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塞上秋臨繁雨雪,帝城花盡黯流年(2 / 3)

火……是火……

“過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磕馬,“過去……踏雲……火……”

蒼穹中的法華經,悠遠綿長,聲聲不歇。

……我絕不死。

……我絕不這樣死。

……

有人停住他的馬,有人叫他的名字,有風聲,過年一樣的鞭炮聲。

有溫熱的東西滴在他臉上。

“殿下脈象虛燥,想必近日心神不寧。”

毓疏從脈枕上收回手,點頭。

“微臣醫得身子醫不得心,隻能給殿下開幾味清火安眠的藥,殿下隨意吃些。”

翟懷羽說著取過筆墨為毓疏寫方子,毓疏盯著他摳在紙緣的手,片刻轉開頭,慢慢吞下哽在喉頭的怒意。

“陌楚荻寫信讓陸氏傳話於我,說你願助我大事。”

“陌大人的請托,微臣絕不推辭。”

毓疏笑了笑,“他說我可以全心信你,隻不知你能幫我什麼?”

“微臣可以動些手段,讓當今聖上在殿下想要的時日龍馭上賓。”

毓疏搖頭,“我卻並不想為弑君之事。”

翟懷羽抬頭看著毓疏,片刻露出笑臉,“若非微臣以上古奇方為陛下延命,陛下早已升天多時,微臣放手不管才真是順應陛下天命。”

毓疏低眉不語。

“其實微臣向殿下說句實在話,陛下數月以來精神矍鑠,實為燈燭將盡回光返照之相,醫者治病不治命,事到如今,即便微臣想為陛下續命,也沒有那個本事了。”

“你知幾時燈滅?”

“若殿下不想令微臣去吹,便不出兩個月,隻不知殿下是否等得。”

毓疏並未直言答他。

樓蘭至京城有三月腳程,縱使人能乘快馬星夜馳回,軍隊也不可能同時抵達,應該無礙。

“你盡你太醫的職責便是。”

“殿下,”翟懷羽的聲音中驀地湧出焦急,“殿下早一日登極,陌大人便可早一日返京,殿下三思。”

毓疏抬眼看著他,靜了一刻,問道:“你看他信中言辭,身體是否還好?”

翟懷羽猶豫再三,點了頭。

毓疏自案上取過茶盞,“既如此,你聽我調配好自為之就是。”言畢端茶送客。

翟懷羽站在原地看他許久,施禮告辭。

此夜宮中,承乾殿內燭影昏黃,偌大的金殿隻餘君臣二人。

“韓愛卿,你知寡人屏退旁人,所為何事?”

韓紫驍跪在皇帝榻前,叩首道:“陛下有令,微臣萬死不辭。”

皇帝命他在榻前圓凳上坐下,握住他的手腕,“你隨寡人多年,忠心不二,寡人知道即便天下人負我,你也不會負我,所以將這幾樣東西托付於你。”

落入手中的錦袋分量甚輕,韓紫驍驚訝地看著皇帝。皇帝輕抬下頜,示意他打開。

“這是……”

“一為傳位密詔,一為傳國玉璽藏處的地圖。”

韓紫驍惶恐以極,將錦袋推回皇帝手中,俯身再拜道:“陛下近來龍體安泰精神健鑠,萬不可起此不祥之念啊!”

“寡人的身體究竟怎樣,寡人心中清楚。”

韓紫驍連連搖頭,眼中湧出淚來。

皇帝起身按住他的肩膀,“韓愛卿,寡人身為天子,富有天下,然而死期來至,身邊卻沒有幾個可托後事之人,寡人能信的,隻有你。”

韓紫驍忍淚抬頭,“陛下何出此言……既然陛下聖意已決,何不將詔書公於朝堂,令百官為證天下皆知……”

“你知寡人要將皇位傳於哪個皇子?”

這不是臣子應當議論的話題,韓紫驍搖頭不語。

皇帝輕皺眉頭,似是對他幾分無奈,“寡人將死之人,現將後事托付於你,你直說無妨。”

韓紫驍看著皇帝的眼睛,片刻咬牙道:“三殿下。”

“為何?”

