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陳遠帶著三千輕騎兵殺入敵陣,沮渠孤牧知道陳遠必然恨自己入骨,所以立刻聞風而逃。涼軍本就已經軍威不振,沮渠孤牧又一回來就先顧著逃命,於是軍中便更加人心渙散。
陳遠追了沮渠孤牧一天一夜,直把剩下的六七萬涼軍追得七零八落,四下潰逃。最後沮渠孤牧帶著自己的親信和人馬逃到了東涼北部的邊境之地,陳遠卻依然窮追不舍。周括則緊隨其後,伺機而動,提前帶人繞到了涼軍後方,率先截斷了沮渠孤牧的退路。等陳遠知道沮渠孤牧已經被周括搶先一步抓走了的時候,沮渠孤牧身邊的三萬匈奴騎兵已經被陳遠帶領的三千人殺得所剩無幾。
陳遠二話不說,掉轉馬頭立刻又往回跑。沿途碰到一些僥幸活下來的匈奴的殘兵敗將,他們看見已經人鬼難辨的陳遠又殺回來的時候,不明所以,有些傷重的竟被他嚇得當場氣絕。
沮渠孤牧被帶回來之後,司馬昀又等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帳外傳來一陣吵嚷聲。司馬昀趕緊跑出去,果然就看見了披頭散發、幾近瘋狂的陳遠正挨個兒抓住每一個他碰到的人大喊:“沮渠孤牧呢?!沮渠孤牧在哪兒?!”
“之遙!”
陳遠一轉頭,也看見了司馬昀。他立刻幾步衝到司馬昀麵前,“沮渠孤牧呢?”
司馬昀回頭對跟出來的小番兒說:“去,讓周括把人帶到這兒。”
沮渠孤牧被五花大綁著押了過來,他嘴裏還在不停地大罵:“司馬昀!你是個不守信用的小人!說了換回陳遠之後就撤兵的!你答應……”他發現陳遠後,突然住了口。
陳遠拎著槍就朝他走過去。
“陳……”
噗!陳遠毫不猶豫地一□□穿了沮渠孤牧矮壯的身體。
“……遠……”他搖晃幾下,倒在了地上。
陳遠又一伸手拔出了站在旁邊的士兵腰上的刀,舉刀就開始朝在地上痙攣著蜷成一團的身體砍過去。一刀、兩刀、三刀、四刀……
直砍到鮮血四濺,骨沫橫飛,陳遠依然不停,口中還在念念有詞,“一百一十五、一百一十六、一百一十七……”
司馬昀站在後麵,一隻手捂住嘴看著陳遠人偶般不停地重複著揮刀的動作。他想象不出陳遠受了怎樣的傷害,這幾個月是怎麼挺過來的。在場的晉兵、周括、小番兒和後趕來的寧長、宗政延都被陳遠的舉動嚇傻了。
寧長衝過去想要拉開陳遠,“大哥!他已經死了!”
陳遠一腳把他踢開,手裏的動作卻沒有停。
寧長再撲過去,陳遠又把他踢開。
司馬昀實在看不下去了,“來人!把陳遠拉開!”
幾個身強力壯的兵卒一擁而上把陳遠拖走了,可他拚命掙紮著還在瘋狂地朝空中猛砍。那幾個人按住他想要奪下他手中的刀卻怎麼也掰不開他的手指。周括走過來,抬手在陳遠的後頸上就是一下。
咣當!刀掉在地上,陳遠昏了過去。
陳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兩天後晉軍南歸的路上。他躺在車裏,司馬昀正坐在旁邊看著他。陳遠一下子坐起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洗得幹幹淨淨換上了整潔的衣服,頭發被端正地梳好了發髻,胡子被修得隻有唇上整齊的一字髭須還在,手腕和腳踝上也都被包了厚厚的白布。
“這是往那兒去?”
“回建康。”
“我不跟你回去。”
“那你要去哪兒?”
陳遠低下頭不說話。
“之遙,朕真的沒有下旨殺陳夫人和晃兒。晃兒是被吉兒帶走了,而且很有可能還活著。你不相信朕,回到建康你可以去問紫菱,問惠侖,問左檢,他們都可以為朕作證,他們都看見了晃兒還活著……”
“我信。”
“那你為什麼還要恨朕?”
“我不恨你。”陳遠看著自己殘缺的手指,“我恨我自己。”
“可是……你沒有做錯什麼。”司馬昀抓住他的手。
陳遠眨了眨眼睛,隻有無比的幹澀,沒有他夢中流不盡的淚水。
“如果我沒有那麼冒失地去劫獄,父親、嶽父、瑪女、周慶,還有隨我一起投降的五千士卒就不會死;如果我沒有投降,文君和晃兒就不會出事;如果不是我在朝中權勢過盛,就不會遭人嫉妒,被人陷害;如果當初我沒有率眾起義,投降朝廷,沒有見過皇上,那麼……也許就什麼也不會發生。可是……現在一切都無法改變了。父親當年帶我逃出京城,曆盡千辛萬苦才把我撫養成人,可我不但沒能盡孝,還讓他因我含恨九泉。嶽父不僅是我的師父,還是我跟父親的救命恩人,卻因為我不能保護文君而死不瞑目。還有瑪女,還有周慶,還有我的五千精兵,他們都是一心一意、心甘情願想要跟隨我的人,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我麵前。因為我陳遠,死的人已經太多了。我投降敵軍,是為不忠;我害死父親和嶽父,是為不孝;使皇上傾一國之力出兵東涼,是為不仁;投降之後跟晉軍交戰,又有那麼多曾跟我並肩作戰過的將士死在陳遠的槍下,是為不義。皇上……我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還有什麼臉麵再回建康?我再也不是那個能所向披靡,縱橫疆場的大將軍了,皇上又何必再把我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