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在17位勇士的遺像前(3 / 3)

25日,中日雙方向新聞界沉痛宣告:這次救援暫時中止,取證有限,17位勇士全部遇難。

1991年2月7日,17位勇士的追悼會,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舉行。

在八寶山追悼會的靈堂上,我哭了。記憶中,我成年後隻哭過三次。一次,是為我們報社收發室一位辛勞一生、一貧如洗的張師傅。他的工作,是為我們這個幾百人的新聞出版大樓收發信報。近60歲的老人了,每天忙得連口水都來不及喝,信報從未出過差錯,可突然患腦溢血去世了。那天,我們這個大樓裏去的人很多,去為這位平凡而可敬的老工人送行。另一次,是為一位被人迫害患病致死的才20幾歲的小弟,這是一個在彌留之際都關心著祖國的青年。這兩次,使我感到人世間的滄桑和悲涼,那是人間尚有的不公平的悲涼。這樣的時刻,使我們活著的人不能不感到生活下去的勇氣受到重重地挫傷。

再有,就是這一次了……

追悼會上,我望著17位勇士的遺像,淚眼模糊。遺像中的孫維琦仍含笑望著我,那麼親切的麵孔。我去過登山基地和中國登協多次,定然見過他,隻是沒有交往。聽說這次臨行前,他還答應回來後給我們《山野》雜誌寫一篇《四進梅裏》。沒想到隻能由我們來趕寫悼念他和他的難友的文章了。他年輕的妻子趙小欣,帶著一對雙胞胎兒子站在丈夫的遺像前,兒子才三歲。兩個可愛的孩子頭上纏著白布條,睜著大眼睛望著周圍陌生而奇怪的一切,在媽媽和阿姨的懷裏那麼安靜。以他們的年齡,還不知道爸爸永遠不會歸來。孫維琦夫婦婚後在一起生活僅僅四年,兩人給孩子起了同一個名字——“岩”。大胖叫孫岩,二胖叫趙岩。這個“岩”字,凝聚著孫維琦對登山事業九死不悔的信念和熱愛。我望著孩子,悲傷之外一種猛烈的衝擊在血管中奔突……

麵對英魂,我仰起頭來,第一次從“悲壯”這兩個字中感受到一種對生活的渴望和信心。是的,他們倒下了,倒在了他們最鍾愛的自然之懷裏。登山這項事業,才更顯出她的悲壯與價值。他們的生命,也延續到了無數的後來者身上。

我想起一部外國影片中的兩句台詞。父親領著年幼的小兒子來到烈士們的石雕像前—兒子說:“爸爸,他們睡著了。”

父親答:“不,孩子,他們永遠醒著。”

永遠醒著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永不會消逝。生命在這裏不是終結,而是永存。珠穆朗瑪峰下,有許多長眠的勇士。他們來自世界上的多個國家,或素昧平生,或匆匆相識,為了一個目的,他們靜靜地永遠聚在了那裏。這長眠,是醒著的,醒著的雙眼微笑著注望峰頂。後來者每次來到他們的墓地前,都要為他們點燃起一盞又一盞酥油燈。這燈,是他們永不熄滅的生命之火的象征。

死去的他們,譜寫了壯麗的生命之歌。

活著的我們呢?

一部人類的曆史,就是一部驚心動魄的探險史。登山者身上,最鮮明地體現著這一點。他們以生命的代價豐富著人類的物質、精神、科學和文化生活,他們高揚起人類的不屈和尊嚴之旗,給我們以生活的勇氣和力量。

正對著這靈堂的前方,烈士陵園裏有貢嘎山四位登山者的墓碑。我曾不止一次地默立在碑前。很久以前,我就有一種願望,盼著有一天,我能走進登山者的生活。我渴望能走入他們心中,從他們那兒“盜火”。

如今,這念頭更急切了。

我深信,西藏,雪山,會給我的生命注入很多很多東西。

到自然當中去!到那些舉起生命之火照亮蒼茫人生的登山者中間去!

去悟一悟人生,在人生裏,升起一輪金色的太陽。

決定了!我要進藏,我要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