“皇後娘娘早喪,克妃娘娘便為後宮之首,論立嫡立長立賢,都該是三殿下。”

皇帝輕笑,“看吧,寡人就知道。滿朝文武哪個不是如此想法,但寡人詔書上寫的是毓清。”

韓紫驍聞言失色,一時無話。

“毓疏政務賢明,寡人焉能不知,但他心機過密城府深險,絕非仁君之相,相比之下毓清心淨無垢,又善兵事,以他為帝可保我朝一代安寧。”

其實毓疏寬厚毓清苛嚴是滿朝皆知的,韓紫驍聽到皇帝這番話,稍感奇怪,但他向來唯君命是從,並未深思。

“何況,那時毓清處處回護方杜若,寡人當他二人有私,然而深查下去,他二人交往相處無不清白,其實情同兄弟。為一個摯友,毓清尚願意爭上朝堂以命相搏,足見他重情重義內心純善。然而陌楚荻陷罪之時,毓疏為求自保,對這個一起長大的至親竟無半句回護之言,如此心狠冷血之人,豈可交付天下。他二人雖非一母所生,實近同胞,來日毓清登極,必念兄弟情分善待毓疏,但若毓疏登極,必對毓清斬草除根。寡人賜死太子,近日常覺悲哀痛悔,萬不想過身之後再令天家骨肉相殘,這些心意,韓愛卿可否體諒?”

韓紫驍重重頓首,“微臣愚鈍,方才不曾領會天心。然而微臣一介武夫,聽陛下一席話尚覺醍醐灌頂,陛下若將這些心意對百官言明,哪個不會感動服從?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的旨意就是天命,陛下不必多加顧慮。”

皇帝搖頭輕歎,“韓愛卿啊,你對百官,對朝廷,想得太淺了。如今滿朝官員與毓疏勾連極深,必然害怕一旦毓清即位會遭清算,你說他們是會聽我的令,還是救自己的命?如今毓清不在京中,寡人獨困禁宮孤城,到時詔書不能公於天下,寡人的性命卻不得保全了。”

“微臣與屬下侍衛即便肝腦塗地也要——”

“禦前侍衛有多少人?禁宮侍衛有多少人?能與京城營防爭衡?”

韓紫驍不解,抬頭問道:“京畿營統領羅九修是陛下親點的,他怎會……”

“你隻知寡人對羅九修有過大恩,卻不想想若毓疏登極,羅家身為皇後外戚,榮華無盡。當年同生共死的盧家亦會爭權奪勢背叛寡人,你說寡人現在還敢信誰?”

韓紫驍急道:“如今形勢緊急,請陛下速招六殿下回國!”

“旨意雖出,隻怕來不及了。”皇帝深深歎息,“寡人本以為令毓清掌兵便可萬事無恙,不想寡人的天命偏偏盡在他帶兵遠征之時,全怪前幾個月寡人身體大好,疏忽輕視了。”

“微臣如何才能為陛下分憂,請陛下明示!”

皇帝將錦袋重新遞入韓紫驍手中,“寡人為君一世,最後求的不過一個善終。事到如今,寡人一日不表真意,毓疏黨人便觀望一日期待一日,不至於鋌而走險。寡人已按本朝先例將傳位詔書置於金殿禦座之下,待來日寡人歸天,若負責啟封驗詔的都禦史還有半分忠心,就該將真相公於四海,但若他昧心賣主,還需由你將這密詔親手交給毓清。寡人知你武藝高強,又熟知宮中各處暗門地道,一旦寡人發喪,你要速走。”

韓紫驍接過錦袋仔細揣入懷中,忍淚叩首道:“微臣向天起誓,絕不辜負陛下重托!”

