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時,我吃了一點兒東西。就這麼一會兒,再往外一看,頓時覺得整個宇宙突然明亮了起來,雲海一片通明,使我陡然升起一種神聖的感覺。果然,雪山!雪山出現了!開始是一些山的峰脊北側有著白色的積雪,後來,就見到整體潔白而透明的雪峰了。透明的部分,該是冰川。雲海也頓顯蒼茫恢弘,一會兒像輕柔飄浮的棉垛,一會兒似威嚴的古炮台和城堡;而擦著機翼掠過的雲朵則像一群群白駿馬。遠處的雲卻又那麼寧靜,好似浮在一池靜靜的水邊,而遠處的雪山,就是這水中白色的仙島了。待低頭幾乎垂直往下看去,雪山的山脈越來越清晰,峰頂離我越來越近,似乎我隻要往外伸出一隻腳,輕輕一邁就可以飄然立在峰頂;盤腿一坐,就能做一回華山論道的神仙。我又覺得我已消逝了,靈魂早已出了機艙,走進了外麵無邊浩瀚的聖潔與輝煌,化了風,化了雲,化了雪山,化入大自然母親之體……羽化而登仙!
靈魂,何時這樣美麗,這樣自由過?
靈魂,本當如此美麗,自由。
她,該是你的。
……11時40分,飛機開始緩緩下降,沿著雅魯藏布江的大河穀滑翔。河穀其實是個峽穀,河床裏有的地段看不見多少水,卻非常寬闊。機身一會兒側起的度數很大,不適的感覺強烈;一會兒順河床回繞一個急彎,令人驚心動魄。空中小姐卻開始輕鬆地整理衣裝各就各位,機艙廣播響了:“飛機馬上抵達貢嘎機場,地麵溫度為9攝氏度……”
一出機艙,風不小,但日光強得令人睜不開眼。西藏登山協會的老姚竟然舉著一張紙在飛機跑道邊等著我們。我記得那個女孩的話,不敢跑動,感覺卻沒有什麼不適。
腳下,就是西藏的大地了。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進入拉薩市區。一到下榻的喜馬拉雅賓館,可能是搬行李猛了些,我感到太陽穴開始一跳一跳地疼,頭腦昏沉,氣不夠使,胸悶,憋得直張嘴喘大氣。我明白高山反應來了。這東西很怪,看來身體不錯的人,可能真受不了;而身體不怎麼好的人卻可能反應很小。對我的反應,老姚說是正常的,幾天後就可以適應。幾天?我怎麼能等幾天呢?進南迦巴瓦的值班司機群央多吉來找我,指著我的臉說:“不行!你明天進不了山!你的嘴唇都是紫的,臉色蠟黃,路上出事我上哪兒去找醫院?路過的鬆多山口海拔5000多米哪,比拉薩高多了!按常規,進山前都要在拉薩先適應幾天。明天你別走了,走我也不敢拉你!”走不走,我心裏正猶豫時,賓館靠大門的走廊裏突然迎麵走過來一個年輕人,他的兩隻手纏裹著厚厚的繃帶,走路也得舉著,臉上黑黑的,破了兩塊皮。老姚指著他對我說:“就是他,剛從希夏邦馬峰下來,救了好幾個日本人,看把手凍的,差一點兒被截掉!真是好樣的!”
“別聽老姚的,那有什麼好說的?隻是想起兩個死在山上的……”小夥子有些靦腆,一邊說,一邊往裏走。
“那更是救!要不那一個也得死!”老姚回頭望著他說。
我上前攔住他,又找來了這支登山隊的日方隊長、隊員、翻譯,就在這走廊的沙發上開始了采訪。
那是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