學數學的人居然還解風月,難得難得!”

方程眯著小眼睛,對他說:

“你就去澆灌澆灌吧!”

金寶亮喝口酒,搖頭歎息:

“老朽年紀大了,吃不消了,也沒這魅力了,你們年輕人應完成好這任務。”

方程被他說得興起,盡力掩飾激動:

“我沒這興趣,隻能麻煩吳為了。”

吳為隻管大吃大喝,不想答理他們。見他們硬把自己扯進來,便說:

“騙個把女人,我還用你們操心?”

方程馬上問:

“看樣子,你得手了?”

“沒有。”

金寶亮也笑了:

“那你吹什麼牛?”

吳為眨眨眼,神秘道:

“快了。”

方程使勁咽著喉嚨裏的酒,仿佛酒的苦味比醋的酸味更難下咽:

“怎麼見得就快了。”

“我把吃飯的家夥都告訴你,還混個屁?”

方程不甘心,試探問:

“我倒知道你巴不得一早晚就把她搞定,但你要知道她願不願意?”

吳為懶得望他們,往空中吐口煙,仰頭靠在椅背上,道:

“講個故事給你們聽吧。城中村的出租屋發生了一樁命案,一男一女兩條人命,年紀都在二十有餘三十不到。令人疑惑的是,二人都是死在各自房裏,房門都反鎖了,無人進去。”

有人插嘴:

“這就奇了。”

“還有更奇的。查了很久,結論是:自殺。”

“兩人都是自殺?”

“都在同一晚上。”

“肯定這兩人熟悉,可能是相約殉情。”

“警方的結論,他們並不熟悉。房東反映他們來住的時間都不到一個月,平時幾乎沒什麼來往,應該是互不認識。”

“有這麼奇的事嗎?”

“心裏分析專家調查研究了很久,定論:情緒上窒息壓抑,生理上無處發泄,最終自殺身亡。”

“不可能。兩人商量好了?同時選擇自殺。”

“心理專家是這樣分析的,也與法醫的推斷基本一致:這兩人本來互有勾引之意,卻礙於尊嚴,又互不致意,就這麼僵持著。一天晚上,男人聽到女人房間傳來連續不斷的呻吟聲,仿佛極度的興奮。男人後悔不已,這麼漂亮的女人讓別人先下手了,自己這近水樓台卻成了空架子,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第二天相見,兩人均是麵容憔悴,身心疲憊,卻依然相顧無言。後來,幾乎每晚都是女人嗷嗷不斷,男人鬱悶至極。一到白天,都各自看看,默不作聲。最後一晚,女人的叫聲格外歡快響亮,隔壁的男人情緒降至冰點,沒想到朝夕相見的女人被外人折騰得********,自己隻能在她歡快呻吟的伴奏下痛苦不堪,內心的自卑油然而生,一時熬不過,上吊了。那女人也並非真的與人做愛。她內心企盼隔壁的帥哥能伸出熱情援助之手,讓她發出真正幸福的慘叫,可他天天隻有幽怨的眼神,並無行動,她便裝出做愛的聲音,引發他的****,哪料到他居然無動於衷。女人想自己天生麗質,卻怎麼也不能引得別人對她有非分之想,心內欲望而轉悲痛,再成憤激終於絕望,也自殺了。”

有人全然不信他的忽悠,連連說:

“不可能,不可能。”

吳為不理,繼續說:

“各方最後一致看法,雙方都死於性壓抑。”

半響,方程沒緩過氣,問:

“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金寶亮馬上道:

“我知道了。”

吳為又點上煙,拿起一本雜誌指著金寶亮:

“你問他吧。”

金寶亮露出退潮時河床上鵝卵石般的黑牙:

“這女人,隻要你有心勾引,不存在不上鉤的問題,隻是何時上鉤的問題。”

方程靈魂出竅好長時間,下巴上滿是口水也忘了擦擦。過了多時,方程並未攻下梅奚屏。他想最大的障礙可能是吳為,看他們又從未眉來眼去,又摸不準他背後是否有什麼動作,就試探著問吳為:

“我該怎麼辦?”

吳為沒看他,隻顧看書,似笑非笑道:

“你自己看著辦唄。”

吳為倒是知道,即使自己馬上從梅奚屏身上下來,就憑方程青蛙的肚皮和河馬的牙口,梅奚屏也不會理睬他。方程最大的優勢就是有錢,隻是他既想打獵又舍不得子彈。

“我要有辦法,還找你?”

