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悚然一驚,推開門衝出去。正廳裏的吳媽探出頭慢條斯理地問一聲,晏安忙定定神,問道:“方才有誰來過?”
吳媽道:“哪裏有人來了。”往裏探探頭,問:“丟東西了?”叨叨念道:“家裏這起小丫頭真討人嫌,手爪一點也不幹淨。”
晏安回轉身往屋內走:“沒丟東西,我隻是問一聲。你歇著吧。”他心裏突然想明白必是明青來尋他,心裏怕懼減了七分,此刻後悔起來,生怕自己這出來一會驚跑了亡靈。
回了屋閉了門靠在門上,火盆裏的火照進他眼睛裏跳來跳去。李綺榮捏了嗓子唱到了《還魂》:
“……是真是虛?劣夢魂猛然驚遽。避三光業眼難舒……”
晏安呻吟一聲,把表撿起來,放在手裏靠在臉旁。懷表的走路聲和著他自己的心跳貼著肉傳進耳裏,比往常更大聲,更寂寞。謝明青一點熱度似透過懷表傳過來,帶了微怒的聲音在他耳旁道:
“我的東西你怎麼也隨便給人?下次再別想我給東西你了!”
晏安握緊懷表受不了似地啞聲喚道:“明青……”滿室滿屋都是謝明青的氣息,哪怕他離開了五年,也還是如故。著了魔似地走進小廳,依稀小廳中間有個半透明的謝明青從背後伸手去奪另一個晏安手裏的葡萄,邊搶邊笑:
“長寧!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樣壞了……”
別過頭往旁看,便有另一個謝明青帶了惱怒的神情坐在暖榻上,指了盤子裏剩的枇杷子怒道:“你就不會給我留些?”
追進臥房裏,跌跌撞撞倒在床上,有一個謝明青把眼裏的擔憂藏了,拿針往手指上刺出點血滴進碗裏,抿著唇向床前走來:
“喝藥了。”
晏安隱隱預見了下麵的事,把眼閉了把耳朵捂住,卻擋不了記憶裏的謝明青往前一撲,從背後抱住他道:
“長寧……”
不想再想起下麵的場景,睜開眼,卻還是看清了床前的謝明青站在記憶裏的位置,纏在記憶裏的自己的腰上,帶了哀傷得近乎絕望的神情說道:
“你怕我喜歡你,我便從此離你遠些,好不好?”
愛笑的謝明青,愛鬧的謝明青,小氣的謝明青,吝嗇的謝明青……幾時他見過這樣絕望的明青?這樣的明青鮮明地落進他眼裏,晏安的喉嚨忽然一陣腥甜,一口血噴湧而出,眼前的景像如同被換下去的西洋景,驀地不見蹤影。
晏安哀叫一聲,跳得似要吐出口的心髒慢慢平複下些來。拿手拭了血跡,低了聲音嘶聲質問:“既然你回來了,為什麼不見我?”
懷表“噠踏噠踏”地走,似有無限的話在告訴他,又似什麼也沒說。走了陣,那表似乎勞累了,三根針重疊地停在一個兩點十來分,森森地“哢”一聲響。晏安被嚇一下,抖著手張開來看它。出了會神,眼神不覺順著時針往上走,入眼的正是一麵鎏金黃銅鏡子。鏡子有了些年月,帶上了蒙蒙一層光。鏡子裏模模糊糊映了牆麵上一副金綠山水屏條,一點一點地蕩漾著。湊過去些,裏麵就出現了眉目深刻的一張臉。帶著點蒼白的麵色,唇卻紅豔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