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4年2月24日,星期二(1 / 1)

(學習須符合實際需要;古典雕刻藝術的長處)

今天午後一點去見歌德。我發現他給我的評論文章《印度賤民》做了個附錄,內容既涉及那部法國悲劇,也涉及他自己的抒情詩三部曲,如此一來,這個題目就在一定意義上做得完整全麵了。

“很好,你借寫評論的機會熟悉了印度的情況,”歌德說,“因為說到底,我們搞研究最終隻是掌握了自己實際使用的東西。”

我承認他說得對,告訴他我在上大學時就有這樣的經驗,聽了老師們許許多多報告,能記住的也隻是自己本已傾向於實際使用的內容;相反,所有將來不可能用上的東西統統讓我給忘記了。

“總而言之,大學裏學的太多太多,而且是太多毫無用處的東西,”歌德說,“還有一些個老師拚命延伸自己的專業,教授的知識遠遠超出了學生的需要。早年化學和植物學一起歸入藥物學講授,學醫的學生隻聽它就夠了。現在倒好,化學和植物學都自成一門無邊無涯的大學問,掌握其中任何一門都須要人窮其一生,可是醫學院學生硬是兩門全得念!結果呢什麼也學不到,顧此失彼嘛,統統忘得精光。誰個聰明,就會拒絕一切叫人分散精力的要求,而專心致誌於一個專業,把一個專業學精學通。”

隨後歌德給我看一篇他關於拜倫的《該隱》的短評。我很感興趣地讀了起來。

“你瞧,”他說,“教會的信條不足以影響像拜倫這樣的自由心靈,他正是通過此劇,極力擺脫一種強加給自己的教義的束縛

[]

。英國的教師們顯然不會因此感謝他。”

在這些文學討論之後,歌德把我的興趣引到了造型藝術上,讓我看一件昨天他已經興致勃勃地談起過的古代石雕。我觀賞著,驚訝於它表現手法的質樸單純。我看見一名男子從肩上往下放一隻水桶,為的是讓一個男孩喝水。可男孩還感覺不舒服,他的嘴還夠不著,桶裏的水還流不出來,於是隻見他把自己的兩隻小手按在桶上,仰起腦袋望著男子,像是求他把桶再向自己傾一點。

“喏,喜歡嗎?”歌德問。“我們現代人自然也體會得到一個如此純粹自然,如此質樸天成的題材有多麼美。”

隨後我們觀賞柏林的勃蘭特雕琢的一枚徽章,表現的是年輕的提蘇斯正從巨石下取出他父親的武器

[]

。人物的姿態有許多可稱讚之處,隻是要搬動巨石四肢還顯得用力不夠。再有,年輕人既用一隻手拽武器,還用另一隻手搬石頭,看來無論怎麼講都考慮欠妥;要知道,按道理他該先將沉重的石頭撂到一邊,然後再拾起武器。歌德隨即說:

“作為對照給你看一件古代的寶石雕刻;它的題材完全相同,但出自一位古人之手。”

於是他讓我看了一件一位古希臘藝術家處理的同一題材作品。隻見小夥子使盡全力推那巨石並也承受得起它的重量,因為這重量眼看就要被征服,石頭已給推到了快要滾到一邊的節骨眼兒上。年輕的英雄使出渾身的力氣頂住沉重的巨石,隻有目光向下瞅著壓在麵前石頭底下的武器。

我倆都欣賞這再合乎實際不過的處理。

“邁耶經常喜歡講,”歌德笑著插了一句,“最難莫過於構思啊!——可糟糕就糟糕在,”他接著說,“我們再怎麼思考也無助於構思;你必須天生是這個材料,隻有這樣好的想法才會像上帝自由的孩子似的不請自到,並衝著你喊:瞧我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