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山鷹之死(1)(1 / 3)

他內心的自悔,在傳統和現代觀念的對抗下,在物欲世界的扭曲下,終於撕裂他的心靈。於是,他注定要遠行。因為,他是雪山之子。

生命,是一個自由、躁動、高擎著美麗夢幻的男孩,他總想攀越家門前太美太險的雪山,去看看那邊的風景。於是,他的心永不安寧。有人慢慢長大了,丟棄了這夢幻,他的心,歸於安寧;有人長大之後也固守著這夢幻,且真的上山去了……山上,我的死亡線上的兄弟們,你們為何而來?你們來追尋什麼?還有,我要問我身邊的這片墓地裏,中外攀登珠峰遇難的英魂們--是,這一堆堆石塊,並不是你們真正的墳塋,你們至今仍安息在山上的冰雪岩石之中。永遠倒在這座雪山上的中外登山健兒已有近200人,自海拔6000米向上,平均不到20米就埋著一個人,一直排向頂峰--你們,究竟為何而來?你們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暴風雪無言。珠峰無言。我明白,山上的登山者,包括活著正向上挺進、死去也麵向著珠峰之頂的所有登山者,麵對這個問題,都會選擇沉默。

這裏,我要記下一位普通的登山者,對他,我至今不知其名。

他是一個高山協作隊長(就是背夫頭兒)。1990年,受一支日本登山隊所雇,去攀登世界第二峰--喬戈裏峰。喬戈裏峰在我國的新疆境內,海拔8611米。這是一座攀登難度極大的山峰,我國的登山者,尚未攀上頂峰。它地處荒僻,進山時,要趕著駝隊跋山涉水步行八天才能到山下的大本營。

這位隊長領著十幾個兄弟,進山時給日本隊員當駝工、犛牛工,到了山上馬上開始當背夫,一趟一趟往山上的營地運送物資。日本隊員登山,東西太多。氧氣、食品、登山裝備……在犛牛的背上和他們的背上往山上送,一個營地又一個營地。終於到了海拔8000米的營地。距即將突擊的頂峰,已不遠了。

可天災來了。

入夜,日本隊員和高山協作隊員正在各自的帳篷裏昏昏沉沉地睡覺。午夜之後,這個警覺的協作隊長突然從睡袋裏支起耳朵,他隱隱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沉悶。這是雪崩前發出的聲音。他們頭頂成百噸的積雪漸漸承受不住,就要塌裂而下,那麼,營地上所有的人,都將葬身雪中。

他拚命地嘶吼一聲,摸過身邊的刀子劃破了睡袋,又撲上去劃破帳篷,見同伴都衝出睡袋了,便立即撲向日本隊員的帳篷,揮刀邊劃邊喊叫!他一個人,救了全隊,但他光顧著救人,不小心腳下一滑,滾落入懸崖之下……全隊得救了!人們飛快地避開了雪崩區。雪崩很快下來了,將他們宿營的地方吞沒,然後夷為平地。

人們這時才想到他,連日本人也發誓要找到他。

終於找到了。他從懸崖上跌下500米,昏死在一塊冰雪坡上。經過奮力搶救,竟搶救出了一絲氣息。所有的協作隊員抬起他,拚死把他抬下了山。

那絲氣,越發微弱了。

日本的隨隊醫生一查,外傷不說,最危險的是嚴重腦震蕩,醫生說,人就是活了也是個廢人了。目前是:生命垂危,必須馬上送出去搶救。

日本隊員動了感情,山可以不登了,但他,一定要救活!日本隊員馬上組織了擔架,要把他抬出山去,送醫院搶救。

所有的協作隊員,都很感謝這個決定。

中方的聯絡官於良璞來了。老於不同意。老於說:“這不是救,這等於讓他死。出山,人走就得八天,抬著他得幾天?”日本人和協作隊員說:“那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嗎?”“就地搶救!隻有這一條路。”很多人哭了。因為他們知道,隻能看著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