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雪後初晴,淺淡的陽光鋪灑在冰雪之上,給這冰天雪地帶來了幾分暖意。遼闊的冰湖,近處無垠的雪地,遠處的玉樹瓊枝,蒼蒼茫茫,風景獨好。
洛自省深深呼吸著帶著寒意的風,眼角眉梢俱是愜意,一時也覺得心滿意足。
天巽由得他隨意行走,發覺他既不是全然賞景,亦不是專心觀雪,隻是閑庭信步而已。然,隻是這信步而行,卻如同猛虎出山一般,自由自若,氣勢萬鈞。仿佛不管身在何處,不管周圍風景如何,他天生就該這般隨意,這般自在,這般無拘無束,這般散漫。
在他的默示下,侍從們落得愈來愈遠。兩人一前一後,繞著冰湖走了一周。
沒有旁人,沒有言語,隻有相隨的腳步聲。
洛自省出了一身薄汗,覺得有些涼了,不禁住了腳步,歇了一陣。他攏攏大氅,不甘願就此回宮,於是默然不語。
天巽見狀,笑著握住他的手。
這狐狸是要做什麼?洛自省一驚,豎起眉要掙開。
天巽抬了抬眉,握得更緊。
由手心傳來的火靈力帶著濃濃的暖意,迅速運轉周身。洛自省雖然訝然堂堂皇族竟如此不假思索地濫用靈力,卻也沒有再掙紮,任他緊緊地握住手掌。
“怎麼?還冷麼?”天巽看他神色有異,不禁問道。
洛自省哼了一聲,沒有回應。洛家的表靈力為風,裏靈力則有火與電。他自恃靈力修習從不懈怠,但也不得不承認,天巽身為皇族,不禁靈力資質上乘,力量也是極少有的。大約是狐狸不想學武出風頭,因而便全神貫注精進靈力了罷。
天巽猜出了他幾分心思,笑了笑。
二人的情狀自是親密無比,遠遠立著的侍從、侍衛也都低下頭,不敢多看。
這時,禦花園附近走來一群衣著華貴的女子,為首的正是皇後。
洛自省暗道運氣不好,想避開卻已經來不及,隻得任由天巽攙著他,迎過去行禮。
皇後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柳眉微蹙,半是責怪半是親切地過來扶起他:“傷不是還沒好麼?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是啊。巽兒,你怎麼能帶省兒出來?”
德妃也皺起眉來,纖纖玉指抵上洛自省的額頭:“幸好沒著涼。趕緊回殿去罷。”
天巽輕輕笑著回道:“母後、娘親教訓得是,的確是兒臣思慮不周。不過,自省悶得太久,散一散心,也能痊愈得快些。兒臣會注意,不讓他受風寒。”
洛自省也不想這麼快便回那籠子裏去,低聲接道:“母後,娘,我底子好得很,不妨事。”
“練武者確實強健許多,母後不必擔心。”
出言的女子有幾分麵熟。洛自省仔細打量,終於認出那是嫡出的二公主,馨芸公主殿下。而那各色美女,有天巽親姊長公主賜福公主殿下,析王敏儀內殿,和王玉榮內殿,以及一些曾來探望過他的妃嬪。
臥床這些日子,他唯一的收獲,便是記住了所有的皇室成員。連不常出入宮廷的兩位公主殿下及其駙馬、子女的官職、個性,也都已經了如指掌。他也越發覺得,天巽在這妖怪巢穴中浸淫二十年,隻養成狐狸的性子已經是難得了。不過,往後便很難說了。
“如此便好。省兒,今日有些忙,明天再去看你。”
“母後忙罷。我身體已經大好,無需掛念。倒是母後您,閑時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皇後紅唇微勾,難掩笑意:“這孩子如此貼心……巽兒,你們兩人,倒真是天生一對。”
聽了這話,洛自省可半點也不覺著高興。天巽卻是一怔,望了他一眼,忽而笑得燦如夏日。
皇後抿嘴一笑,德妃也是眼波如煙。
“兒臣恭送母後。”
天巽緩緩拜下,洛自省也隨著躬腰。
皇後點了點頭,領著這群姹紫嫣紅,款款走遠了。
洛自省側身四處望了望,忍不住抱怨:“人可真多。”
指不準一會兒便又遇見益明帝了,他可不想白費了這好不容易討來的半日時光。
天巽難得地頷首讚同:“的確。大年初一,喜氣尚在,都想著出來走一走。何況,酉時還需祭祖,那時便沒空閑了。”
“這宮裏難道沒有僻靜處麼?”
“你想尋個清淨地?這容易,隨我來罷。”
挑眉一笑,天巽自然而然地牽起洛自省的手,依舊源源不斷地送著靈力。
看在他耗費靈力的份上,洛自省明知四周依然暗哨無數,還是安安靜靜地隨他去了。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在不經意之時,天巽似真似假的溫柔,已經細細密密地纏上來了。即使再避如蛇蠍,即使再厭惡,此時此刻,他也已領受過了。
天巽所謂的清淨地,樹林鬱鬱,雪濃道稀,蕭條荒蕪。
踏在雪上,嘎吱作響,卻更顯四周的靜寂森然。
洛自省遙遙見林中一角露出一堵塌了半邊的灰色宮牆,不禁笑道:“該不會是冷宮罷。”
天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勾唇微笑:“正是。”
“……你常來這裏?”語中已是多了幾分興奮。
“幼時喜靜,尋尋覓覓就躲在這裏了。常人皆道冷宮陰森,無人敢靠近,倒是個好地方。”回應的依然平和。
“冷宮什麼樣,我還真未見過。瞧瞧去。”說罷,洛自省已是躍躍欲試。
“你身體不好,怎能去那種陰寒邪毒之所?”天巽皺起眉來。
“這不是已經靠近了麼?不去瞧瞧多可惜。難不成,你就讓我在這裏瞪著那些樹?”
原本不過是解悶散心,如今卻成了探秘之行,天巽頓覺失策:“還是罷了。擅闖冷宮可不是能輕易了結的罪名。”
他雖然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持。洛自省覺察了他的不妥協,頓覺無趣,冷哼道:“也罷,如此破敗荒廢,也沒什麼好景致。”改日待他尋了空隙,定要來探一探。
天巽舒了口氣,眉目間更添了幾分柔和:“這林子盡處有一眼幽泉,冬暖夏涼。去看看麼?”
洛自省瞥了瞥他,有些意興闌珊地應了一聲。
二人緩緩地越過深林。
“除了宴席與祭祀,宮裏過年還要做什麼?”洛自省恍然不覺已經習慣養病時的相處方式,自然而然地便問起來。
“這就已經夠忙的了。”天巽自是注意到了,笑意更深。
“真沒意思。在我家,每年都有彩頭可得。”
“噢?什麼彩頭?”
“用過晚膳,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文鬥武鬥靈鬥,三場,贏家可向所有人索要彩頭。”洛自省眯起眼,臉上浮起愉快卻又微惱的矛盾神色,“文鬥自不用說,誰也比不過二哥。武鬥麼,隻要三位哥哥都沒興致,便是我與小六爭來奪去,勝負各半。至於靈鬥,無極若在,便定然得出。”
“無極?”
“我四哥的義子。對外稱是大哥收的,一直跟在四哥身邊。”
天巽略微側過首,道:“他靈力很高?”
洛自省突覺失言,麵上卻依然滿不在乎:“他年紀小,難不成我們真會與小孩搶奪麼?”
天巽聽了,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