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白茂山與雅娟正在吃飯,林山的電話就到了,讓他兩點到上午的茶樓見麵,說那位複興社的朋友有回北平的渠道,彼此先認識一下。白茂山對雅娟說:“大媽,我在上海的朋友有路子可以送我回北平,這廂過去聽消息,也許馬上會走,茂聰那我就不去打招呼了,到了家我會打長途或者發電報來向你報平安。”雅娟叮嚀道:“大少爺,現在時局很亂,你一定要小心哪,家裏就全部托付給你了,說句不好聽的話,萬一北平被日本人占領了,有什麼需要的可以打電話來,你弟弟跟日本人熟,或許對我們家有利。”白茂山搖搖頭說:“大媽,這次我來有一種強烈的羞恥感,沒想到茂聰陷得那麼深,你也不去管。”雅娟愁眉苦臉道:“大少爺,你回去不要說這事啊,其實我也沒有辦法,不是沒有管過,你弟弟已經身不由己管不了了,其實——”她猶豫了下接著坦白道,“其實我也在為日本人做事,不過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中國人的事啊,我在一個日本大鑿辦公室當秘書,也就是泡泡茶什麼的,沒辦法啊,這不全都是為了兒子的前途?”白茂山生氣的打斷道:“不用說了,這不一樣是漢奸?”雅娟情緒激動的說:“如果這也是漢奸,那我有選擇嗎?政治是國家的事情,是他們把日本人引到中國來的,我們老百姓有能力改變嗎?”白茂山反駁道:“國家是這樣,但有的人在抗日,我這個上海朋友就是地下黨的,民國二十年我與他認識的時候人家就是在為抗戰奔走,而你和茂聰卻在行屍走肉,之前,我隻以為他僅僅與日本人拉了關係,做點昧心生意,沒想到他是個死心塌地的漢奸,你沒看見他昨天晚上宣布日本人進攻北平時的興奮表情嗎?他的機會來了?是賣國的機會來了吧?”雅娟扭頭哭起來,淒淒的說:“你就罵吧,痛快的罵,你以為我們樂意當這個漢奸?你知道不知道,我在日本那裏不過是‘美思戈瘩’,日語就是‘母豬’!”她一轉身,白茂山已經不在了。
白茂山在白公館門口招來一輛黃包車坐上,告訴車夫目的地後閉目在想剛才不痛快的事,等他認為差不多快到茶樓睜開眼睛時,黃包車在一處僻靜的弄堂裏停下,白茂山問車夫:“你把我拉到這裏來幹什麼?”話音剛落,後腰被一根硬邦邦的東西頂住,他回頭身後麵有兩個特務模樣的人,硬邦邦的東西是槍,再往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小轎車打開著車門,白茂山第一反應是認錯人了,並沒有太害怕,問道:“先生,我與您素不相識是不是認錯人了?”那人答:“找的就是你這個漢奸,跟我們走一趟。”白茂山頓然意識到自己空難成了弟弟的犧牲品,忙解釋說:“先生,您誤會了,我弟弟是漢奸,可我不是。”那人槍頂了頂他腰說:“你是不是待會再解釋,現在上車吧。”白茂山這下急了,大聲道:“你們什麼人,上海是法治社會,不能隨便抓人。”那人威脅說:“我建議你配合點,不然小心我走火就不好意思了。”
白茂山頭上被迅速套了隻布袋塞進車裏,同在後座坐著的原來是賀昆侖,林山在上海與複興社聯合抗日,兩人私人關係比較好,這次為白茂山回北平找他請求幫忙,他並不了解賀昆侖與白府之間的那段冤仇,當賀昆侖得知林山所托之人是白茂山這個冤家時,欣然答應了下來,如果說在北平他還不敢隨意殺人的話,上海是他的地盤,殺不殺他全在自己的手中握著,那天他帶賀蘭回來的時候,路上賀蘭喋喋不休的說懲罰了香娥,沒有懲罰白茂山,在白府曾經受盡他的打罵和侮辱,心裏不平衡,於是他就派人假扮黃包車夫在白公館守候。
