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藏高原上,要想見到一棵樹是非常困難的。你的汽車拋錨後在咱牧村住了已經好幾天了,見過村裏有幾棵樹?沒有嘛。就村頭那3棵雪鬆還是前些年牧民們費了多大的勁,改造土壤、引來雪水、冬天搭暖棚、夏天撐防風架,才算保住了。這3棵樹今後還會遇到什麼厄運能不能存活下來,誰也不敢打包票。沒有樹,就斷了鳥類上樹的路,冬季幾乎天天都有暴風雪,氣溫最冷的時候能到零下三十多度,鳥兒在樹上搭窩還不凍成冰棍了?無樹搭窩、也不能在樹上搭窩,怎麼辦呢?為了生存和生兒育女,鳥兒便想了個辦法,向獸類‘租’房子住。這也叫適者生存吧!
“租房子獸們會幹嗎?”我首先就冒出了這樣一個疑問。
“這是我給它們的一個說法:租房子。其實是占房子,搶占,霸占!”
洛桑用親眼見到的慘狀印證著自己的話——
那還是他年輕的時候,經常能在荒灘的洞穴旁看到鳥、獸的屍體。對於這種現象牧人們最初作了這樣的判斷:殘酷的嚴寒奪走了它們的生命。這種推斷自然沒錯,但是後來隨著人們的仔細觀察有了新的發現,鳥、獸爭鬥導致了各自的慘死,勝者占據洞穴,敗者無家可歸,隻好做了暴風奇寒的犧牲品。毫無疑問,出現這種爭鬥的原因是由於鳥向獸“租”房子引起的,有意思的是爭鬥的結果並不全是鳥類失敗,喧賓奪主的情況有的是,獸類凍死在自己的洞穴外就是例證。
洛桑說:“這種兩敗俱傷的鬥架不知延續了多少代,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鳥、獸雙方突然醒悟,如此沒完沒了地鬥下去,年年死傷,年年結仇,總有斷子絕孫的日子。終於有一天,也許是獸類讓出一方巢穴給鳥類,也許鳥類主動給渾身傷痕的獸類舔撫了疼痛,反正它們收起了刀槍利箭,講和了,‘和平共處’了。”
此時的洛桑老人,已經是帶著濃濃的感情給我講這番話了,我發現他不僅僅是為鳥、獸的和睦相處而慶幸,也許由此而生發出別的什麼感慨,要不他為什麼要撩起藏袍的大襟,捂著眼裏欲滴的淚珠……
今天,我坐在京城冬日陽光明麗的書房寫這篇回憶20年前往事的文字時,眼前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著岩鴿、雪雞、藏雪雞等鳥們的影子。說不上何種原因,青藏地區的鳥類是很孱弱的。它們不僅為獸類讓步,而且常常身不由己地充當獸類的美食。我有一種無法排除的擔心,那些凶殘的獸類能長期與鳥們“同住”嗎?也怪,野兔留給人們的印象是很善的。這是內地的兔,可高原上的兔子渾身都散發著野性,據說它常常把岩鴿撲死。至於狐狸、金貓、狼及蛇之類的蟲獸,它們欺辱鳥類就更是玩泥團似的事了。這是我的基本估測:“鳥獸同居”的現象是一種暫時的平和靜態,不要指望獸類的善心會是永恒的。
我的確不願意看到今天青藏荒野的某些變化,比如,“鳥獸同居”的現象消失了,而隻有獸類在荒原上肆無忌憚地竄行。我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的……
12.放鹿歸山
毫不誇張地說,這季節在我的家鄉八百裏秦川,遍地的迎春花早就開得金燦燦的了,可這昆侖山裏呢,卻是風攪雪雪卷風,讓人連路都難分辨清楚。我在不凍泉下了汽車,步行到山水村去,這是昆侖山中的第一個文明村,我要去那裏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