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長安錦年(七)(1 / 2)

阿達催著馬,繞開汾水自北城門出了城,一路緊趕,不敢讓馬停下喘一口氣,仍是未追上先頭出去送信的那人。他愈發不敢停歇,依著穆清的吩咐,徑直往南去攆李公的大軍。一氣兒奔出百多裏路,直至遠遠地眺望見碩大的旌旗飄揚,上頭鬥大的“唐”字忽隱忽現。

他心頭一熱,急忙又催起兩鞭,胯下的馬發足疾馳。唐軍停駐原地,卻又不曾安營紮寨,看那情形,阿達知送信人果然早他一步攆上了大軍,或許李公得了信,急停下隊伍,正商榷對策。

隊伍最末的步行軍正原地休憩,陣隊不散。遠遠地見一騎飛奔而來,便有一名校尉領著幾名兵卒上前盤問。

“某自晉陽城中來,身負緊要事要麵見李將軍與杜先生,還望各位行個方便。”阿達跳下馬,拱手恭肅道。

那校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非是難為你,這空口白牙的,李將軍與杜先生說見便能見的麼?”

阿達心頭燃起一把急火,隱忍不發,腳下向前踏進兩步,“軍中外人不得擅入,這規矩某知曉,可誤了正事,某卻吃罪不起,還請這位校尉速去通傳了,隻說是杜先生的長隨阿達求見,自會有人傳喚。”

校尉將信將疑地細掃量了他一番,忽見他腰間懸吊的那麵寬刀,定定地瞧了片刻。不料他竟是個識貨的,暗忖,這人雖粗鄙,卻持帶著長孫將軍的遺物,定不是個一般的。當下不敢拖遝,忙招手喚來一名兵夫,遣他去前頭通傳。

不出片時,傳話的兵夫氣喘籲籲,跌撞著跑回來,“快,前頭大帳,李將軍有請。”

阿達不及答話,隻拱手示謝,撇下馬匹,迅速跑向前跑去。

他跑至大帳前,戍衛的兵卒入內通稟。帳內正議著事,隻聽得一個聲音在說,“前腳才出了城,後腳便教人掠了城去,若要退守,卻往何處去退?”他依稀認得這聲音,正是那位與嗜賭成性的裴宮監。

“自打出了晉陽城,便未想過退守。”這是李世民的聲音,“既已打了旗,惟一路直攻入大興城,方有出路。若此時撤了兵,日後有何顏麵再抬起那麵旗?再者,金城郡的薛家與咱們同時舉兵,退回晉陽,剿了劉武周,退了突厥,咱們的兵力所剩幾何?屆時薛舉趁虛引兵來奪城,一樣不敵,晉陽仍是要拱手出讓。”

帳門忽然一掀,戍衛出來請他入內。阿達忙進帳,當著眾人的麵,將晉陽城內外的情形述了一遍。

裴寂喟歎,“諸位的妻室家小俱在城內,怎就能棄城不顧了呢?外頭那些提了腦袋去替李家爭奪天下的兵將們,又怎對得住他們?倘若教他們知曉此事,軍心即刻便渙散了。”

“出來時七娘囑托,卻說她有法子退兵,願盡力一試。隻求李公萬莫輕言撤兵回城。”阿達將穆清的話傳了一遍。

“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能辦到?”裴寂連連搖頭,“隻怕是高估了。”

李世民搶白道:“兵將們有家小在城內,李家的家眷亦盡數在城內,如今既已言明了絕不棄城自保,誓死守護城中百姓,令七娘一試又何妨?”

“她能作下保來?必能驅逐了犯兵?”裴寂提高了嗓音,針鋒相對。

帳中眾人皆不言語,一齊轉眼投目光於杜如晦。卻見他出神地瞧著帳門,仿佛遊離於外,卒覺大夥兒皆望著他,方才回神一笑,淡淡地向裴寂道:“裴先生擅賭,軍中清苦,無以為戲,不趁此開個樁,豪賭一注?”

默立於一邊的劉文靜應聲大笑起來,“我押七娘之策勢必可行。”

“劉先生這般爽快,卻不知以何為注?”李建成陰陽怪調地笑了數聲,“若劉先生輸了,重回那地牢中去,何如?”

李世民笑指著裴寂道:“裴先生若輸了呢?難不成便要了他這項上人頭麼?”

“放肆。”唐國公沉下臉來,喝止了弟兄二人口舌上的爭逞,又向杜如晦肅然道:“隻予七娘二日,如二日後不能退軍,便開拔撤回晉陽。此事莫再爭持。”

眾人皆不敢再說,出了大帳各自散去。杜如晦將阿達送至營外,阿達換過一匹馬,趁著他整理馬鞍時,杜如晦才急切問道:“七娘如何?”

“娘子安好。”偏頭一想,又補了一句,“小阿郎亦好。”

杜如晦寬慰一笑,點點頭,“你快些回城,路上莫耽擱,切記要護她周全。不論事成或不成,先放了飛奴來報信。倘或,倘或有甚麼異變,迫不得已要棄逃……”

“阿達自會護著娘子回餘杭去躲避。”阿達沉沉一頓首,接過杜如晦未完的話,又擺手笑了笑,“阿郎放心,娘子善謀,豈是個好擺弄的,她既說了,勝算便有十之八九。”說罷弄妥了馬鞍,翻身上馬,“這便去了,阿郎且等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