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茂山不知道她們在爭些什麼,看看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大家要是吃好的話就上班去吧,你們三個先去,下午與人洽談生意我整理一下材料晚點過來,另外再小睡幾小時,我得保持清醒的頭腦,火車上一路搖過來頭昏腦脹的。”
薛太太跟著汪明翰和雲璐坐公交車去廠裏,路上她說:“這姨媽真滑稽,早晨我去上茅房,她叫住我訴了通苦,還毛遂自薦說自己對財務很熟悉,這正到了白老板要大家廣開言路,她卻蔫了,真不知道她打什麼主意。”汪明翰冷笑道:“她想做財務,可以呀,那就讓她和你換個位置嘛,她以為燒飯幹家務能夠難倒薛太太嗎?”薛太太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忙自找台階說:“她就會發牢騷,別聽她的,哦,汪經理,我上次給您的財務報表您看了嗎?”她轉換了話題,汪明翰應了句:“已交給雲璐了,我的意見她會轉達給你。”薛太太落了個自討沒趣。
白茂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資料,素珍笑吟吟的端了茶進來說:“白老板喝茶,您睡裏屋去吧,我替您把汪經理夫婦的床整理出來,那床鋪著涼席舒服,沙發上太熱了。”白茂山說:“不用,裏屋讓他們夫妻倆睡好了,我睡外屋的床。”素珍說:“哪能呢,您是大少爺身子骨金貴,裏屋是棕繃床軟和,外屋是硬木板,不行不行。”白茂山要看材料和睡覺,不耐煩的說:“那就隨便你了,還有事嗎?沒事的話你去忙吧,我要工作。”素珍湊上前去向他解釋道:“白老板,其實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做什麼財務的話,倒是薛太太說雲璐不懂財務瞎指揮,就是早上您來的時候在柴房裏說的。”白茂山嫌她煩,也聽出她們之間是在狗咬狗,擺擺手說:“我知道了,忙去吧。”——其實白茂山也覺得讓雲璐做財務是趕鴨子上架,原來他的目的是與薛太太分權,聽素珍剛才這麼一說提醒了他,現在的財務人事安排很有可能讓汪明翰獨攬大權,白茂山對他們幾個都是不放心的,工廠在停產需要人去經營,而他又不得不大部分時間在北平的工廠裏,所以草草的做了之前的這種安排,現在看來欠周全,從這次汪明翰找來的客戶訂單看,洛陽的製衣工廠還是很有潛力的,同時也看到了一個深層次的遠景,北平的局勢日漸複雜,日本人在東北隔著蘆溝橋虎視眈眈,北平已成為危卵之地,一旦中日開戰北平首當其衝,倘若北平陷入日本人手裏,自己的工廠難保安全,洛陽不一樣,它地處中原相比於北平要來的穩定,經營好洛陽的製衣廠,可以為今後轉移資產作準備。他認為汪明翰是個管理人才,缺點是野心大,人格不可靠,不能把權力集中在他手中,所以他之前想好的承包模式不可取,他作出了讓雲璐離開財務崗位由素珍接手的決定。
他把素珍叫來問:“姨媽,你對財務了解多少?我指的是出納這塊。”素珍不置可否的答道:“錢我管過,以前我丈夫的錢全歸我在打理。”白茂山又問:“讓你做我的出納扛得下來嗎?”素珍心旌蕩漾,連忙接話答道:“扛得下,扛得下。”白茂山滿意的點點頭說:“好,過幾天你替下雲璐,但目前先別聲張,悄悄的幫我到外麵找個傭人來,要求老實本分,又勤快的,最好是年紀大點孤身一人的老女人,因為她要住在我們家的。”
白茂山出於對汪明翰麵子上的考慮,不會簡單的讓雲璐與素珍的工作對調,所以必須另外找傭人來燒飯幹家務,雲璐可以安排其它不太重要的工作,這樣就斬斷了汪明翰的臂膀。
幾天後,合同簽訂完開始正式投入生產,工人們又有活幹了勁頭十足,那天晚飯時素珍出去後帶回來一個老婦人,雲璐很敏感,自上次素珍和薛太太兩人在早飯時沒頭沒腦的爭論後,汪明翰聽出了其中的端倪,認為是衝著雲璐的財務位置來的,所以問道:“姨媽,她是誰?”白茂山笑著問婦人:“叫什麼名字?”婦人答:“我沒有名字,從小爹媽死得早,在人家裏傭人,不過我記得我姓孫。”白茂山又問:“孫媽今年貴庚啦?”孫媽答:“六十八。”白茂山問:“家裏現在還有誰?”孫媽答:“老早就沒有了。”白茂山很滿意,朝她打量許久說:“我們這裏很簡單,就是一日兩餐和一些家務雜事,你全天候住在我們家,包吃包住,每月的工錢是三十塊,不算少,所以你好好幹,幹好了我還會逐年加你工資。”孫媽連忙跪下道謝,白茂山擺擺手說:“起來起來,孫媽,我們這兒不興這個,你在這裏隻要幹好本職工作,大家都是平等的,我不常在這裏,這裏的人都是你的雇主,所以你要絕對聽從他們。”
雲璐掛不住了,問道:“白老板,姨媽不做了做啥事情?”
