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靜默,李思言才遲疑說道:“這麼晚了,上將軍大人意欲為何啊?”
“你且把門打開或者把這窗戶打開……”
“你有何話,就在門外講,也是一樣的。”
李思言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
龐瑾心知李思言定然就站在紗窗另一側,兩人僅有一窗之隔。
“我們這麼多年未再相見,一直覓不得機會述述舊,你讓我進去,咱們何不並榻長談?!”
窗椽後麵,李思言並言回答。
四下是逼人的死寂,靜靜的,久到龐瑾將要放棄之時。
隻聽窗戶從裏側向外推緩緩的推開,似怕會發出吵雜聲,驚動旁人。
龐瑾心中大喜,單手一撐,輕輕鬆鬆翻過窗子,已經跳入房內。
房內鋪室了地毯,因此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李思言微微歎氣,隨手也將窗門輕輕掩起。
一室的昏暗,唯有兩人漸漸急促的呼吸聲。
隱隱約約更有暗香繾繕,說不出的動人心魂,勾人遐思。
龐瑾不禁柔聲輕喚道:“思言……”
他伸出手去,本想拉住李思言的臂膀,卻撲了個空。
李思言已經閃到桌邊,隨手點著了燈燭。
這暗夜裏,唯有孤燭一盞,卻構造出一個迥異的世界。
兩人都怔怔的望著微微晃動的燈芯,不約而同的遙想著當年青衫薄。
人生意氣風發,心中更有淩雲之誌。
隻是,到後來記住的,唯有傾幕,癡戀,彷徨,亦有深深的無奈。
彼此玩味著這種感傷,眉宇間都染上了輕愁。
隻聽龐瑾輕聲念道:“十分春色十分香,不屬東君與主張。誰畫一枝同玩賞,夜來引月來紗窗……”
李思言臉色變得極為蒼白,忍不住怒目相向:“龐欽侯,你住口!……如果今夜你是來吟詩的,請立刻出去,恕我不能遠送。”
燭光下,龐瑾微露出一絲笑意:“思言,還記得麼,這是我第一次約你的時候,給你寫的情詩——”
李思言咬緊下唇,目光隻是看向燈燭。
“思言,還記得我到杭州鬆岩學院去看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那時候我便看到了你。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情意,一如既往,從未改變。之所以會離開,隻是因為我有萬不得已的苦衷。這麼多年過去了,人或許還年輕,但我的心早已老去,隻有那對你還是那樣渴望著,你知道麼?”
李思言淚光泠泠,在燭光下閃動著,隻是這淚水卻倔強的不肯淌下。
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隻有一片清冷之色。
“當年你送給我的情詩,我把他轉送給你的弟弟了……上將軍大人,你一定很恨我罷。”
李思言的視線轉到龐瑾臉上,注意他的每一個表情。
龐瑾苦笑道:“確實我很震驚。後來我弟被鬆岩學院逐出,我便抓王申來詢問,結果才知道,一切都是拜你所賜……竟然還是因為這首情詩,真是諷刺。可是,你要知道,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是我負了你,所以這一次我一定會幫你過這關的。”
李思言挑眉道:“哦,那可多謝了,隻是上將軍大人有何良策,今夜沒有外人,何不說出來看看。”
“思言,你隨我回軍中,改名換姓,逃過這一劫,再者你我兩人亦可以——”
李思言冷笑道:“亦可以重修舊夢?!龐欽侯,這就是你的良策?我早說過,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你還是死了這條死罷。”
龐瑾再三勸說,李思言又是大怒,再次請龐瑾出去。
“唯今之際,隻有換掉主審官。”
“什麼?”
“提點刑獄司韓湛,把這個人調到京中,再重新調個好講話的人來主審你這件案子。如此一來,再加上轉運使陳世濤還有幾個官員都是我們的人,這件事就十拿九穩了。”
李思言諷刺道:“調派官員,你以為你是皇帝麼?”
龐瑾笑道:“你沒有做過官,自然不知道,聖上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能算無遺策。隻要換了主審官,不僅定不了你的罪,還可以把罪名加到你所說的那些湖匪身上。這樣一來,豈不是一箭雙雕。隻要定案,朝廷必派兵再次出剿。這樣思言既洗脫了罪名,又能報家族之仇。”
李思言忍不住鼓起掌來:“果然好計,想不到龐大將軍不僅能打仗,就算做軍師也是綽綽有餘,說起害人的把戲來,眼睛都不帶眨的,思言真是佩服之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