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醒來時,看見的是一頂天青色的紗帳,身下是柔軟溫暖的床鋪。他下意識動了動右手,卻發覺動作間腕上已然沒有了疼痛感覺。仿佛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幻夢。慕雨揉了揉眼睛,他知道之前的一切是真正發生過的。
他坐起身,看見倚在門邊那個衣冠不整的奇怪少年。
少年依舊穿著他那件不甚合體的舊衣,深藍的顏色,襯出了膚光勝雪。
慕雨記得先前的那樁事,故而不敢隨便開口,他明白眼前這人八成會是隻妖精鬼怪,鬼怪的心思向來難猜,他也不想去猜眼前這位是什麼想法。慕雨的膽子原本不大,對於怪力亂神的事情也是不願聽不願想更不願與之有何糾纏。
眼前出現個妖怪,沒有再次暈厥,於慕雨而言已經算是硬氣了。
少年見他醒來,便施施然走來,若是忽略他身上不合身的衣衫,倒也算得上步履翩然。
他走近了,坐在床邊,指尖微動變出一碗餛飩。用勺子輕輕舀動湯汁,道:“你不是許久不曾吃過飽飯了,才來打我枝上桂花的主意?”
於是慕雨便明白了,眼前這是隻桂妖。
草木土石化身的妖怪,大多無情無欲,自己與他並無瓜葛,他為何要這樣對待。
“這個給你,若你之後要在這處宅院住下,咱們便要時常見麵了。雖說你有些臭,但也不是難以忍受的事情,我叫桂,便是院中那株桂樹。”喚作桂的少年將那碗散發香氣的混沌遞給慕雨。
慕雨雖覺著膈應,但鼻間嗅見餛飩的香味兒,便也顧不得那許多。他本是要渾噩度日的,怎樣地生活都無所謂了,於是對於桂,反倒消去先前的懼怖。
他接過碗,大口吞咽,臉上中露出極滿足的神色。
一旁的桂嫌惡地看一眼他的吃相,便移開視線,自顧自道:“你想必聽說過這是處凶宅,其實宅子裏隻我一隻妖。宅院的主人於許多年之前帶著怨氣自盡了,幾十年來怨氣不散縈繞宅中,嚇走過許多人。我也不明白那怨魂怎的沒來嚇你,或許隻是沒發覺,待到發覺了,再來找你麻煩。”
慕雨滿足勾起的唇角僵了僵:“怨魂?”
“我要提醒你的便是這樁事,若你實在害怕,便盡早離開吧。”桂攏一攏衣領,將暴露在外的肩頭遮蓋住。
慕雨放下碗,心中想著,自己連這個喜怒無常折人腕骨的家夥都不怕,又怎會懼怕區區一隻怨魂。然而他看著桂姣好的麵容,再想一想厲鬼青麵獠牙的可怖形象,終究是幾不可見地哆嗦兩下。
“你是能幫我的吧。”慕雨道。
若是不能,又怎會與他交談這許久。
桂伸出手指點上那隻空碗,那隻碗便消失無蹤了。他看著慕雨,挑眉:“你不知這早容不得你選了嗎。來到這宅院,你必定是走投無路了,想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你隻能聽我的,沒得選。”
“我能將你的腕骨治好,也能將它再次折斷,就像之前那樣。”
桂說完這兩句話,便也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