白茂山揮揮手對素珍說:“你把孫媽先帶出去熟悉一下工作環境,她的床鋪可以搭在裏柴房,完了你再回來,我們有事情要商量。”
素珍帶著孫媽走了,汪明翰差不多已經知道結果,麵部表情很不自然,悶頭喝酒不言語。薛太太在察言觀色,認為素珍不幹家務活一定是有重要工作讓她做,而這個重要工作很有可能就是財務。白茂山隻顧吃飯沒有再言語,桌上其餘三人急不可耐的等下文,僵持了會汪明翰有點恃才傲物率先發難了,酒杯一推說:“這酒喝不下去了,這幾日大概工作太累,身體感覺不好,哪天上醫院去瞧瞧。”白茂山心裏跟明鏡似的,這是在示威撩擔子,裝出關心的樣子說:“老弟你可不能病倒啊,你是我們製衣廠的棟梁,你倒了我可就走不了啦,哎,都怪我給你的擔子太沉重,這樣吧,你什麼時候去醫院我們一塊去,順便我到人才市場走一趟,給你找個助手當副經理,你也就不用天天玩命的工作了。”汪明翰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不知不覺的又拿起酒杯喝了口說:“其實不用去醫院,睡一覺就好的,我身體一向很硬朗。”白茂山看了來氣,故意逗他說:“不不,你可不能大意啊,還是去看看吧。”汪明翰急了,道出真話來:“白老板,我真的沒事,工廠剛剛起步資金本來就很緊張,不要增加管理成本了,這點事我一人足矣。”白茂山笑笑繼續作弄他說:“那就算了,不過你別勉強喔,我觀察過你的工作表現,你這人有才華,做事認真,但凡事都事必躬親未必是好,做管理的有時候該讓手下人幹的,你就得放手充分相信別人的能力,譬如財務吧,雲璐與薛太太屬於各司其職,你沒必要去直接插手親自去做。”汪明翰連忙解釋說:“不是我要去插手,雲璐有些東西不大會做,我幫襯著點。”此話一出立即後悔被白茂山抓住機會道:“是啊,所以你肩上的擔子太重了,得有人替你負擔。”汪明翰意識到找副經理等於是在削弱自己的權力繼而最終取代他,無奈隻能丟卒保車,說:“要不就讓雲璐與姨媽對調,薛太太做會計,我姨媽做出納。她有這方麵經驗。”雲璐不樂意的說:“讓我幹家務?”汪明翰瞪起眼珠子說:“不可以啊?你在蘇州不就是幹這個嘛,財務你不會,什麼事都我來做,別占著茅坑不拉屎,該讓賢就得讓賢。”說完又朝她使眼色,白茂山乘機說:“既然汪經理這麼決定了,我也不好反對了,哈哈,不過雲璐另有重要位置,我們的生產線雖然有質量檢驗員,但是缺少我們自己的人把關,我想讓雲璐當質量管理員,你們看如何?”
素珍隻身進屋說:“白老板,傭人這回在柴房劈柴。”
白茂山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說:“來,坐下吃飯,正好我們在討論讓你去做廠裏的出納,你個人有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