“方大人——”雪停而風不止,何澄林湊在方杜若耳邊大聲喊,“末將看西滄人一時半刻不會再攻了,大人進帳歇息吧。”

方杜若張口想答,喉嚨卻痛得發不出聲音,隻得從工事矮垣上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裏,“……下官不在這兒,將軍如何同吐蕃火銃手協調。”

“若大人累倒了,末將營中就再沒有聽得懂吐蕃話的了。”

方杜若點頭,向吐蕃頭領大聲交代幾句,複向何澄林道:“下官向醫帳去,若西滄再犯,將軍速來喚我。”說罷剛走了幾步,胳膊卻被何澄林拽住,一隻銀壺遞到眼前。

“這酒還是六殿下賞賜的,大人千萬喝些,大人連外袍都給傷兵蓋了,這樣下去頂不住的。”

方杜若回手推辭,“下官在吐蕃呆了一年多,這樣的天氣是慣了的,下官受戒之人不能飲酒,將軍的好意下官心領了。”

“連命都保不住,還持什麼戒!”何澄林多年行伍脾氣剛直,硬將銀壺塞進方杜若手裏,又從後方搡他一把,催他速走。方杜若心中無奈,隻得勉強向他笑笑,持壺離去。

“西滄人退了?”

方杜若掰著結在戰甲胸前的冰層,向小粳點點頭。

“三天攻了五次,今晚上不會再來了吧?”小粳說著給方杜若遞上在懷中揣暖了的水。

方杜若接過壺喝了幾口,雪水刮過喉嚨引起一陣刺痛。如今營中乏火,僅有的燃料隻能用來化凍食物,分不出半點用以煮水,這樣下去若激出疾疫,隻恐回天乏術了。

方杜若雖然心中憂慮,怕惹小粳擔心,便沒露在臉上,“何將軍方才說此次進攻西滄人吃了虧,一時半刻不會來了,你到其它帳子裏好生歇一覺,後半夜好替我。”

“小的一睡下,主子絕不再叫小的起來,昨兒就這樣,今兒還當小的傻麼。”

“我在風雪地裏喊了一天,絕撐不了一夜,你隻管去睡,後半夜一定叫你。”方杜若說話間伸手去解身上的戰甲,弄了半天,卻不知道肩上的搭扣怎麼撥開。

小粳繞到背後幫他,邊替他卸甲邊道:“主子穿六殿下這身甲兒還真似模似樣,以後小糯再跟小的顯擺他家主子有多英武帥氣,小的也有話回他了。”

方杜若沒有回話,小粳明白過來後十分懊悔,連聲道:“主子不必擔心,六殿下有天神加護,如今隻是不醒,並沒有大礙的,方才那兩個吐蕃大夫過來,小的看那神色也是說不妨事的。”

“……今天一天狀況怎樣?”

“燒還是燒,說些胡話,叫主子的名字也是有的。”

方杜若心中一陣抽痛。小粳看他皺眉,想想又道:“其實依小的說,天氣冷成這樣,燒些不是壞事,那些傷兵裏有幾個身子冷得厲害,怕撐不住了。”

方杜若起先點頭,聽見小粳後半句話,道:“我從何將軍那裏得了些燒酒,若實在撐不過去,最後隻有喂些這個。你也睡不了多一時,趕快去吧。”

小粳整好戰甲出了帳子,方杜若向帳外取了些雪添進壺裏,也將水壺揣進懷中。由軍旗、油氈和馬上褪下的障泥連綴起的帳子相當低矮,縫合之處透入陣陣寒風。傷兵時有□□要水的,方杜若便將暖熱了的雪水喂給他們,有兩個體溫過低眼看不行了的,隻能喂幾口酒。到了後半夜,帳外風聲大起,帳內卻安靜下來,方杜若走回毓清榻邊,掀開用以遮擋的殘旗鑽進去,伸手向頸邊去試體溫。

還是微微有些燒,比起昨日卻似乎好些。

方杜若的手停在他頸邊片刻,慢慢向上,輕輕撫過他的臉頰。

你要罰我,用不著做到這個地步……我已經受不了了。

我折陽壽換你的命,多少都可以,我向菩薩許了三天三夜的願,你聽不聽得見……

你什麼時候醒,毓清……

“方……”

