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冰雪般潔淨的靈魂(2)(2 / 2)

男人,當是心地透明似水的人,痛痛快快,無遮無掩,想說則說;要罵咱就罵,說打咱就打,錯了咱心服口服!但讓咱憋在心裏使“彎彎繞”,不會!在南峰大本營,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張江援的頂頭上司王鳳桐為和藏族隊員聯絡感情,在帳篷裏打了一次撲克牌。老王這是有意為之,休息時和隊員打成一片,一起輕鬆輕鬆,是件好事,也很正常。再說,山上的文化生活本來就單調,一張一個月以前帶來的報紙往往要看上幾十遍。此事被張江援看見了。晚上,帳篷裏還有記者,他對著老王狠狠地批評道:“你是登協副主席,又是這支登山隊的副總隊長,咱們若登上了頂峰,你和大家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可現在不行,今後,隊員玩玩可以,但決不許你打撲克!……”老王一聽直點頭:“對,江援,你說得對!我不打啦。”老王後來和我談起此事時說:“這才是我的好兵!說明他關心我,真正把我當領導,又是知己。”老王也是好樣的,要是碰上個心地狹隘的頭兒呢?

還有一次,是幾年前,江援在珠峰大本營。那一次駐地周圍也有一些外國登山隊。一天,兩個歐洲人疲憊地走進江援的帳篷,江援馬上遞過熱咖啡招待,這兩個老外頻頻感謝。江援說:“你們到我們國家來登山,是我們的客人,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會這樣,不必感謝!”幾天後,江援有急事開車下山,見路中央有兩個老外站著不動。江援向他們解釋車上沒地方了,坐不下了。沒用,一個老外搬起一塊大石頭就壓在了車上。江援一眼認出,這兩個人,就是前幾天他招待過的那兩個老外!江援氣壞了,讓他們搬下石頭,他們蠻橫起來,就是不搬!江援跳下車,挽起袖子就和他們痛痛快快地打了起來!這裏是中國,你老外要在這裏當天之驕子橫行,沒門兒!另一個老外拿出相機對他拍照,他一把奪過相機扯出膠卷,回身對車上的兩個藏民說:“下來!揍!”兩個藏民衝下車,把老外嚇得舉起雙手:“Sorry,Iamwrong!Sorry,Iamwrong!……(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江援隻扔給他們一句話:“Don'tforget,thisisChina!(請別忘了,這是中國!)”

男人,這才是男人!

日本隊的隊員山本篤過生日,江援親自安排做了長壽麵,又親自送去。

陳建軍的父親患肺癌正在北京住院,最後的時光裏,想兒子。江援在山上仍惦念此事,千方百計和北京聯係,盡力減少建軍的後顧之憂。

我的夥伴陳群在山上也正巧過生日,江援和台長世濤抱著罐頭和啤酒來向他祝賀。我想,這是陳群最難忘的一個生日了。

這也是我們山上的男人。

第二天,突擊隊的桑珠和羅申,還有日方隊員木本哲等人要上山了。大本營所有的人都來相送。

這才叫送行!握握手,拍拍肩,一種信任與祝福的微笑,以這平靜的微笑相送戰友。就這麼簡單。

隊員們也隻回身搖了搖手,笑著,扭過了身去便不再回頭,漸漸融進綠樹林的山道上,像越來越小的一簇紅火苗,一跳一閃,便慢慢不見了。

這便是登山者的送行,幾乎連一句“保重”都不必說。是的,任何話都不必說,隻讓戰友帶走無言的微笑。

一回身,我愣住了!隻見於良璞麵向已近消逝的戰友身影,久久站在那裏,閉眼,雙手合十……在山上,每時每刻,我都能感受到這種人與人之間最難得的真情深意。登山者中,流傳著太多舍生相救、生死相助的故事。這也是大山給予他們的財富。這患難之中結下的情誼,是用多少金錢也買不來的。所以,世界上許多優秀的登山家,講起在山裏的感覺時,最突出的也是這一點。前蘇聯登山家庫吉明說:“攀登的總體是一種獨立的人生——把自然殘酷的一麵與人生合成一體,這,就是創造。我在這偉大的殘酷考驗之下,保留著人類的特性。我要實現想做的事,我自覺與山共存,心靈更崇高。這種感慨是登山的朋友們共有的驕傲。而友情,是成功的唯一保證。”

友情,是善良結出的果實。善良的人,才真正重視友情。

登山者,善者之尊。

邪惡,進不了山。

夜幕,又飄降在南迦巴瓦,飄降在我們的美珠拉。帳篷外,先是幾聲遠遠的狗叫,聲音衝撞著山穀。然後,是犛牛的吼叫了,可叫聲怎麼那麼淒哀蒼涼呢?夥伴們曾開玩笑說,那是有冤的牛,死了老伴的牛,失戀的牛,離婚的牛,不被人理解的牛,沒錢的牛,孤獨的牛……在大自然的懷抱裏,有時,分外孤獨的是人。

人世的冷雨滄桑,人間的無常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