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2 / 3)

犀牛背部洞開,脊椎和內髒孤零零的掛著,浸泡在血水當中;黛兒斷腿處被炸得爛肉翻起,白骨森森的插著,如同一朵綻開的罌粟。

但是她沒有哭,也沒有喊痛,這不正常。比起斷腿這件事,對其沒有反應顯得更不正常。她死了嗎?不,沒有,她還在呼吸,胸膛仍有微弱的起伏。那麼她大概是昏過去了。對的,就是這樣。

望著這兩個人,光頭大漢的心裏沒有憤怒,隻有悲傷。黛兒並沒有死這一事實猶如他悲傷的大海中一根小小的浮木,他抓住了它,因而感覺稍微好了一點。

犀牛沾著血的腿動了一下,光頭大漢吃驚的望著他的同誌。犀牛奇跡似的爬行了幾步,抬起頭來。光頭大漢看到他已是淚流滿麵。

“黛兒……”犀牛斷斷續續的說,“小姑娘被傷著了……我答應過她爸爸……要保護她的……”

“你保護她了!”光頭大漢以情況允許的最大聲音在犀牛耳邊吼叫道,“你把她救了出來,接下來就看我的好了!”

“她的……腿斷了……”犀牛一邊說著,忍不住從嘴裏流出的血塊堵住了他的聲音。

“沒關係。我們會醫好她的,犀牛。我們答應過哈桑,我們當然就會作到。計劃成功了!我們已經救出了所有的人,正如我們曾經向哈桑保證的那樣……犀牛?犀牛?”

他麵朝下伏著,從嘴裏湧出的血水將土地濡濕。他死了,但雙手仍舊托舉著,不肯放下。

光頭大漢再也不看犀牛一眼,他抱起了犀牛手中托著的孩子。不管如何,不管那軍官是否仍舊瞄準了他,他必須把她帶回去,這是他答應過哈桑和庫白衣莎的,現在他又答應了犀牛。大漢再也不管背後數把對準他的槍支,他在心中一邊又一邊的念頌祈禱詞,不顧一切的向前來接應的麵包車跑去。

不錯,卡貝耶上校還在瞄準任何恰巧出現在他麵前的人。現在他的步槍便像瞄準了剛才那個男人那樣瞄準了眼前的這個光頭。他沒有半點猶豫,手指扣向扳機。

沒有槍響,隻有子彈打爆頭顱時因顱內壓力急速釋放而帶來的流瀉聲。卡貝耶上校失去了他的腦袋。血從脖子裏一直噴到三層樓那麼高,頗似一棵紅色的參天大樹,腦漿和顱骨碎片作為豐碩的果實點綴其中。

士兵們一時呆住了。好半餉才有人想起來爬上坦克去救援他們的指揮官。這個倒黴蛋小心的跨上炮塔,他以為炮塔可以為他擋住前方大多數的危險,但是沒有想到子彈卻來自上方。於是他的腹部整個的炸了開來,半截半截的腸子飛的滿天都是。

等到第三個士兵被自喉嚨穿出的子彈奪去了呼吸和說話的能力以後,剩下的二十餘名士兵士兵這才意識到在他們麵前出現了敵人的狙擊手。這一事實使他們驚恐萬分,一個個抵住坦克的履帶,靠著厚厚的裝甲來保護和安慰自己。

他們感覺自己正在顫抖。是的,正像那些被他們的子彈所威脅和殺死的人那樣顫抖。盡管他們有頭盔,防彈衣,聚波器和自動步槍乃至坦克,可是這些到底有什麼用?這些東西可以保護他們不被殺死?這些東西可以使他們的身上不再沾滿碎肉和鮮血?不,不,不!即使是乘坐在堅固的坦克當中的戰友,這曾經被認為是巴勒斯坦人無法摧毀的武器中的人現在不也化為一團火焰,無處可尋。關鍵在於,你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不知道他們拿著什麼,不知道他們長得什麼模樣,不知道他們何時行動,不知道他們的底線在何處,所以你就永遠無法知道如何可以使他們屈服。好吧,也許在戰略方麵以色列是徹徹底底的贏了,但是具體到每一個正在執行任務的普通一兵來說,這種勝利到底具有什麼現實意義就不得而知了。勝利者並非不死者,死者注定無法品嚐到勝利的滋味,這就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