他盡力動了動嘴唇,然而靠在身邊的人沒有聽見。

傷口像火燒一樣疼,應該不是做夢。

他的右手還能動,於是伸出被蓋去推,那人歪了一下,並沒有醒。

他的身子,非常非常冷。

毓清驚得翻身坐起,抓住方杜若的肩膀連連搖晃,聽見他胸口有水聲,伸手去摸,居然是冷得像冰塊般的一壺水,毓清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抖著手好一陣才抓穩水壺取出丟開,慌亂之間又聽見一陣水聲。

酒。

他抓起銀壺撥開蓋子往方杜若嘴前送,然而酒液倒不進去,情急之下毓清含起一口酒掰開方杜若的嘴唇喂進去,似這般慌亂喂了幾口,方杜若忽然一聲咳嗽,毓清拽他躺下,將自己身上的毯子與衣服全部蓋過去,自己也鑽進被蓋緊緊摟住他,肩上的傷口經這一通牽扯又開始出血,然而毓清渾然不覺,甚至忘了疼,隻是盯著那近在咫尺的臉,手扳在方杜若身後不斷搖晃。

血色漸漸浮上緊閉的眼瞼,睫毛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毓清直直看進去,心在胸口狂跳起來。

“……你從哪片雲彩上掉下來的,毓清?”方杜若笑,聲音沙啞溫軟。

毓清怔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方杜若攬住他的脖子將手指□□發間,然後略略抬起上身,低頭吻他,要將整個神魂化進他血裏那樣,鄭重深長地吻他。

想像過千百次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會如此痛苦,隻是唇間的一點點酒氣,便像點燃了全身的血。毓清聽見自己喉中低沉的嗚咽,傷口在痛,因為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迎合。他攀住方杜若的腰將他扯下來,讓他的身體覆蓋在自己身上,用他的體重激痛腹部的傷口,享受他施與的一切,在這個從鬼門關折回的風雪之夜,病痛與悔恨的糾纏之間,恣意瘋狂。

冤魂的號哭聲漸漸遠去。一種沉溺,一種安撫……

他醒得很早,然而身邊人已經離開了。他平躺著盯著帳頂一動不動,用殘留的痛楚提醒自己昨夜並非夢境。

也許是夢更好,事到如今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收場。

下次見麵,也許就——

“在想什麼?”寒氣從掀開的殘旗外透進來。

毓清緊張得屏住呼吸,手足無措地看著方杜若。

方杜若疑惑片刻,低頭笑起,半跪下來湊在他耳邊道:“當我要死不認帳不成?”

毓清頓時滿麵飛紅,閉上眼睛咬緊嘴唇。

“你知吐蕃有座普陀洛迦山?”靜了一會兒,耳邊的聲音低低問道。

毓清點頭。

“那山上的布達拉宮是觀世音菩薩法座所在,其中有尊菩薩的金身塑像,寶相莊嚴眉目精雅,仿佛菩薩的真身化出的一般。”

毓清睜開眼睛,偏頭看著他。

“我日日對著菩薩參佛誦經,你猜我悟出些什麼?”

毓清搖頭。

“我悟出,縱我窮盡一世,也得不了道,成不了佛。”方杜若的手指緩緩描過毓清的眉毛,手掌撫上他的臉。

“……為何?”

“那觀世音菩薩非常像你,不止是菩薩,那佛堂裏大大小小上千佛像,都讓我覺得像你。”

三世三千佛,個個都像你,我還能往哪裏躲。

“我在普陀洛迦山麵對無量佛國,心中想的卻是你。我無時不刻不在想你,如此塵緣深種,如何成佛?”

