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在這世界最高處的冰天雪地裏,你才會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友誼,什麼叫生存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中午時分,海峽兩岸珠峰突擊隊的六名勇士成功登上珠峰之頂;傍晚,歡騰的大本營又一下子跌入冰穀:山上通過報話機傳下話來--登頂者之一的王勇峰自頂峰下撤後失蹤。
午後13時40分,登頂的六位勇士開始下撤。他們商議好當天下撤到5號營地,在那兒會合。四位藏族隊員走在最前麵,隨後是台灣隊員吳錦雄,王勇峰壓後。四名藏族隊員因5號營地食品不足而安全撤到4號營地,連平時速度最慢的吳錦雄也已到達5號營地。天已黑盡,這時大家才發現王勇峰沒下來,不見了。
大本營裏的我拿著報話機的手直抖。我呆呆地久久盯著隊長曾曙生和秘書長於良璞,渴望從這兩個“老登山”的神態裏讀出“王勇峰絕不會出事”來。
但是我失望了,老曾倚著帳篷用兩拳緊夾太陽穴,老於低著頭拚命在抽煙。誰都明白,在海拔8000多米高的珠峰山頂失蹤意味著什麼,峭壁的凶險、缺氧、攝氏零下40多度的奇寒……不敢往下想了。
望著老曾,我想起他說的一句話——“登山最不能忍受的是,下撤時少了一張熟悉的麵孔。”大本營一夜未眠。
老曾的兩眼裏充滿了血絲,頓時蒼老了許多。他眼中含著淚,但又極力克製著。
李淳容也在為王勇峰祈禱。
北京,中國登山協會也不停來電,關心著王勇峰的消息。
所有的台灣山友,都在為王勇峰焦急。吳錦雄脫險後哭著向大本營喊道:“王勇峰在哪裏?王勇峰不見了……”登頂時,王勇峰的報話機丟失。他和這個世界失去了聯係。
大本營分析會有三種可能:一是他下撤時走錯了路;二是在攀下天險“第二台階”的絕壁時出了事;三是他當夜在8680米的突擊營地宿營了。假如是前兩種可能,那他就完了,必死無疑。珠峰曾有20多位登頂成功者在這個高度遇難。而最後一種又不具備可能性,他的體力還好,不會隻撤到突擊營地,因這個營地冷,缺氧最嚴重,凍傷的危險性也大。但是,這是他命懸一線中唯一的希望,而這隻有等到明天才能驗證。
珠峰,痛苦和焦急煎熬了我們一夜。王勇峰,你在哪裏?
我隻能一會兒閉上眼,一會兒又睜開,望著頭頂被風吹得一鼓一鼓的帳篷,望著外麵漆黑的雪夜,不敢再去想。但王勇峰,我這個最親密的夥伴總在我眼前出現,甚至一閉上眼似乎就聽到了他那熟悉的笑聲……我想起了他說的意大利登山家梅斯耐爾。
我想起了時刻盼望他平安歸來的他的妻子和女兒。
我想起了突擊頂峰前的昨夜,他女兒的錄音和他聽到後抽泣的聲音。
我的淚水湧了出來。
勇峰,我的好兄弟,你能脫險嗎?如今你在哪裏?
第二天天一放亮,我和老於便通過60倍的望遠鏡死死盯著頂峰下7號營地的那座帳篷。
8點、9點……我們明白,到10點鍾裏邊如果還不出來人,那就……已近10點了,我們的眼睛似乎要盯出血來。
這時,身旁的隊長老曾看了看表,無力地癱倒在了一塊石頭上。這個時間還沒出來,希望已不大了……10時,仍沒有動靜。
10時10分……突然,一個黃色的豆粒大小的影子移出了帳篷,清清楚楚地在冰雪中出現、移動。老於看了一會兒,不敢相信,又讓我再好好看看。
我也不敢相信,但這是真的,千真萬確,清清楚楚。
“王勇峰出現了!找著了!”我跳起來隻呼喊出了這一句,就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仰望珠峰,放聲痛哭。
大本營一片驚喜和歡騰!終於找到王勇峰了!
台灣的山友、突擊前從台灣趕來的《自立晚報》記者杜文靖先生向我走過來,緊摟住我的肩,說:“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啊!別哭了,找到了,別哭了!”說著,他也掉下了眼淚。
我想起的是五歲的小王灝,我答應過這孩子,登完山和她爸爸一起領她去公園玩。假如找不到王勇峰了,孩子問我:“大大,我爸爸呢?”我該怎樣對孩子回答?
老曾馬上部署,讓4號營地的隊員馬欣祥上去接應。
王勇峰果然是九死一生。他是怎樣從死神那兒逃出來的?
下山後,他對我說:
5月5日淩晨,我們六名突頂隊員從睡袋裏拔出腳,等待著衝擊珠穆朗瑪的時刻。這是8680米的7號營地。開尊起來化雪,每人喝了一小杯水,吃了幾口糌粑。用雪化水太慢,近9點,我們才出發。
近十年的登山生涯了,我一直盼望著這個機會。這一天終於來了。我不信神,但我希望老天爺保佑,給我們一個好天,登頂的成功與否,與天氣關係太大了,尤其在珠峰。天剛一發白,我就扒開帳篷往外看了看,不錯。夜裏奇冷,總有攝氏零下30多度,一冷,天就好。出發時,開尊和普布走在最前邊,然後是小齊米和加措。我跟在台灣隊員吳錦雄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