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3)

“茶樓裏,賓館裏那些打牌的,凡是說打小了沒意思,輸了就刷卡的,都是西嶺的。真是翻身作主人了。”

王大力接著說:

“有人因為拆遷鑽車底,也有人因拆遷****,也有人因拆遷走上了致富路。這拆遷也是奧妙無窮,獲利多少,看你自己如何把握。”

李之玲說她有兩個親戚在西嶺,同樣是拆遷,房屋人口都差不多,最後的差價卻是幾十萬元。一個會處事,反正別人說什麼他就聽,也不對抗,經常給拆遷隊幫點忙,他的拆遷費就比別人多得多。另一個一開始就不同意,一直對抗。後來隻剩下他一個沒遷,別人想他的補償費定比其他人高,沒想到反而更低。最後才明白,拆遷隊就是不能遷就釘子戶,如果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大家都會鬧,以後的事就不好辦,絕不能助長這種風氣。所以,寧可違規,也要強拆。

吳為接著又道:

“這就對了。不要拿死的形式亂套。蓮花中學落到今日,完全是自身不力,還能怪誰?”

“學校後來的發展中,的確有做得不夠的地方。有對形勢估計不足的,也有舉棋不定被別人搶了先的。機會轉瞬即逝,一旦喪失,再難挽回。”

說話的是黎嘉程。他說這話最有資格。曾當過多年教務主任,又到別的學校當過副校長,年齡漸大,自覺升官無望,多少有些冷言冷語,與教育局不大對勁,思考多時,矛盾長久,還是決定回原校教書。還未退休,也上幾節課打發時光。平時上完課,沒事就早早回家,抱孫子盡享天倫之樂。

黎嘉程回憶,那時所有的優惠政策取消,學校上下一片迷惘,還是照原先的從容步伐,絲毫沒有任何變化。不久卻發現,一切似乎在一夜之間完全改變。生源質量迅速下降,很快落到全市二三流。人們卻依然沉浸在先前的幸福時光中不能自拔,除了罵學生罵學校罵娘之外,無一良策。幾乎就在坐以待斃時,有人想起吳為的計策是絕對有效的。

吳為到蓮花中學不久就發現,全市所有的學校,隻有蓮花中學還在等學生上門,這也是本校長期以來的優勢遺留下來的傳統,外出搶生源,對蓮花中學的人來說,實在拉不下臉麵。吳為提出必須麵對市場,重金搶購優質生源。當然,隻是吳為及大部分老師不知道,即使當時,招生也是花了重金的。不過,招生的人拿著錢在外麵兜了一通就回來。也就是說,招生費用到底招了什麼學生是一回事,錢要花完又是一回事。招生的人回來說,蓮花中學周圍幾所學校以前和本校關係很好,他們的優生都到這裏來了,可現在去這些學校,都愛理不理,甚至還勸他們的學生不要來蓮花中學。

吳為分析了原因。其他學校,包括縣裏的金山學校,每年都來這些學校舉辦招生考試。學生的考試報名費用全部返還給班主任,那些學校能不給他們說好話嗎?多一個考試的,就多一份回報。蓮花中學呢?隻在這些學校開個動員會,頂多請班主任吃頓飯,就沒有了下文。吃頓飯頂個屁呀?誰沒吃過飯呀?自然人家不會幫你說話。其他學校錄取一個學生就給班主任一份豐厚的回饋,當然他們不會把學生送來蓮花中學。學生到了蓮花中學,他們啥也撈不到,多一個到別的學校就多一份利潤。這事傻子也會幹哪。他們為了阻止來蓮花中學,肯定就隻好貶損了。如果荷花中學的報名費收得比別人高,錄取回饋更多,人家能不說你好話?

黎嘉程還記得,等到招不到學生的時候,甚至把招生任務納入到年終評估,納入到職稱評定中也招不來幾個學生,尤其優質生源更是水盡渠枯的時候,老師的職責不是教書而是招生,學校才又初醒般醉眼朦朧開始調整。

吳為見黎嘉程傷感至此,馬上接口:

“政策上哪條規定了蓮花中學一定要走這條路?還不是自己鑽的死胡同?天作孽猶可怨,自作孽不可活。今日之勢,全是自己造孽,怨天怨地,有何用處?”

金寶亮也道:

“我也是這樣認為。”

莊德正不甘失敗:

“照你說,要怎樣才能靠自己重新振作?”

吳為眼皮也未眨,冷冷道:

“病入膏肓,當局者迷,自己能救嗎?”

莊德正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還不是得靠政策的支持?”

