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紛飛的時候,楊樹也開花了,都是帶毛的,和柳絮幾乎一樣,所以,春天裏漫天飛舞的,不一定都是柳絮,也有楊絮。
李安民不停的打噴嚏,被這些不知道是柳絮還是楊絮的東西弄的過敏了。而三叔卻說是有人在想念他。這讓安民想了半天,還有誰會想念他呢?除了三叔,其他的親戚因為自己這個情況,早就不聯係了,甚至把他忘了。而母親早就走了,準確的說是拋棄了他,因為父親的不知所蹤。
幹完了一天的活,安民又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就鑽進房間自學去了。三叔火急火燎的衝進來,對著安民喊:“娃娃,好事哩!好事哩!”安民沒回頭,正在做一堆卷子,現在的他很努力,也覺得很踏實,一個人知道自己必須該做什麼,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他現在必須要做的,就是抓緊學習文化,給以後打好基礎。
“嗨!怎麼還坐得住嘛!娃娃,你媽媽回村裏找你了!村支書進城來辦事,剛才特意來告訴我的。”三叔顯得有些激動,繼續說:“我說你最近怎麼老是打噴嚏!原來你媽想你了,要來找你了嘛!”
安民愣住了,回過頭看著三叔,這種他認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下子讓他有點不知所措。父親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所以無法去想,可他一直想念母親,想念那個背影,穿著白底印藍花的白襯衫。白天想著,夢裏見過,在迷茫的時候,在流浪的時候,最無助的時候,想哭的時候,都撕心裂肺的想念著。他有時候也恨母親,十幾年了也不回來找他,他到底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
無助的思念彙集成了希望,希望母親有天會出現在他麵前。希望又不斷的彙集,成了絕望,然後又成了恨。最後,為了減少這些思念帶來的折磨,李安民終於把自己定義為一個孤兒!既然就真的沒有依靠,就讓自己獨立麵對這個世界吧,值得安慰的是,起碼還有三叔。
而現在,三叔的話是真的嗎?安民不信,卻真的聽到了。
當母親真的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安民原先想象的見麵場景都變了。沒有相擁的哭泣,沒有撕心裂肺的呐喊,甚至沒有太多的言語。一切都變了,就連剛見麵的第一句對白,都讓安民徹底崩潰。
在工地的門外,母親盯著他上下打量了半天才終於開了口:“你是安民嗎?”安民愣了一下,心想母親居然不認識自己!然後很平淡的點點頭。母親說:“這麼大了!”然後繼續盯著自己看,還和安民保持著一米多的安全距離。
十幾年沒有見了,安民也在絕望中,也漸漸失去了對母親的期待,所以他也沒有向前走一步,默默的站著,像個傻小子。
三叔站在一邊,見母子二人如此的陌生,覺得氣氛很尷尬,急忙上來打圓場:“好了,好了,見到就好了,別再外麵站著了,進去說吧。!”
安民的母親沒動,還是盯著安民看。安民都被看的不好意思了,不敢直視對方,隻是從餘光偷偷瞄了母親幾眼。對麵的母親已經不再是那件白色印藍花的襯衫了,她穿著破舊,更像工地裏幹活的女性民工。身形也不是那個背影中的樣子,變得臃腫、肥胖。臉上爬滿了很多皺紋,皮膚發黃、粗糙,還顯得很油膩,已經成為一個標準的中年婦女。因為生活的操勞,四十多歲的女人,看的比實際年紀又大了十幾歲,顯得越發的蒼老。
安民很失落,十幾年來記憶力給自己帶來溫暖的年輕母親,終究是逃不過歲月的摧殘,變成了這幅摸樣。然而又想,這個是自己母親,不管她成了什麼樣子,都是自己的母親,安民在母親身上努力尋找著一個母親應該給兒子帶來的感覺。
“快中午了,那我們一起去這個地方吃飯吧!”三叔又說話了。這個盯著安民不放的女人才反應過來,嘴巴勉強堆起笑容,點頭同意。
三個人在離工地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個小飯館,點了幾個菜,簡單的吃了一頓午飯。飯菜不算可口,跟心情也有關。安民的母親吃過飯就要離去,時間太短,安民還沒好好看看母親的樣子。整個午飯的過程,又讓自己感覺和母親無比的陌生,跟馬路上的路人沒有太大區別。安民都在懷疑自己,是否是自己的問題,是否是自己太沒有親情感。在身邊的可是自己貨真價實的生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