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兩人便不再提及此話,隻遣了阿柳隨那醫士去開方取藥。那位醫士亦是個胸懷大義之人,因聽聞了些許穆清和英華姊妹的事,心中蘊著欽佩,自是盡心竭力地診治,臨走猶不放心,複又回到正屋叮囑,“容某再造次幾句,娘子這身子若想全好了,究竟不在湯藥,卻在自己,切莫再勞心自苦。”
李世民見這邊診治完了,遂與英華一同進了屋,正聽得醫士這一句,心下竟猶豫起來。自暗忖,這醫家不教她勞心,偏這裏又一樁緊要的少不得要央她操持,到底說是不說,一時進退兩難。
他這番形容倒教穆清瞧了個明白,不由整了整麵上神色,“二郎有事不妨直說罷。”
他仍是遲疑著不好言說,穆清卻輕笑起來,“二郎何時這般扭捏起來,有難處便直說來聽,若能幫襯到的自當全力以赴,抑或一時無法的,說來一齊想著對策也是可行的。”
李世民同她夫婦二人一向坦直爽利,既聽她這麼說,便將那些話盡說了。“也算不得甚麼大事,便是前幾日得的那些粗布,眼見將夏至,布是有了,卻要製成夏衣方才好,如今竟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些粗布。”
英華忍不住笑著插言道:“我阿姊最是個抬不動針拿不動線的,莫說製衣裳,怕是連塊布帛帕子也縫製不得,你竟問她這針黹上的營生,真真是趣得緊。”
穆清剜了一眼英華,“二郎跟前好沒正經。”又低頭略一思索,向李世民道:“這原不是甚麼難事,也無須勞動二郎費神,容我細想過一兩日,必定能得了法子料理了這些粗布。”
說著她看了一眼左右並無外人仆婢在,吩咐了阿柳去闔上屋門,肅了肅神情道:“此番往西北一行,雖說暫是穩住了薛校尉,但他私下養兵確是事實。我瞧他忌諱著武威的那位鷹揚府司馬李將軍,估摸著眼下他的兵馬尚不壯大,尚不敢輕舉妄動。他究竟扼著西北的要道,如若一時與李將軍聯起手來,必定是大患,故仍須早作提防,莫怠忽了。”
“李處則,他敢麼?”李世民凝神問到。
“李將軍性子誠然怯懦,可他卻是個騎牆的,若不防同時受了突厥與薛舉的夾擊,恐他不得不與薛舉聯盟。且較之金城郡,武威郡的地勢,更是險要。”她邊說著,邊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案上隨手劃著,“東麵是金城關,可直通中原心腹地。西麵是出關唯一的一條道,退守有路可走。背靠著祁連山,後頭接著大漠可與北突厥可汗聯起手來。”
杜如晦看了一眼案上以茶水簡略畫出的地形,沉聲道:“這李處則,手握了重兵,又占盡地利,他若是有心,可在西陲稱個小王了,再要生出些野心來,一路揮兵直搗中原也不無可能。眼下他與薛舉相互牽製著,尚能安穩一段,待日後舉了事,首要的便要剿了他,斷留不得。”
李世民躊躇道:“倘若李處則與薛舉一道鬧將起來,則如何?”
穆清搖了搖頭,“暫不至於。一則鮮卑舊部在北邊,二則長孫將軍的霹靂堂餘威尚震懾西北。若非這兩個緣故,薛舉此次是斷不會如此輕易便與二郎定下盟約的。”說著她頓住了,瞥了一眼一邊的英華,狠心道:“這兩個緣故,皆依托了二郎與長孫娘子的關係,故而二郎須得拿捏好了,莫要冷待了她才是。”
屋中英華與李世民兩人皆垂下頭去,默不作聲,過了一兩息,李世民抬起頭,勉強一笑道:“我自是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