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跨越生死線(3 / 3)

上麵的敘述,是我後來整理出來的。

它是絕對真實的嗎?是的,可它帶著一種遺憾。

有遺憾的真實,不是完整的真實。作為一個作者和記者,如今再次整理這一部分文字,我心中依然很沉重。

因為張誌堅對我要求過,自己所談的部分內容,千萬不要寫出來,至少離事件太近時不要寫。我理解,也答應了他。

如今,離事件發生的時間已有多年,我該寫出來了,為後來的登山者,也為在異國死去的宮下和五味。宮下和五味的遺體,當時無法處理,隻能剪下點兒頭發帶走,屍體埋在雪中後,隊伍就下撤了。如今,可能仍在那裏。

9月18日,出事的前一天,還有一支隊伍也從突擊營地出發向頂峰衝擊,那就是中國台灣的“溯源登山隊”。台灣隊比山岸、張誌堅所在的突擊隊晚出發兩個小時,到下午4時許,兩支隊伍會合。此時,兩隊都想盡快衝擊頂峰後下撤,因為當天的時間不多了。論實力和經驗,日方要強一些。中國台灣隊因前一段體力消耗太大,力量明顯不如日本隊。這時,兩支隊伍又走在同一條線路上——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誰先走在前麵開路?地上的雪很厚,前行開路者,體力消耗和危險都比後行者大,這是自不待言的。日方開始走在前麵,走著走著,攀登隊長山岸感到吃了虧,下令停止前進,要求雙方輪流在前麵開路。台灣隊長沒有反對,但速度明顯太慢。就這樣,我停下看你先走,你停下看我先走。又向上拱了一個小時後,台灣隊實在難以再在前方開路了。於是,就出現了你看我、我看你的局麵,誰也不願在前麵走了。

其實,假如雙方都不考慮其他,尤其是日本隊,一鼓作氣向上衝的話,是完全可能當天登頂的。那麼,就不會有次日的慘劇發生了。

登山,作為一項世界性體育運動,其宗旨也應是“重在參與”。人多,隊伍大,是多好的事啊!打破任何界限團結在一起,成功的可能性必然更大。與此相反呢?次日的結局,是有必然因素的。

張誌堅說,在這支隊伍中,五味和宮下是非常有修養的日本朋友,給過別人很多幫助,行軍時總走在最前麵開路。這樣好的人,轉瞬間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太讓人痛心!

張誌堅隻是受日方邀請的一名隊員,在這個問題上,沒有任何的決策權。他隻能為眼前的局麵感到遺憾甚至悲哀。他跟我說:“拋開後來的遇難,這是一次心情很不好的登山。”中國登協有明確規定,因為在中國登山,如果外國登山者在頂峰要亮國旗的話,也必須亮中國的國旗。在這支隊伍中,何況還有中國隊員呢。但日方隊員勸說張誌堅:“你當看不見不就行了?”張誌堅堅決不同意,上山前,他在懷裏裝上了國旗和中國地質大學的校旗。

在登山途中,所檢驗的也是一個民族成員的素質。它折射出的東西,絕不僅僅是登山。自私、狹隘、剛愎自用、不講人情味,在許多民族裏都有市場,它帶給自己和人類的痛苦太多了。

後來,我越來越意識到,登山,是一種尋找世界上最美好東西的過程,也是尋找人類自身弱點和悲劇的過程。

我絕不是在此評說哪個民族優劣,我們民族中某些劣根性也是存在的。我隻想站在一個完整人格的角度就此事談一點兒思索。

——於是,山岸下令就地挖雪洞宿營;於是,台灣隊隻得下撤回突擊營地,兩支隊伍最終都沒有在當天登頂成功。需要說明的是,次日日方山難發生後,台灣隊也參與了救援,並提供了物資和藥品援助。

在拉薩的喜馬拉雅飯店,我采訪時問日方一位隊長,請他談一談對中國隊員、對張誌堅雪中救人的行動有何感想。他支吾著避開了這個問題,談了一些別的。望著他,我再一次就這一問題發問,他也隻回答了“合作愉快”幾個字。我很失望。

晚上,我敲開張誌堅的房門,再次和他及小馬長談起來。我太喜歡這兩個文靜而剛強的小夥子了,這是祖國知識界的登山者代表。我想,祖國母親會感謝他們在山上的尊嚴和行為。

誌堅勸我說:“你們司機的話有道理,我也建議你在拉薩停兩天再進山。畢竟,你是第一次來西藏。”

我起身和他告別,卻無法握一握他的手。我說:“謝謝你,我會記著你,還有你的這兩隻手。回去給我來信,說說手的情況……”

回到房間後,我對陳群說:“決定了,我們明天淩晨進山!”

多謝你,誌堅!

南迦巴瓦,我要立刻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