車開到了賀昆侖的一處秘密據點,是座經過改裝的廢舊倉庫,白茂山被帶進去後摘掉頭上的布套,掃了眼陰森森散發著黴味的地方,四周的窗戶緊閉,玻璃上漆成了黑色,底下除了幾張舊桌椅外,柱子上懸掛著繩索,邊上放著一隻正在燃燒的火爐,看上去是拷打人時用的,一盞照明燈聚焦著一個側身而坐的女人,白茂山覺得眼熟,一個特務將他往裏推,白茂山問:“這是什麼地方,你們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我?”女人緩緩的轉過身說:“你的問題未免太多了吧?”白茂山在才看清這女人居然是賀蘭,驚慌的問:“是你?我媳婦已經被你們懲罰過了,還還要怎麼樣?”賀蘭冷笑道:“跪下,救我不殺你。”白茂山轉身要逃,身後不遠處站這一個特務槍正對著他喝令道:“你敢過來一步,我立刻斃了你。”賀昆侖走了進來對賀蘭說:“妹妹,白茂山就交給你處決了,我得去林山的約會地點,別讓他懷疑上我。”白茂山向賀昆侖求饒道:“賀先生,你我的恩怨已經了結,請你高抬貴手好不好?對了,現在日本正在進攻北平,我們中國人應該團結起來共同抗敵,就像你和我朋友林山一樣,你們是不同的黨派都可以化幹戈為玉帛,我們倆為什麼不可以呢?”賀昆侖大笑道:“沒想到你一個資本家還懂民族大義,跟老子上政治課了,你這次來上海跟你的漢奸弟弟上過課了嗎?”白茂山見有一絲生機忙說:“對對,我忘記權他棄暗投明了,你馬上放了我,我讓他向你投降好不好,我保證。”
賀昆侖沒時間跟他扯淡,走到門口說:“你的生死全憑我妹妹的一念之差,你求她吧。”
門咣當的關上,鏗鏘的回音震碎了白茂山的心,他意識到自己凶多吉少,走到賀蘭麵前咕咚跪下,用膝蓋快速移到她腳下,賀蘭站起身朝她的頭部飛起一腳,道:“白茂山,你今天必死無疑,但是我不會那麼痛快的讓你死,我要在你的哀求聲中折磨你。”白茂山雙手捂著麵頰驚恐的望著她,又望望門口站的特務,根本沒有逃生的機會,賀蘭走到火爐邊用鉗子夾起一隻煤球到他跟前,命令道:“把褲帶子解開!”白茂山知道她要幹什麼,尖叫道:“不,三媽,饒我啊——”賀蘭斥道:“誰是你三媽?你在白府叫過我三媽嗎?解開褲帶,要不馬上開槍打死你。”門口的特務上來用槍頂住他腦門,白茂山哆嗦著解開褲帶,賀蘭殘忍的將火紅的煤球塞進他的襠內,白茂山慘叫著滿地打滾。
林山在茶樓等不到白茂山,也不見賀昆侖來,就到茶樓的櫃台打電話到白公館,雅娟告訴他兒子走了快一個小時了,正在納悶,賀昆侖帶著助手強子急匆匆趕來,裝腔作勢的抱拳道:“林兄,真不好意思,臨時社裏有公務處理了下,讓你和那位朋友久等了。”林山說:“賀兄,我那個朋友還沒到,都過了一個小時了。”賀昆侖心虛的笑笑沒有接口,強子自作聰明,跟主子打圓場,插話道:“不能吧,從白公館到這裏坐黃包車也不過十幾分鍾路程。”賀昆侖發現強子不打自招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訓斥道:“沒你的事,一邊放哨去。”林山是位具有豐富經驗的特工,當然也聽出了破綻,因為他隻跟賀昆侖說是替一個北平的朋友白茂山詢問一下有沒有回北平的路線,壓根連白茂聰都沒有提起,那麼賀昆侖的手下是怎麼知道的?他不動聲色的抬腕看看手表說:“也許他臨時有緊急事情來不了,又無法通知我,我們再等上半個小時,要是還不來就另外約時間。”賀昆侖笑著附和道:“對對,就等半小時吧,長了不行,我還有公務在身。”兩人邊喝茶邊等白茂山,快到半個小時的時候賀昆侖不停的看表暗示要走,他確實想去看看白茂山是死是活,抓白茂山純粹是為了讓妹妹消消氣,殺不殺無所謂,也不怕他去告狀,但現在冷靜思考後認為既然抓了,就不能留下活口,因為他是林山的朋友,事情鬧大了怕承擔破壞國共合作的罪名,所以幹脆來個痛快。林山也在暗中思考剛才強子的失口背後有無陰謀,有心對賀昆侖進行跟蹤,見他急著要走的意思便說:“賀兄,既然我朋友沒來,那我們以後再約時間吧,大家都很忙的,不要在此浪費時間了。”
兩人在茶樓門口握手告別,賀昆侖上了門口的小汽車遠去,林山也有汽車,在後麵保持距離緊跟著,賀昆侖的車駛到閘北區一片廢墟倉庫停下,林山沒有跟過去,而是拐到僻靜出下車隻身尾隨過去看究竟,眼看著他和強子鬼鬼祟祟的閃進一座倉庫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