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王爺的病也不是一兩日就得這樣的。林公子,為醫者怎可見病者而不施為?”

蘭有善望著一直低著頭的林禾,心裏的怒火不由的就上了頭。

這是林禾?

這是林禾!

如此想著,言語間便也頗有嚴厲質問之意,本是敘舊之言出口便也轉了話頭。

這不是在怪我不施為,而是在懷疑我下藥害王爺啊。身受皇命,日常裏又多得王爺折辱,起相害之心也屬尋常吧?

林禾通透之人,如何聽不出蘭有善的意思。

把頭低的更低,他本就倦了這人事紛雜,如今見得故友,又再難如以前一般,心意就如同這青陽的寒雪,冷冽刺骨。

一閉眼。

盈盈跪倒。

“奴才知錯。”

他此刻隻想離開,至於是被活活打死還是被心境淹死,他顧不得,也再無理智去顧得。

這些年,他天天伴於張延成左右,如何羞辱都隻是默默承受。張延成便也以為林禾理當如此,就如同那些被慣常驅使的家奴,任打任罵,求饒大哭一場之後,隻要還活著便抹了眼淚繼續幹活。

隻是林禾從不求饒,痛極了也隻是咬牙強忍,連呻吟之聲也是不肯多出。張延成容不得這突兀,所以下手一般也是極重極毒。總是想著法子把他也變得和其他家奴一樣。

這些年,皇上迫他,他夾在兩人之間,皇恩不敢相負,張延成卻也不可相害,苦苦周旋早已累了,他多想好好睡上一覺,可是張延成總不讓他如願,平日裏總有做不完的活兒,稍不留神,便借了由頭的打他,給最好的藥卻總不給他休養的時間。

跟王爺解釋清楚吧?

王爺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就算給,王爺也不會信他的話,就是信了,這些年這般的相處,我們如何又能回到以前那般?

哀莫大於心死。

這世間他最貪戀的情感也是無望,這軀體如何受折辱又有什麼關係。

“林公子,林公子。”

蘭有善扶著他的肩,他們分開時,他為他送行,那時的他舞勺剛過,粉雕玉砌,扶著肩,軟軟的還有些肉感,如今握來,竟是瘦了大半。

“林公子,等進了京,我問皇上討了旨,你便隨我吧。我定不虧待與你。”

林禾心下好笑,張延成把我當家奴,你卻也不一定當我不是。如何好好的人可隨你討要的?

蘭有善將他扶起,小心撫了膝蓋上的灰塵,又拉著他坐在一邊。

目及宣紙,回起進屋時,見得林禾在案前提筆,便問:“剛剛想寫什麼?”

“奴才罪當不赦,在擬議罪的折子,求皇上懲處。”

蘭有善本欲撩開林禾額上青絲的手僵在半空,順勢一甩,綢質廣袖獵獵作響,腳步後退,轉頭便走了出去。

嗬嗬,我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蘭有善嘴角微抽,同樣的五官,同樣的輪廓,此刻卻因為眼角下垂,原本刻板的臉上平白的多了幾分淒哀之感。他本是儒家出生,言行都講究個端方,如今這般腳步踉蹌,前跌不穩的,倒真極是少見的。

林禾看著褐色袍子漸漸融入餘輝之中,兩頤微揚,卻是怎麼看也不得有半分笑意。

低頭,又去執筆。

敘的不過是抗旨不從,罪無可恕之類。

閑了筆,又審了一遍,自己也覺得真是十惡不赦罪當萬死了,才滿意的收好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