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劫後餘生逃回上海 為求自保相互合作(1 / 3)

白茂聰終於徒步回到蘇州市區的甘泉街,淩晨兩點多鍾整條街一望見底,所有的店鋪都還上著門板,一陣旋風刮來揚起塵土,彌漫在灰暗半空中,猶如來到了沒有生命存在的世界。汪明翰店鋪的門板上貼著一張報紙,上麵用毛筆寫著四個大字“本店歇業”。白茂聰一怔,難道裏麵沒人了嗎?他撬門進去,黑漆漆的走廊上從小窗口射進一道刺眼的光芒,樓裏靜得讓他發怵,沒有聲音是最可怕的,理論上賀昆侖帶人埋伏在裏麵是完全有可能的,兩人是老對手,彼此都了解對方下一步可能會幹什麼,在哪裏出現,因此他很集體手裏緊緊的握著槍,眼光六路,耳聽八方,仿佛每個角落隨時會向他竄出致命一擊,甚至於被他燒死的河川野僵屍找他索命來了,他從未有過的害怕。

他樓上樓下搜索了個遍,不見任何人,店堂裏有張署名汪明翰的紙條,是寫給房東的,說他要遠去,明年不續簽房屋租賃合同了,落款日期為昨天。白茂聰萬分的懊喪又錯過了一次報仇的機會——這個汪明翰的命真硬,紙條上寫的“遠去”是去哪裏他猜不到,但肯定不會留在蘇州,也不會去上海自投羅網,想必是帶著雲璐和素珍遠走他鄉另謀生計去了。——時間尚早,他來到雲璐的房間,五鬥櫥的玻璃下壓著她的一張小相片,白茂聰認識,那是雲璐跟他拍結婚照時另外加拍的,因為她自認為拍得好看一直留在錢包裏夾著,白茂聰抽出來看了又看,十幾年前的往事在大腦中曆曆在目,他想起了秦四爺兄妹,一切都是自己酒後失度闖下大禍,沒有這次殺人案,他不會遠離家鄉亡命上海,雲璐也不會跟著逃難,他們也因此不會結識汪明翰,而之後的事皆由此一發不可收拾。他恨過雲璐,但如今隻留下破碎的懷念,唯有殺了汪明翰他才會忘掉悲哀,重拾男人的尊嚴——他收起相片下樓,天快要大亮,他要趕在路上有行人之前離開這裏去無錫,然後坐火車回上海,這是他想好的比較安全的回上海路線,等待他的是河川野之死和對這次藥品運輸車遭伏擊的調查,他必須采取主動否則性命難保,他一邊路上走,一邊準備彙報的措詞,運輸車被截顯然是泄了密,泄密的源頭不會出自他的渠道,因為他沒有這個時間,那天上午白茂聰在家裏準備去上班,接到河川野電話讓他去閘北某個倉庫,根據他前幾日與賀昆侖的鬥誌鬥勇方式,利用三輛汽車作掩護來了個金蟬脫殼,,帶上蘇三和一名保鏢與河川野會合,所以隻能是日本人內部傳出去的消息,他必須跟日本人說清楚,這口沉重的黑鍋背不起。

他七點鍾從無錫上了回上海的火車,成功的逃過了賀昆侖在蘇州至上海沿線各站的重重設卡,而雨音就在他設卡之前半小時已經回到上海,那是早晨六點剛過,她直接去日本武道館尋找河川野,如果他的車子沒有遇到襲擊,應該這回已經在自己住所或者辦公室裏了。出乎雨音意料的是河川野沒有回來,沒一個人看見過他,雨音愈加緊張起來,又去白公館尋找。白公館大鐵門緊關著,院子裏冷冷清清看不出加強了警衛,河川野來白公館時,這裏的保鏢會個個風聲鶴唳,在院子裏一字排開。她按下門鈴出來一個開門的,劈頭就問:“你們老板回來了嗎?”那人回答:“我是剛剛接的班不知道。”

雨音上樓敲白茂聰房間的門,沒人答應。雅娟早就醒了,在三樓自己的房間裏陪佳佳睡覺,心事重重的,平時她晚上是在河川野住所過的夜,前天早晨她起床後梳妝的時候,河川野對她說:“這幾日晚上你不用來我這兒了,什麼時候來會通知你。”他的語氣有些生硬,雅娟沒敢問原因,隱隱之中感覺這是一種失寵,這令她不安,她失寵意味著兒子在日本人那裏會失去信任,兒子若做錯了點事她也無法在河川野那吹枕頭風,所以她兩天晚上沒怎麼睡好,一直在猜為什麼不讓她去過夜了,而且兒子又兩天沒有回家,孤零零的思念,孤零零的猜疑,她看窗簾縫裏打進的亮光,又是一個夜晚過去了。

雨音在叫門她聽見了,穿上棉衣褲跑出去打招呼道:“雨音小姐,哦,組長啊,我兒子有兩天沒有回家了,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啊?”雨音問:“今天他沒回來?”雅娟下樓說:“沒有吧,我在房間睡覺呢。”雨音又問:“那將軍也沒見了嘍?”雅娟不自覺的扭著身段發起嗲來說:“沒有呢,雅娟美代子也正候著他呢,這兩天睡也睡不好。”——“雅娟美代子”是河川野高興時賜給她的日本名字,他說:“你是大日本帝國將軍的女人,就應該有個日本名字才匹配。”雅娟欣然接受,每次跟他說話都刻意的用“雅娟美代子”替代第一人稱的“我”字來討好他,雨音聽這話就像聞到了發臭的腐肉味,平時就看不慣她晚上與河川野形影不離,這回她在火裏,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騷了吧唧的,滾!”

