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4年2月26日,星期四(1 / 2)

(隻表現與自己天賦相近的題材;天賦與預感)

陪歌德吃飯。飯後收拾好了,他讓用人施塔德爾曼搬來幾隻收藏銅版畫的大夾子。

隨後我們打開畫夾,開始觀賞裏邊的銅刻畫和素描。為了我歌德翻看得很慢,並且隻讓我看每一類畫中的傑作,給我詳細講解作者的立意和成就,以使我能體會大師們的想法,重溫大師們的感受。

“這樣才能培養出我們所說的品位,”他講,“須知品位不能用中等貨色養成,隻能用傑作上品。等你這樣打好了基礎,便有了評價其他作品的尺度,不會估計過高,也不會過低。我讓你看每種畫中最成功的佳作,使你懂得沒有哪個畫種可以輕視;隻要一位偉大的天才得到登峰造極的發揮,任何畫種都會賞心悅目,令人欣喜。”

歌德把畫遞給我,我興致勃勃地觀看起來。畫麵是夏季別墅裏一間愜意的房間,透過敞開的門和窗看得見外麵的花園,以及園中的一群俊男靚女。房間裏坐著一位三十歲光景的美婦人,手捧一本樂譜,像是剛剛才展罷歌喉的樣子。往下一點,在她的旁邊,倚坐著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在敞開著的窗前,臉朝外站著另一名年輕女子,懷裏抱著一把琴,好像仍在彈奏。這當兒進來一位年輕的先生,女士們的目光全給他吸引了過去。似乎是他打斷了她們的娛樂彈唱,因此微微躬著身子,使人覺得他正在說抱歉,而他的話女士們都愛聽。

“這幅畫,我想其溫情香豔足以媲美卡爾德隆的一部傑作,”歌德說,“對此你可還有什麼說的?”

說著他又遞了一些著名動物畫家盧斯的蝕刻版畫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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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的全是綿羊,各種姿態、各種情狀的全有。麵孔長相之單一,皮毛之肮髒、蓬亂,一切一切都真實到了極點,簡直就像是些真羊。

“每當注視這些牲畜我心裏就會害怕,”歌德說,“它們那麼呆板,那麼懵懵懂懂,叫我看了不能不產生同情。我真害怕自己會變成這樣一頭動物,並差不多相信畫家本人曾經就是一頭羊。反正是極端令人驚訝呐,他怎麼會通過外表把它們的內在性格如此真實地展現在我們眼前。由此可見,如果堅持畫與自己稟性相近的題材,一位偉大天才會取得怎樣的成就。”

“這位畫家難道沒有同樣真實地也畫過狗、貓和猛獸嗎?”我問。

“沒有,”歌德回答,“這些全都超出了他的範圍;反之,那類馴順的吃草動物,如像綿羊、山羊、奶牛等等,他卻永不疲倦地畫了又畫——這本是他一生一世都不會離開的天才領地嘛。他這樣做好極了!與羊一類動物的同感在他與生俱來,他自然而然地了解它們的心理情感,對它們的體態外表同樣生就一雙敏銳的眼睛。別的生物相反也許就不那麼容易讓他看透了,因此要畫它們他既缺少天賦,也沒有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