毓清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隻將指尖一遍遍劃過他額前的戒疤,“……不知這一場夢幾時會醒……”

方杜若笑,“再過十年二十年,你就知道是不是夢了。”

毓清攬住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

兩天後毓清可以下地走動,便叫方杜若扶著出帳巡營。經峽穀一役,漢兵折損六千,僅餘何澄林旗下不到一千騎兵,加上方杜若由吐蕃帶來的三百火銃手,已在穀口不遠處砌雪為垣固守了五天。士兵們見主帥康複,即便身陷險境也一一麵露喜色,何澄林帶領副將參領等人上前問禮,提起穀中慘狀,皆盡哽住喉嚨。毓清並未出言安撫,隻向屬下道:“哀兵必勝,漢軍如今定能攻下西滄王城。”

將領們聞言變色,有數人脫口問道:“殿下仍要……”

何澄林接言道:“若不攻城,我軍如何出這雪原。”

毓清點頭,“如今軍中缺食少藥,連生火的油柴都將告罄,西滄人兩日以來放棄進攻,擺明是想等我們困死在這茫茫雪海,我們難道束手待斃麼?”

話雖如此,將領們回想起日前慘敗,皆覺前路無望。

毓清的視線掃過人群,聲音揚了起來,“先前有吐穀渾一仗的教訓,此次叫兵士們將大半軍糧各自背在身上,眼下補給雖失,人卻不至挨餓,隻是喂馬的草料無從得來,還需從口糧分取,即便殺馬為食,也無火料用以烹肉。如此一來,無論原路返回還是南入吐蕃,無論留馬還是棄馬,全軍都會半途餓死在雪野,若想求活,隻能以攻為守,取食於敵。”

營中負責勤務的參將此時向周圍同僚環視一眼,點了點頭。

將領群中響起低低的議論聲。

“何況此地距王城已不算遠。探子跟隨來襲的西滄兵隊,已然尋得王城的確切所在,自此我軍再不需聽從西滄向導,前路亦為一馬平川,遭伏之慮已絕。想來西滄曆代倚賴峽穀天險,疏忽都城防守,因而城牆修建得十分低矮,且全為土築。方杜若自吐蕃帶來的火銃中,最烈的一型彈丸大如兒拳,扳機一引十五連發,接連轟上幾次,城土必鬆。我們全力進攻,隻要能在城牆上撕開一個缺口,憑這些慣為前鋒的虎狼之士背水一戰,王城可下。”

這幾日死守營地,全憑火銃的厲害,加之殘留的將士皆為精兵,如此說來,戰局的確尚有轉機。將領們聽完毓清這一席話,委頓之色俱消,目中重現猛士精神。

毓清察言觀色,片刻言道:“前次慘敗,一在兵士不習雪戰,二在主帥輕忽少決,來日得勝回朝,毓清必會負荊向父皇請罪,給死難將士一個交代。然而眼下,毓清既得上天庇佑大難不死,惟願重掌帥印雪洗前恥,所謂勝敗無常,知恥後勇,不知諸位可願繼續追隨?”

將領們齊聲響應。毓清向眾人抱拳,然而謝字並未出口。

“既然如此,今日白天收整軍隊以備出擊,若晚間雪晴有月,便於入夜後歇息一個時辰,此後全軍急行奇襲西滄王城。你們下去各自準備,也要將方才的意思對部下講明。”

何澄林插言道:“看殿下的身子,再延幾日可好?”

毓清搖頭,“如今沒有再延下去的餘地了。傷兵能走的,選些好馬,讓騎兵各縛一個騎馬帶走。”他說著向何澄林遞了個眼色,吞下後半句話。

何澄林點頭聽令。將領們各自散去,毓清讓方杜若扶著向營後峽穀方向走,何澄林原要跟上,毓清向他道:“時候不早,你做你的事去便好。”

何澄林略怔了一下,明白過來毓清這是要帶開方杜若,好讓營中處理傷兵,於是叫過兩個親兵遠遠隨上毓清,自己下去安排。這會子小粳見毓清與方杜若久不回帳,也跟了出來,見他們要向雪地中去,便跑過來將麵絳色的厚旗給毓清披上。毓清一把扯下來給他塞回去,方杜若從小粳手中接過旗子,重新給毓清搭上。