“想要學詩?”吳為微微一笑,翻過一頁書,雙腿磕到桌子上,“功夫在詩外。”

方程再問,他隻笑不答。

不久,方程得手了。他想請吳為吃飯,以示答謝,吳為說沒這閑心。他看著方程喜笑顏開的背影,心裏笑了:

“你還會來找老子的。”

果然,沒多久,方程又愁眉苦臉來找吳為。梅奚屏一定要方程和她結婚,方程說這樣影響太大,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梅奚屏卻不顧一切,說哪怕兩人辭職離開這裏外出打工也可以。方程被嚇得走路都一瘸一拐了。

32

吳為眼角斜了一下方程,仿佛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會下:

“老子有言在先,激情過後便是煩惱。”

“快給我出點主意,我被逼得沒辦法了。”

吳為暗罵他比豬還蠢,你以為這麼好的事真輪得上你?當時吳為正為退身犯難,他知道正鬧離婚的女人是惹不得的,不想冒出一個方程,正好把一堆亂麻紗扔給他,說不定他還會對自己感激不盡。方程當然想不到這些,他隻認定吳為是和周佩芳接上火了才對梅奚屏沒有興趣。這也是原因之一,那時的吳為的確也像一個征服一座高峰,又朝著另一山峰艱難跋涉的旅行者。隻是方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吳為既已全身而退,也就不願管他的破事,讓他知道苦盡甘來的事並不常見,樂極生悲倒隨時可能發生。

“當時你找我,要我撮合你們,我就提醒過你,她是快離婚的人,照她的情形,沒人在中間插一杠子也是要離婚的,你再進去會更麻煩。開始我就要你作好離婚的計劃,你說你不想離婚,我怎麼說的?弄不好會天下大亂,你必須要作好準備。你說你已經準備好了。我知道你那隻是想快點把她搞到床上,其他什麼也顧不上。現在怎樣?應了我的話吧。”

方程這時身陷沼澤快淹到脖子了:

“當時哪會想這些?你快點想辦法吧。”

吳為堅決回道:

“我沒辦法。”

方程已是快淹死的人,不管抓到什麼都不會撒手:

“我知道你有辦法。”

“真沒辦法。”

方程快要哭出來,隻差下跪了: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你那腦子裏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沒有?這次你真得救救兄弟。”

吳為心裏哼一聲老子憑什麼救你,卻笑了:

“解鈴還須係鈴人。”

“我要是有辦法,還會找你嗎?”

“那好吧,別怪兄弟不仁義,我還是給你指條道,你自己把握,趕緊離婚,娶了她。”

“我早和你說了,我根本不可能離婚。”

“那就無法可想了。”

方程不知哪來的勇氣,果敢掏出一萬塊錢放到桌上:

“你不救我,我死定了。你知道,隻要一提離婚,我老婆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吳為眼皮也沒抬一下,心想你個孫子,拿老婆的錢在外麵快活無邊,又不能保證風平浪靜。他又慶幸自己早離開了梅奚屏,她居然和這種男人也能混到一塊,莫不真是饑不擇食?吳為鄙夷地搖搖頭,笑道:

“你不是有錢嗎?拿它擺平她不就得了?”

“那娘們死腦筋,說除了我和她結婚,沒別的選擇。”

“有一個這樣愛你的女人,你還猶豫?趕快答應吧。”

“她那是虐待。我覺得她真是瘋了。”

吳為冷冷問:

“你和你老婆呢?”

方程低頭不語。吳為又教訓道:

“這不就得了?反正都是一種利益關係,連她都有重新來過的勇氣,你還怕什麼?你不就是舍不得你老婆的錢嗎?錢是與生死無關的東西,能去,就能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方程病急亂投醫,把錢硬塞到吳為包裏,哀聲道:

“爺爺,你就幫幫忙吧。天底下就數你主意多。”

吳為見此,推卻道:

“你先別急,讓我想想。”

方程即刻如同鄉長見了縣長,噤聲若寒蟬,隻看吳為臉色。吳為抽口煙,把早想好的開了個頭:

“你想辦法找一下李之玲。”

方程馬上搖頭,連連擺手:

“不行不行,跟她半句都說不得。她一知道,今晚新聞聯播就有看點了。”

“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方程即時俯首:

“你說,你說。”

“你得破點費。”

方程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

“這沒問題。”

“也不要多少錢。請別人吃頓飯,要好像是隨意的,但又要精心安排。我會讓金寶亮說這麼一句話,王大力其實還想和梅奚屏複婚。這話一定要引起王紅芝的重視,她和梅奚屏關係最好,腦子也不複雜,讓她覺得他們真有複婚的可能。然後旁邊有人添柴加火,說隻要有人說合,肯定有希望。這說合的人誰最合適?李之玲。她那嘴巴雖然無邊無際,但有個好處,顯得很熱心。勸李之玲去說合,最當的人自然是王紅芝。她和黎嘉程的關係人盡皆知,而李之玲是在黎嘉程手上調進來的,對他言聽計從。這樣,你我都不用出麵。至於李之玲能不能成功,你就買幾根大點高點的香回去,點上。”