吳為語氣更冷,聲音更淡:

“更沒有用。”

“你這就無理取鬧了。總有一樣有用的。”

“跟不懂邏輯的人講邏輯,我覺得是對我自己的汙辱。既然已到這個份上,把死馬也醫醫吧,能懂不能懂,隨你們了。”

吳為把腳從桌上放下,書扔一邊,喝口茶:

“政策是個什麼東西?東一棒子西一榔頭,今天出太陽,管不了明天下雨,後天刮風下雪,那就更是到了後天再說。定了深圳是特區,漁民早上還在海浪裏搏鬥,撒網捕魚換錢糊口,晚上就天上落銅錢雨,一瞬間先富起來,氣壯如牛。西嶺人淩晨三點還在挑著白菜苔趕往農貿市場,一聽說成了開發區,早上八點就扔掉蔬菜擔子回家睡覺了。西嶺人幸運,深圳人更幸運。莫非人人都在家裏吃齋念佛等著這種幸運降臨到自己頭上?這玩藝兒是指望不上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再說說個人的作用。很簡單的事實,比如已經冬天了,都隻覺得寒冷,哪天出了太陽,都可以溫暖一會。當然,你可以躲在空調下,也可以舒服。你一天到晚一分鍾也不離開空調,會更舒服,哪怕外麵已是冰凍三尺。隻不過,有能耐你真別一分鍾也別離開空調。否則,隻要一接觸空氣,還是照樣寒氣逼人。”

吳為雙腿又往桌了一扣,自顧自看書,不答理任何人。

短暫的靜默過後,金寶亮道:

“就是說,不管怎樣都是徒勞。”

吳為不出聲,還隻是看書。莊德正跳起來:

“把自己先前的觀點都否定了,說來說去不是放屁?”

大家見吳為終於無話可說,開心輕快的笑聲浸透了辦公室每一個角落。吳為依然垂著眼皮看書,待他們笑過,補充一句道:

“你這幾十年就這一句說得極有道理,不隻我一個人放屁,大家都在放屁。在坐的那一個不是天天說著屁話,天天幹著屁事?”

即刻一片狂罵。李之玲又點著吳為的後腦勺罵道:

“這個歪脖子今生今世是擰不正了。”

黎嘉程麵上雖然已達心平氣和之境,內心還是波瀾不止,聽見這話,也批評道:

“這話就太過分。現在隻有老師還在認認真真幹著活兒,棍打一大片,於情於理都不通了。”

“天天幹著不通的活,說著不通的話,還在指責別人不通。講理不講理?”話一出口,吳為又自我檢討,“這一句是我不對,不應該說‘講理’二字,跟一群不講理的人,提什麼‘講理’的事。”

李之玲又笑罵道:

“你就是天下第一不講理之人,還好意思說別人不講理。你知道‘理’字怎麼寫嗎?”

“你們都知道‘理’字怎麼寫,就是不知道怎麼說。”

黎嘉程一臉正色,說:

“認認真真教書,最後都成了放屁。你這真該是天下最不可理喻之‘理’了。”

“真是放屁,那還可恕。屁放出來,一散,也就那麼回事了。你所說的認認真真教書,其危害比放屁嚴重不知多少倍。正是因為教得認真,害人更是不淺。”

眾人隻好哄然大笑:

“原來天下還有這等事,認真教書也是誤人子弟。”

大笑未完,辦公室外傳來一陣激烈的吵鬧聲。

38

蘇惠跨步進來,發現走錯了,正想出去,李之玲忙問:

“什麼事?連臉都氣白了。”

蘇惠馬上轉身對門外說聲“進來”,待後麵的男生進來,她指著他對眾人說:

“他上課根本一點課也不聽,大部分時間睡覺,睡醒了畫畫。叫他回答問題,隻有三個字:不知道。批評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隨你怎麼說,都不願意聽。就他這樣子,還在學校讀什麼?”

那學生一點也不示弱,問:

“我怎麼不能讀書?”

“讀書要有讀書的樣子不?你這有讀書的樣子嗎?”

學生幹脆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我怎麼沒有讀書的樣子?”

蘇惠痛徹心骨,又恨又氣,怒罵說:

“你根本就不像個學生,無可救藥了。”

學生似乎很生氣了,還不乏理智,咬了半天嘴唇才說:

“你憑什麼說我不像學生?你憑什麼說我無可救藥了?我要是告你,你想這官司你贏得了嗎?隻是我尊重你,不會告你。”

蘇惠無法,急得要大哭。

莊德正忍無可忍,對那學生怒吼開了:

“你還有理了?動不動要告老師,還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你?老師教你還教錯了?”

莊德正話未說完,被那學生打斷了:

“這事與你無關。”

莊德正疾言厲色憤然訓斥:

“你是學生就得接受老師的教育,你是這學校的學生,隻要是這學校的老師,都有責任教育,你也要接受所有老師的教育,這怎麼就與我無關?首先你對老師是極端的不尊重,就憑這點,你也要向蘇老師道歉!”

“我哪裏對她不尊重了?”

“你現在的態度難道是尊重老師?”

“我罵過她嗎?我對她有粗暴的舉動嗎?我連粗聲重氣都沒有。不像你,一開口就像別人欠了你很多錢。”

莊德正不甘心,底氣雖然不足,語氣還得加重:

“你這說話的口氣是對老師尊重的態度?”

“你的口氣又哪點體現了對學生的尊重?”

“你不尊重老師,倒要老師尊重你?強詞奪理。”

“我和蘇老師爭論在先,你並不知道前麵的事,怎麼見得是我不先尊重她?但現在明擺的事實是你不尊重我呢,老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