雨音的怒濤震耳欲聾,一溜煙沒影了,她要去領事館彙報這一緊急情況,日本駐滬領事館是協調日本陸海軍情報係統三家的總負責,河川野人事上歸陸軍管,雨音沒敢向陸軍部彙報,而是找了渡邊參讚,他是雨音父親的朋友,渡邊讓她先別到處聲張,耐心等等再作打算,所以這件事還處在高度保密中,雨音隻能又往日本武道館和白公館兩地跑。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白茂聰從無錫坐火車回到上海,第一步先回到白公館,想告訴母親河川野這個魔鬼死了,他來到三樓母親的房間門口,又站住沒有急著去敲門,想起河川野臨死前對她繪聲繪色的性描述,內心的五味雜陳不是一句失望所能概括的,他當然明白母親這樣做的用意,然而每次看到偉大的母親在河川野麵前的那種失魂的投入,更像是她壓抑在心底的欲望突然膨脹。雨音走後雅娟在屋裏忐忑不安,剛才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日本女人,而這個日本女人同河川野一樣手裏握著兒子的殺生大權。幾聲短促的敲門,雅娟以為又是雨音,邊跑邊應道:“組長,雅娟美代子來了。”門一打開就說,“讓您久等了。”一看是自己兒子抓住他胳膊問:“你回來啦?剛才雨音在找你和將軍,這兩天去哪兒了?”白茂聰連忙關上門壓低聲音興奮的說:“娘,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河川野死了,被我親手燒死的,以後您不用受罪了,娘,您解放了,我也解放了。”雅娟嚇得臉色蒼白問:“兒子,你真的殺了他?有人看見沒有?”白茂聰得意的答道:“沒有,我們在蘇州運輸貨物遭到複興社的人伏擊,我和他逃到一座廟裏,四處隻有我和他,太痛快了,把我這幾年來的怨氣撒了幹幹淨淨。”說完他點上煙坐在沙發抽著。雅娟跑過去問:“你的意思我從此晚上不用去那個王八蛋住所了?”白茂聰微笑著點點頭吐出濃煙,雅娟問:“兒子,那你也不用跟日本人來往了吧?”白茂聰沮喪的掐滅煙蒂望著母親,他的目光充滿了無奈,有氣無力地說:“娘,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別忘了我和你都有效忠書留在日本人手裏,如果我們半途不幹了,他們就會把這些東西捅給報社,全上海人知道我們是漢奸了,哎,我們上的那是賊船。”雅娟癱坐在地上唉聲歎氣說:“難道我們一輩子當漢奸嗎?你知道不知道,每次娘受苦的時候心在痛臉還得笑吟吟的,娘這可是全為了你啊,兒子!”白茂聰抱住她激動的說:“娘,我知道,我知道的,是兒子不爭氣讓娘受委屈了,好在今後您不用這樣了,您現在的職務是秘書,可您幹不了這個,我想他們會辭退您的。”雅娟理直氣壯的站起身,頓感重獲自由的輕鬆,望了望熟睡中的佳佳說:“以後我又可以照顧佳佳了,可憐的孩子。”她走過去摸了摸佳佳的額頭,想起雨音來,焦急的說:“兒子,雨音剛才好像找你找得很急,還找河川野這條老狗來著,要不你去找找她?不過河川野的死你怎麼向她交代?”白茂聰笑笑說:“如何交代?遭複興社伏擊中彈斃命了唄,我們這次去蘇州是運輸藥品,共兩輛卡車,在岔路口雨音走一條路線,我和河川野走另一條,現在我的一車藥品被繳獲了,這與河川野的死一樣是天塌下來的大事故,我要跟她說道說道,現在還不能跟她翻臉。”

佳佳突然咳嗽起來,雅娟急忙坐床上替她拍背,整整她淩亂的被子,對身後的白茂聰說:“佳佳可能感冒了。”白茂聰應道:“是啊,前兩天就見她咳嗽過。”雅娟說:“我不在她一個人睡會踢被子,現在好了,我可以天天陪她睡了。”雅娟幸福的望著佳佳輕聲對她說:“寶寶再睡會,今天外麵冷,被子裏暖和,午飯時我送到床上來喂你吃。”白茂聰悄悄離開回自己房間換衣服,準備去日本武道館找雨音,這工夫雨音無精打采的上樓去雅娟的房間,推門進去見她一個人輕輕拍著睡覺的孩子在說話:“聰兒,不是娘在說你,以後別去碰那個日本臭女人,過幾日娘給你物色一個中國姑娘,我在虞太太那打麻將看見她女兒真漂亮,年齡也與你相仿,一看就是個黃花閨女,不像那個日本女人跟婊子似的,我聽河川野這個老東西說他們倆也睡過,這幹爹幹到床上去也隻有小日本做得出。”

雨音在她身後冷冷的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