方程長籲口氣,歡天喜地,正要開口,吳為搶先又道:

“千萬別再叫老子再生父母了,我沒那麼老。”

方程隻好說,以後再重謝。吳為往外就走:

“你抓緊吧,我還有事。”

33

吳為剛下樓,林肖成就來了電話,說在水晶大廈十二樓,浪情咖啡中西餐廳。那裏吳為很熟悉,環境不錯,有包間卡座,也有散座,咖啡茶飲西餐中餐隨你便。他最喜坐在靠外牆的沙發上,坐也可以,睡覺也可以,寫東西也可以,就算是久久望著玻璃牆外發呆出神,也沒關係。

吳為出了電梯,站門口兩邊一望,並沒看到林肖成。他正要打電話,後麵有人拍他一下,一回頭,卻是和他打台球的那位。吳為笑著和他點頭致意。他問吳為怎麼也在這裏,吳為笑道:

“一個朋友約我來喝茶,卻沒見到人。”

“我也是朋友叫過來的,應該是也還沒到。”

他又邀吳為道:

“我們先找個地方坐坐吧。”

吳為說聲“好的”就和他在靠窗的沙發上分坐在茶幾兩邊。互道姓名,吳為得知他叫鄭飛揚,正式的職業是經營一個房地產公司,大部分時間是東走西看。兩人天南海北胡扯一通,鄭總轉而問:

“老弟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吳為很詫異,忙掩飾道:

“沒有。我很好呀。”

“不對,你心裏一直有事。”

吳為嗬嗬一笑:

“就算大哥遊曆過八卦爐,心卻看不透吧?”

“我讀過《易經》。”

吳為臉上笑容不止,心裏卻罵又來一個裝******,道:

“據我所知,《易經》並非用來看相算命。”

“我更肯定了,老弟絕不是那種凡俗之人。你對《易經》有過真的研究。故作高深的大概有這麼幾等。有一種一開口就是儒道之學,再加上西方理論,把人澆得一頭霧水。一般人會對這種人肅然起敬,而這種人恰好在學問中是最低等級的。較高一等的是,隻好與人談易說道。通常的文化理論,再怎麼著也隻能具有大眾化的身份,一旦說起某某精通易道,那就非同凡響了。你恭捧他幾句,他便馬上叫你伸出手來,和你探測一番。實則這種人連皮毛都未摸著,隻是如今連會皮毛的人也難找了,便顯得鳳毛麟角了。也有這麼一種不喜歡與人談什麼理論,也不與人談什麼文化,不故弄玄虛,隻專注於事理,總想求得最終的本原,但其實,什麼都未求得。現在我確定,你不屬以上任何一類。”

吳為臉微變,笑道:

“我認為的最高境界,應是心中有一個最終準則。這個準則是其一生的支柱,或是其一生的追求,不會屈從於任何的利和害。不管這種追求能否成為現實,信念卻永存於心。”

“老弟果然不是俗流。但我想這準則信念,也因人而異,就如眼下,有人喜歡錢,有人喜歡權,有人喜歡我的真心,誰對誰錯,難有定論。”

“有些是轉瞬即逝的,有些是更長久一些的。至於永恒,自然是現在的人難以企及的。我隻是考慮這‘真心’是否會比其他更久遠一些,一旦這真心與現實衝突,到底該如何較量?”

“大概這就是你內心的糾結所在。是如眾人一般頂著一二斑斕的光環營營苟苟呢?還是守住我的真心,真正對自己一生負責呢?我看老弟,前者心有不甘,後者又步履艱難。“

“真要弄幾頂帽子戴戴,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有些我做不到。很多時候我想,可能正是讀書害了我,弄得我的想法總是與別人不一樣,別人總是把我想的說的冠以邪惡二字,我又真的無法與眾人同喜。我隻好不與別人理論,不和別人說話,別人視我又如稀有動物,我就更不願意和他們嘻哈和樂了。”

“這的確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34

一個大腦袋高身材的人傲然而至。黑色的西裝一絲不苟,皮鞋也可作明鏡,臉上光鮮明淨,新做的發型灑脫無邊。脖子上掛條將近半斤的金項鏈。他走到鄭總身邊坐下。吳為知道鄭總把他介紹給了自己,卻並沒有記住,隻點了點頭。那位也點了下頭,仍然閉口不言,隻聽他們兩人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