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4(3 / 3)

然後他會拔腿就跑,一直跑回家裏,去他媽的約旦叔叔!

那麼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壞。

塔威爾舉起右手,朝自己狠狠的扇了一個耳光。之後出現的第一個聲音是黛兒的哭聲。

隨後他感覺到脖子火辣辣的疼,好像有什麼碎片紮了進去,此外還有些濕漉漉的東西,順著衣領往下流。那是血,他痛苦的想,還有腦漿。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在哪裏和正在做什麼——頭痛幾乎與此同時加劇了。

爸爸溫柔的倚靠在他肩上,維生器已經不見了,整個兒被擊碎——除此之外還有大半個頭顱。包括上顎,舌頭,鼻腔,眼睛,天靈蓋,還有該死的該死的腦漿,全都他媽像個西瓜一樣炸開了,殘餘在脖子上的隻有包括一圈搖晃的牙齒在內的下巴部分,血從裸露的喉管中咕嘟咕嘟流出,像一口無私的泉水。

爸爸死了。像埃瑪,哈桑,庫白衣莎,嬸嬸,叔叔一樣的死了。他的肉體終於隨著靈魂的腳步消逝而去,無論對於自己還是家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但是他死了,在近距離被子彈擊中,整個頭都炸開了。

沒有真主的許可,任何人也不會死亡,人的壽命是注定的。我們都屬於真主,還要歸於真主。

肏你媽的肏你媽的肏你媽的!他死了!淒慘的死了!這個愛我的和討厭我的,我愛的和我恨的,倚靠我的和我倚靠的,給我帶來痛苦和歡樂的,強壯的和瘦弱的,年輕的和蒼老的,真實的和虛幻的,所有的父親,所有的爸爸,全都死了,全、都、死、了!全都死了!死了!死了!

“嗷——”塔威爾的喉嚨中滾動著低沉的悶雷,他渾身虛弱的跪倒在地,雙手卡著喉嚨,眼珠翻白,左邊瞳孔開始擴散。

頭痛頭痛!爸爸,我頭痛的厲害,爸爸?爸爸?爸爸——爸——

爸爸被這士兵殺死了,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有什麼東西正在攪動著塔威爾的腦漿,也許是魚鉤,也許是渾身帶刺的鐵條,也許是一台小型攪拌機。腦體被它攪碎了,神經被一條條拉出來攪斷,視網膜剝落,使他看不清麵前的東西,隻好更加沉浸在這痛苦中,耳膜被捅破,鼻孔被碎漿堵塞,他看不見聽不見也嗅不見。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像爸爸一樣,頭顱爆炸。

一個東西正在大腦中成型,一個光滑,堅硬,倔強的東西。它吞噬腦組織和血肉來養育自己,脊柱把它所需要的其他一些分泌物源源不斷的從身體內層輸送過來,它很快就長成了。

憤怒。這是憤怒。

憤怒使勁的撥開腦漿,往前額方向擠去,它的八隻爪子牢固的在顱骨上紮出小孔,固定住自己。憤怒狠狠的往前額骨頂去,一次,一次,一次,又他媽一次。

顱骨碎裂,大門緩緩敞開,憤怒輕巧的劃開表層脂肪和皮膚的門簾,鑽了出來,它從前額鑽了出來,就像第三隻眼睛,血紅的眼睛。

血紅的眼睛永遠隻盯住一個方向——殺害父親的以色列陸軍三等兵盧德黑色的槍口。

憤怒在那裏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許多同樣怒氣衝衝的同伴——填充子彈的火係魔晶,他們可不管將結束的是巴勒斯坦人還是以色列人的生命,也不在乎是在人體還是槍管內毀滅,它們隻是歡快的叫著:“爆炸,爆炸,爆炸,爆炸……”

這正好是憤怒唯一可以給它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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