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一朵朵堆積在天際,像是墨汁暈開在水裏。巴交坐在自動取款機門口的台階上,身前堆著他的行李。八寶正坐在他腳邊吃著熱氣騰騰的漢堡包。
電話那頭永遠是無止境的忙音,巴交看了看隻剩下一格電的手機,又抬頭看了看糟糕的天氣,泄氣般垂下了頭。
“爸爸,伯伯還沒有接電話嗎?”八寶腮幫子鼓起了一塊,有些口齒不清地問。她還是第一次吃到漢堡包,覺得味道比包子好多了,所以連說話都顧不得。
巴交用拇指揩去八寶白嫩嫩的腮幫子上的番茄醬,沒地方擦手,便放到了嘴裏吮了吮。八寶見了,把手上剩了一半的漢堡包遞到了巴交嘴邊。
“爸爸不喜歡吃這個,你吃。”巴交話還沒說完,肚子就咕嚕了一聲。他咽了咽口水,說:“你快吃,吃好了我們還要去找大伯呢。”
正是吃中飯的時間,街邊的快餐店裏飄出一陣陣的飯菜香,勾得巴交口腔裏口水連連。這是鬱林最繁華的地段,摩天大樓的玻璃牆反射出高闊的天空,整潔的街道上一家緊挨著一家裝修精致的店鋪。那些鮮嫩的色調,那些溫暖的燈光,明明都是為吸引顧客而設計的,卻像是張開了一雙無形的大手,把巴交拒之門外。他隻是透過玻璃門,瞄了一眼價格,就望而卻步了。兜兜轉轉一大圈,沒有找到一家價格能夠讓他接受的飯館麵店。最後,巴交還是去左手邊的便利店裏買了一桶方便麵,到右手邊的奶茶店裏厚著臉皮討了一點開水才解決了午飯。
巴交上身穿著皺巴巴的廉價羽絨服,下身套了一條褪色的牛仔褲,腳上的皮鞋也沾滿了泥漿,身前堆著紅藍兩色的兩個大編織袋,於這個城市顯得格格不入。他蹲在街邊吸溜吸溜地吃方便麵,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從他身邊經過,眼神裏透露出些微的憐憫神色,明明已經走出老遠了,還掏出手機給他們父女倆拍了一張照。巴交覷見女大學生的動作,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腿,將八寶擋在了自己身後。吃完麵,巴交又開始咕嚕咕嚕喝湯。八寶嘴饞,也跟著要了一口。
直到湯見了底,巴交一抹嘴,將盒子扔進垃圾桶,心中還在擔憂,要是找不著艾靖一,他和八寶可就得露宿街頭了,一抬頭卻看到了“禦都佳苑”四個鎏金大字就貼在眼前一座藍色的摩天大樓上。原來要找的地方被前邊的電信大廈擋住了,巴交之前一直都在對著電信大廈底下那亮晶晶的牆麵發呆。
“八寶,找著地方了!”巴交高興地衝八寶招手。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父女兩人卻依舊進不了門。門鈴按了好幾次,屋裏依舊沒有動靜,艾靖一的電話也是從早上到下午一直都接不通。“嘀嘟!”一聲,手機終於因為電量過低關機了,巴交將它放回兜裏,壓下心裏的不安,摟著八寶坐在編織袋上在走廊裏耐心等著。
走廊裏靜悄悄的,明亮的燈光把雪白的地磚照得閃閃發亮。“叮咚”一聲,電梯的門開了,出來一個男人,巴交忙抬頭去看,不是艾靖一。那男人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的表情就和他身上的西裝一樣,沒有一絲褶皺。他就住在艾靖一隔壁,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還戒備地打量巴交。巴交剛要張口問問他知不知道艾靖一去了哪兒,“咚!”的一聲,他已經把門甩上了。
走廊裏又重新歸於寂靜。八寶在巴交懷裏睡著了。天色漸漸晦暗下來,白日裏的嘈雜也慢慢退去,一些白日裏聽不到的聲音,倒是顯得更加清晰了。巴交發現,原來並不是住得越高就越清靜的,外麵刮著的風,嗚嗚嗚地穿梭在高樓之間,很容易讓人產生無盡聯想。巴交想著想著,腦袋一點一點的,也睡了過去。朦朦朧朧間,聽到了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在走廊裏響起,一個激靈醒來過來。一個穿著白色高檔套裝的女人,剛從電梯裏出來,她妝容精致,神色卻憔悴。巴交認出了她是白思思,兩年前,艾靖一一家三口回家過年時,他曾見過她一麵。白思思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和兩年前沒什麼兩樣。
“大嫂!”巴交站起來叫了一聲。
白思思放下按摩著太陽穴的手,抬眼看到站在自家,不,應該是艾靖一家門口的巴交正有些局促地望著自己,懷裏還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白思思愣了一下,驚訝過後,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巴交?”她皺著眉頭,語氣冷淡,“你哥這麼迫不及待就把你叫來了?”
巴交站在門口往屋裏看,白思思沒邀請他進去,他也不好意思往裏走:“是我來找大哥的……”
白思思轉身看他,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你們兩兄弟倒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巴交聽著她夾槍帶棒的話,神色尷尬,直欲說點什麼,卻又無從說起,隻能幹站著,心想著也許艾靖一和白思思離婚,這房子可能給了白思思,現在自己找上門,她才會不痛快。
兩個人就這麼門裏門外地站著,白思思忽然轉身進屋倒了一杯開水,端著杯子又走到了門口道:“你知道你哥的事了?”
巴交看著她手上的杯子悄悄咽了口唾沫,一聽白思思的話,心底裏猛然湧起一股恐慌感:“我哥,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